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緣晨兩眼一橫,從徐凱傑給的儲物袋中找出一大瓶白花油,往太陽穴處擦了數滴,又在脖子上擦了數滴,咬着牙瞪向張少通:“我一會兒就讓你聽這秋籟之音!”
張少通臉上竊笑更濃,柔聲問道:“你在擦什麼?”
“驅風油,你想來點麼?”片刻後一股清涼之氣散出,林緣晨頭上涌出一陣清爽之意。
“驅風油?驅的是何風?”張少通眼中飽含意味地想她看來。
“風……”林緣晨心中一撞,但卻逞強着說道:“你沒聽說過麼?就是,我和你吻別,在無人的街,讓風癡笑我不能拒絕。我的世界開始下雪,冷得讓我無法多愛一天,冷得連隱藏的遺憾,都那麼地明顯。我的心等着迎接傷悲……就是這個風!”
張少通眼中幽光一閃,眨了眨眼,一抹讓人看不透徹的朦朧浮現在雙眸之上,對着林緣晨看了一會兒,說道:“秋籟之音,可以彈了麼?”
林緣晨點了點頭,隨即又瞪了他一眼,心中念頭百轉:“外公只說我彈琴恣肆瀟灑,不像女子,透着一股風流倜儻之意,這秋籟一說,的確是我騙了他……”秋籟,倒不是憑空捏造而出,秋籟一詞,說的是林緣晨所來的世界裡一個骨灰級的古琴大師,名叫成公亮,秋籟就是他的風格,林緣晨把世人對成公亮的評價搬到自己頭上,此時動起了腦筋。
“以前考大學的時候,我每天聽成公亮的《文王操》,聽得都滾瓜爛熟了,不如給他模仿一曲……估計他也沒聽過《文王操》。”說道這首成公亮的《文王操》,她當真是聽了無數遍,其中各種指法施用的程度,開合的境界,她都瞭如指掌,她此時閉上眼,腦中就可以回憶起整首曲子,根本不需要音響和播放器。
心中有所決斷,從儲物戒指裡拿出焚心琴,擺在一邊的樹墩上。
一指撥開,一聲飽滿的絃音散出,猶如靜夜偶起的夜風,寥寥幾聲,便開了篇。
張少通眼中露出詫異之色,胸膛再一次前傾,閉上雙眼仔細傾聽。
開篇之後,左手按弦,一聲聲如滑底幽泉一般的絃音接而散出,這絃音既不鏗鏘,也不柔和,就像一個智者絮絮而談的話語,然而這絃聲中所御的心境,卻既不強辯,也不老成,似有無盡耐人尋味的意味。
林緣晨已然完全進入狀態,這一曲如果有來自她的世界的同鄉聽到,真的會驚歎此曲仿若真的出自成公亮之手。
每一處的挑捻吟劈都恰到好處。
“真所謂睿智與豁達兼備……”張少通閉目中沉吟。
隨着林緣晨的彈奏,四周的林子越發顯得寂靜,林中不時飄下的幾張落葉,掉在草叢間,發出輕微的聲響。
就連她左手按動琴絃的細微摩擦聲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在她的琴聲中,毫無小女子的矯揉造作,卻有着極端的雄姿,這雄姿一點兒也不霸道強硬,像是一個歷盡滄桑的老者,卻懷揣着並不精明的愚鈍和歷練至極的細膩,這細膩貫穿此曲的始末,如同天生天長一般,毫無斧鑿之跡,聞之如秋風拂面,聽之如君子之言,乃是至博大至寧定的心性。
這曲《文王***較長,隨着最後一聲絃聲的撥動,終於一曲彈罷,卻帶起了一片無盡的遐思。
林緣晨心中竊喜:“原來我模仿得這麼好,簡直是完美,不知道張少通信了沒有……”
想到這裡,瞥過一眼偷偷瞧了瞧張少通,只見他閉目沉吟,像是爲琴聲所感染,林緣晨心中一陣竊笑。
然而張少通卻幽然睜開雙眼,嘴角牽出一抹壞笑,慢悠悠地說道:“這曲子,是誰彈的?”
“嗯?”林緣晨身子一顫,手心裡出了一層細汗,“師父,是我彈的呀。”
“哈哈!昱吉,你又騙我了。到底是誰彈的?”張少通眼中慢慢浮上了一層嚴肅,這嚴肅就如同深秋的霜露,帶着並不明顯卻讓人寒到心底的冷意。
林緣晨瞧見他眼中的冷意,心底一驚:“哼!張少通,既然你嚇唬我,那麼我也嚇唬嚇唬你!”
“這是我們老家一個俊美不凡,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彈的。昱吉對這公子哥十分傾慕,所以他每每彈奏此曲,昱吉便用心銘記,以至於可以奏出一模一樣的絃聲!”
張少通眉頭一皺,說道:“有這樣的公子哥麼?我怎麼不知道?”
林緣晨這才恍然大悟:風御鸞從我小時候就開始偷看我,難不成張少通也一樣?此時眼珠急轉,想了另一個說辭。
“這公子哥每次只與我在夢中相見,從我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夢到,他每次都是抱琴而來,他說,等百年之後,他就會親自過來見我……我問他爲何要百年之久,他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話還沒說完,只覺得手腕處傳來一股大力,整個人被拉扯着向前撲了過去,直接撲在了張少通的胸口,背後按上來一條手臂。
張少通眼中閃爍着刀光一樣銳利的眼神,開口道:“你的謊言不好聽,不要再說了。”
林緣晨心跳又快了起來,方纔的白花油和《文王操》安撫下來的心緒瞬間再一次熱烈起來。
“師父……昱吉……這次哄得你開心了麼?”
張少通卻並不理睬她這半撒嬌半服軟的話,眼中的銳利之芒並未消散:“到底,是誰出現在你的夢中?”一隻手掌扶在了林緣晨的臉頰上,將她的臉擡了起來。
“夢……是,是師父,總是出現在我的夢中……”林緣晨心底一陣狂跳。
“抱琴而來的人是誰?”
“是……他是我們老家一個琴師,年齡比我大好多,是個老頭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過世了……”
“那什麼又是百年修得共枕眠?”張少通的手掌上一片溫暖,然而眼神中卻是冰冷至極。
“共……共枕眠……那是說……那說的是師父和我!”林緣晨此時被逼無奈,直接放開了膽說了開來,“是說我和師父,也不知道從一開始認識到現在有多少年了,然後每一世爲人都會相見,這說的是……是一種緣分,緣……妙不可言……”
張少通眼中的銳利之芒瞬間一收,嘴上露出一抹壞笑:“哈哈,緣,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