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的夏天在梧桐樹下遇見一個女孩,她叼着煙,穿着棉布裙子。
後來每次和她碰面都緊張到遠遠躲開,我知道她只是想僞裝自己很壞,因爲沒有愛。
我十六歲的冬天在梧桐樹下碰見一個女孩,她依然吸菸,穿着厚厚棉襖,
我想是時候去和她說嗨,儘管我很怕她讓我滾開。
我拉着她的手,終於走向未來,我告訴她,以後她的世界不會再有陰霾。
她點點頭,緊緊抓着我的手一直走一直走。
我也天真的以爲我會牽着她走到時光的盡頭,永久。
路途太長,年輕的時候太過彷徨。夜霧茫茫,時間越走把我們都滄桑。
我連她什麼時候走丟了都能遺忘。可我記得我一直牽着她的手從來都沒有放。
現在我要去哪裡找她,我忘記了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地址,我沒有她的相片和號碼。
她會不會也在找我,她也沒有我的名字地址相片和號碼。
你說我會不會再次找到她,她害怕孤獨害怕黑暗害怕掙扎。你說我會不會再次找到她,留她一個人真的放心不下。
我說我不已經不會再次找到她,也許她已經習慣了孤獨黑暗和害怕,我想我已經找不到她,因爲可能有人會陪她掙扎。
她會慢慢的忘了我,忘了我的所有,我也會慢慢的忘了她,因爲我即將從這個世界上蒸發。
以後,消失。永遠,再見。
我用手指堵住耳朵那音樂聲音就在我腦海中慢慢的迴盪,我聽過這首歌,不是那次在收音機裡聽見的,而是在高一的時候學校校慶典禮上。那個男生在小劇場破舊的舞臺上彈着吉他,依依呀呀的哼着,調調一樣但是詞我沒有聽太清楚。
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他叫威爾森,所以後面在網吧裡的微笑頷首隻是一個預謀的落實。
當時我以爲的是我贏了,我贏了全世界,即使我之前知道他和小雪有過什麼。
所以當後面錢芮的事情出來,我只是自己不想承認這是一個因果報應而已。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是我在想象中做了穿梭在時光之間的攝影師在一個夢中猛然回眸才發現事情原來是這個樣子的,我豁然開朗,原來如此。是報應,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我,小雪,錢芮,黎落,陳溢,小一就像是一個食物鏈,可是到底誰是終結者很遺憾到現在結果都沒有揭曉。
原來我處再最末端的位置,我也不想,可是沒有辦法。
以後,消失。永遠,再見。
黎落,若果是當時你歌詞裡面的東西語言了最後那麼你真是個偉大的預言家,以後消失了。
永遠的,再見。不管是於我於你於陳溢還是於錢芮,我們都是敗者,我心裡一下子就變態的平衡了。
原諒我們,在命運面前都得不到救贖。
我將腦袋埋在膝蓋之間,儘管捂住了耳朵也清晰的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我閉上眼睛。
那個腳步聲是帶着沉重的壓迫感,沒走一步都感覺得到什麼東西在龜裂的嘶吼,那不是小一的腳步,小一的腳步來得沒有那麼的毀滅。
我被一雙手抱了起來,有冰冷的嘴脣貼着我捂着耳朵的手指,對我說,“baby,我們離開好不好?我們逃離這個世界,好不好?”
我的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親愛的,逃離這個世界是要去哪裡?真的要去死嗎?
我真的好想失憶,忘記所有。不是假裝忘記,是真真正正的忘記,從根本上拔出,一切確實都沒有發生過。
他抱着我,一步一步向門外走去,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口,不知道他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如果說真的能像他所說的逃離這個世界,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那麼你就帶我走吧。
“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十九歲生日。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的十九歲會在醫院度過,而且在這時間段會經歷這麼多年來最傷害我的事情。我以前也沒有過過生日,也不能完全否定,是很少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母還沒有離開我的時候他們時常還是會記得,小姨也是。我八歲的時候她好送給我一個純金的長命鎖。我覺得我人生不能用幸福或不幸福來定義,什麼事情都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但是我現在感覺到的是無奈。因爲我認爲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是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遇到,或許我比較倒黴罷了。回顧十九年來,我真的覺得沒有什麼意義,假使真的可以逃離,那麼你就帶我離開吧,可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呢?我們在這個地方生活不了會不會在下個地方也是如此。總不可能,真的去陰曹地府吧,我答應了我小姨,要好好的生活,我還要去英國找我爸媽,我還沒有享受人生呢......”
“其實只要確定一件事我就可以解脫一小部分,不,是一大部分。陳溢,你實話告訴我,黎落跳樓,是否與我有關?我要聽實話。”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我感覺我好像置身於一個很空曠的地方,好奇心使我自然而然的睜開眼睛去看。
結果我眼皮一揭,看到了今天最明媚的陽光。
那光來得太過刺眼,即使是太陽上四年之前穿越各種投入到我們星球的,還是不減它的溫度,我想是一塵不變,也不會改變。
明亮就是明亮,陰暗就是陰暗。
這是醫院裡給病人們療養的小草坪,修築得很平常的公園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只是這個草坪什麼多事些穿着病服坐在輪椅上渴望生命自由的人們,我成爲了他們之中的一員,可是我現在卻想要當逃犯。
是好事還是壞事,恕我自己難以定奪。
七八歲的時候覺得十一二歲很大。十四五六歲的時候覺得自己足夠成熟,十七八歲的時候覺得自己老了。我十九歲的時候覺得,原來自己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孩子,所以還是什麼事情都難以定奪。
結論是對是錯,沒有足夠的勇氣將它說出來,因爲懷疑因爲不確定還因爲不自信。
我從他懷裡擡起頭,逼自己和陽光直視,就算融化也無所謂了,我正好缺少一個時機來證明自己並不是吸血鬼,我沒有見光死。
“是要聽實話嗎?”他也我一樣擡起頭去用眼睛去觸碰陽光,漸漸的他將我放到了地上,但是沒有看我,我亦沒有看他。
“根本原因與你無關,但是你說的那句讓他去死就原諒他,給了他勇氣。是他自己選擇的,我們誰都阻止不了。就算制止了一次,他終究還是會選擇其他的方式消失在我們的生命,什麼事情只要有恆心去做就一定會成功。你這麼聰明,不用我提醒。”
我笑了,“是嗎,那我就可以自私的認爲與我無關。我不會去看他,因爲他的存在一直讓我痛苦,我會像他說的,忘了他。因爲我發現,真的只有忘了他我纔會過上幸福的生活,他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根刺,不偏不倚的紮在我心房最弱的位置。每天想着就會越來越痛,當我忘記它的存在時,它只會隱隱發作,那種發作會隨着年歲漸漸消失,對不對?”
“所以,我還是會想他,我會逼自己利用一切時間去想他,當想到我不想在去想的時候,我就忘記了。”
他也笑了,迎合着陽光的角度笑容轉化成了流年的過往,轉眼即逝。生命塵埃,也轉眼間就不見了。我們也就如同時光長河中泛起的小浪花,連生命都是這個樣子,更何況我現在遇到這些不痛不癢的事情。
我想等我七十歲的時候會功成名就,成爲女強人成爲世界偉人最好。如果是那個時候有名家訪談請我上,面對年輕的主持人,臉上佈滿我現在臉上年輕時候該有的姿態,我會告訴她,任何事情都不足以用整個生命的真諦去衡量,因爲沒什麼比生活更重要了,即使有的時候生活把我們折磨的痛不欲生,可是你不能死對不對?即使不能死,那就快快樂樂的活着吧。我會給她講我十多歲時候的故事,被背叛,墮胎,吸毒,被中傷,用一切隨意的姿態放縱生命,年輕的時候都是激情燃燒的歲月,可是當歲月真正老去,我也的激情也燃燒不起來了。
“可是,爲什麼要跳樓呢?”他側過頭問我。
他完美的側臉還是和我最初看到他的時候一樣,無懈可擊,無論角度時間空間地點。只是那輪廓染上了什麼東西比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了,我不是說再夜店的那次,而是我們一起拍婚紗照的時候。
我後悔,我爲什麼當時沒有多去看他多去注意他,可能避免了後面這些麻煩。
我只能遺憾的說,命運也還是和我最初遇見它的性格沒有區別,總是那麼喜歡捉弄別人,可能是看着別人狼狽的樣子,很過癮吧。
真他媽的變態......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真是先人們智慧的結晶。總結出這樣的精粹,讓我們後人情何以堪。
我果然沒有辦法和他一起逃離,因爲他也不瞭解。
說實話我真的有些恨那些認爲我要跟着黎落跳樓的人,即使是全世界都相信,我是無能爲力,但我在心裡默默的恨總OK吧。
“陳溢,看來你對我的瞭解真的只限於皮毛。對不起,若真是這樣原諒我沒有辦法和你一起離開,我要遠離你。遠離任何一個讓我能夠忘不掉黎落的人,我自己會走,我去沒一個知道我過往的人的地方。後面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希望我們四十年五十年之後可以再見,要是你不喜歡,那就永遠不要再見。我弟弟給我買了早飯,我要回去了。”
我轉身,手腕被強勢的抓住。
“如果我執意不要你走呢?”
我搖頭,“你不會,因爲你也想解脫。你也不想看到我,你一看到我滿腦子都是黎落,不是嗎?”
他瞳孔放大,手指一鬆將我放開,恍惚中向後退了一步。大概是被人看得這麼透徹有些不適應,也或許是倍受打擊。這麼說來有些可笑,打擊,恐怕沒有人有我們遭受得多了。
我想了想,走回他面前,踮起腳輕輕的吻了吻他的脣角,對他說,“再見,陳溢。謝謝你的《still》。”
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