兩人相對而坐,不時地碰着手中的酒壺,然而均都默默無言,相互注視着對方,在兩人之間,一盞燈火安靜地搖曳,帶起了一片暖黃的溫馨。
“你,”張少通先開了口,“願不願隨我回去?”既有魅力的嗓音在一片寧靜中幽然傳來,聽起來就如同近在耳邊一般清晰。
“我不願!我要自己去陽山。”林緣晨噘起嘴說道,將手中的酒壺放在腳邊,盤坐的雙腿向前伸出,兩手在小腿上揉了揉。
張少通臉上現出不置可否的表情,罵了一聲:“你好倔強。”
“我不倔強,我就是要讓你負心薄倖的美名傳揚下去,哈哈!”林緣晨揉完了腿,身軀向後靠去,兩肘撐在身後。
張少通眼中閃過一絲意味,嘴角略微揚了揚:“哦?你就不怕我真的負心薄倖?”
“不怕。我不愁嫁不出去,你要負心薄倖隨你喜歡。等我年紀再大一些,我就找個喜歡我又愛護我的人嫁了,去大陸上買間房子,經營一家店鋪,賺錢餬口,再生兩三個兒子女兒什麼的……或者,我回到我家鄉去,找一個年輕有爲的五好青年嫁了,再找個穩定的工作,過衣食無憂的日子……”林緣晨自顧自地說着,眼望着頭頂極上方的樹冠,並沒有去看張少通一眼。
張少通兩眼向着林緣晨斜過,微微一眨:“好,那我就真的負心薄倖了,回山以後,我明日就給大陸上幾家宗派發帖求親,看看他們宗門內有沒有心儀我的好女子。我們就看看,是你先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還是我先坐擁美人。”
林緣晨心中一跳:“坐擁美人!”她身子直接從後仰中彈了回來,擡手指着張少通的鼻子罵道:“張少通,你真的是這麼想的?那等我能從這裡出去了,我也不去你的陽山了,我們就此分道揚鑣!”
張少通雙眉一皺,垂下眼瞼看着腳下的一排酒壺,臉上沒有了笑意,冷冷地說了一聲:“喝酒。”
林緣晨怔怔地看了他許久,許久後,她纔再一次開口:“你,你要喝酒自己喝就是了,我,我不陪你喝了!”說完直接站起了身,卻是一下愣住了,低頭看了看張少通,只見他依舊垂着眼瞼,不動聲色,心中翻滾出莫名的氣惱,拔腿就向着林中跑開而去。
她在密林中跑了許久才站直身子,停下來,本能地回頭望了一眼,只見身後空空蕩蕩一片幽暗,心中氣惱頓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法言說的失落。
“他爲什麼沒有追過來?”她失魂地望着所來的方向,幽幽地自問,“難道要我再回去麼?我絕對不會回去。”想到此地,她腳下用力,躍上了頭上的幾枝樹杈之中,趴在樹杈上,不住地向着樹下張望,依舊期待着張少通會追過來。
然而很久,樹下都沒有經過半個人影,她心中的期盼一點一點地冷卻。
在樹杈上頹然翻了個身,袖中一物掉落而出,伸手抓來一看,只見是張少通的酒,心裡更是說不出的氣惱,直接取出一壺酒,幾口便喝完,將酒壺從樹杈間重重向着地面砸落。
酒壺在空中旋轉幾圈,掉落在地上,發出鏗的一聲響,就如同在她空虛的內心中撞擊了一下,心中迴盪開無限空曠寂寥的憂愁。
又接連取了兩三壺,均都一口喝乾,再而將酒壺砸落在地,幾番之後,便在樹杈上喝了個酩酊大醉。
“張少通……你這個混蛋!一見面就吵架!吵架了以後……還不來追我……”渾身傳來滾燙的刺麻之感,她在樹杈上翻來覆去手腳停不下來,一通亂伸亂抓,抓地樹杈上的樹葉片片掉落。
“張少通!怪不得……婀嫚不讓我喜歡你!非要……非要撮合我和風御鸞……你根本就是個……沒教養,沒情調……”
“我……我這是在幹什麼?我還在等你!我還在……等你這個負心薄倖……沒良心的男人!”
“你這個混蛋!還不出現……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了……回去?回去正好!永遠不要再回來了!”酒話說道此間,鼻腔裡一酸,兩行熱淚忍不住地從眼角掉落下來。
全身猛烈的酒意促使她在樹杈上亂蹭,只聽得頭上輕微傳來啪的一聲,一把秀髮散了開來,一個瑩白色的事物從樹葉間穿過,向着地上落了下去。
她心中一驚,不由自主地伸出一手從樹杈上跳了下去,竟然忘卻了畏高之懼。
從極高的樹杈上掉落下來,她在空中依然向下伸着一手,根本沒有動用任何罡氣抵禦即到來的撞擊。
頭上的髮釵率先掉落在地面的青草間,她的身軀離開地面只有一丈的距離,眼看就要重重砸落。
此時,她身邊的空間一片扭曲,出現一個白衣身影,出現之時將她一把抱在了懷中。
張少通眼中帶着濃郁的失落之色,低頭看向懷中的林緣晨,只看她雙手雙腳胡亂揮舞,口中唸叨着:“我的髮釵……我的髮釵……”
張少通回過頭對着腳下看了看,那喑魔貝的髮釵就落在青草間,他心念一動之下,髮釵從草間飛起,向着林緣晨的手中飛去,落在了她胡亂揮舞的手掌之中。
抓到了髮釵,林緣晨臉上現出嫣然的笑容:“找到了……我的髮釵……”兩手將髮釵死死捏住,擺在了胸口。
張少通眼中的失落更爲翻滾,出現了一抹別樣的憂色:“這是你第二次說要與我分手……”胸中情意翻滾,他緊緊閉上了雙眼。
待到再次睜開之時,林緣晨已然熟睡過去,他懷中抱着林緣晨,向着來路走去。
一直走到青草地,周圍的魔修正想圍上來繼續謾罵,然而看見他臉上驚人的冷寂之色,紛紛口中冷哼,並沒有再糾纏而來。
張少通抱着林緣晨走入她的泥巴房,裡面空無一人,徐燦與裴仙兒已經藉着一二三四五六去冰川。
進房後,房門砰然關上,屋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張少通將林緣晨放在土炕上,又蓋上了被褥,一個人坐在炕邊,低頭對着林緣晨凝視了半晌。
“昱吉,我今日回去了,”一隻比例完美的大手不住地在林緣晨額頭和臉頰上輕柔地撫摸,“我在陽山等你來。”
說完,輕嘆一聲,從原地瞬間消失,也沒有再作任何停留,向着陽之仙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