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知道了是誰,也不問他,等他給我繼續說下去。
“更可能,我想叫你妹妹......”他的話還沒有說到一半電話又響了,他無奈的看了我一眼,把剛放進包裡的電話又掏出接起來了,這次口氣稍微要溫柔了一點,不過也不是什麼好態度,“我在醫院,陪她。沒有,你不要亂說,你他媽是不是瘋了!!!”小一突然對着電話吼了一聲嚇了我一跳,我手指縮緊抓緊了被子。他知道自己失態了,拿着電話到了走廊上。
他走出去後,我也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耳朵緊貼着門背。
我也不知道我我爲什麼要這樣子做,而且直接告訴我接下來聽到的會把我傷得措手不及。
小一的聲音迴盪在走廊上非常空曠,而且清晰,一字一字鏗鏘有力的撞進了我心房上,“是啊!你也知道你和她是又那麼一點相似之處!好哇,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以後不要給我打電話了,剛剛有個婊子也打過來和你說過相同的話!我上了你又怎麼樣?!你有多賤又騷難道在學校還不夠出名麼?我上是你的福氣,老子看得起你!無所謂,你想怎樣怎麼樣,我可以馬上換電話,也就可以馬上出國讀書。我瘋了?!我看你瘋了,你以爲你是吳萌萌?!你不是吳萌萌!你也知道她是你好朋友,當時你怎麼不去幫她,你明明知道......算了,和說這麼多根本就等同於放屁!不說了!再見,哦,不是!不見!什麼?!你要來醫院?!你要是敢告訴她,換句話說如果讓她知道的人是你的話......”
什麼跟什麼?!
我知道他所說的那麼多她其中有一個肯定是我,但是另外那些她就不知道是指的誰了......
而且這是在和誰打電話,該不是張潔吧?吳萌萌的好朋友?!還有什麼什麼的,這麼複雜,說實話真的很難懂......
還有他說的出國讀書,到底是在騙電話裡面的那個人還是真的?我就是奇怪了爲什麼我說要去英國他沒哭也沒鬧也沒有一點點表示遺憾,難道小姨真的打算把他送去和我一起?!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爲什麼一點都弄不明白呢?還是他已經早做打算......
我正在琢磨着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時門忽然被撞開了,沒費吹灰之力就把躲在門背後的我撞到了地上。
小一吃驚的看了我一會兒,連忙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生氣的問,“你在幹什麼!!!”
我本來就被摔得個七葷八素的,他又這麼一吼我那眼淚水洶涌出來了,“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你......怎麼怎麼去接電話這麼久都不回來了,結果剛走到門口你就進來了......”
小一瞪了我一眼,把我弄到牀上躺好蓋好被子,“姐,我要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你自己躺在醫院裡不要亂跑,要吃什麼我給你買。”
你要出去?!!
我的天,先說我雖然一直沒有什麼害怕鬼怪的習慣,但是獨自一個人在這個前幾天天天鬧過跳樓事件的醫院裡還是有那麼一點恐懼。還要哦,你媽走的時候怎麼說的,一女的打電話來你就扔你老姐不管了你小子真是做得出來。
“喂喂喂,你走了我怎麼辦?我一個人在醫院裡害怕啊?”
我抓着他的手愣是不放。
那廝也乾脆,把剛自己玩得發燙的ipad遞到我手上,“你先玩着,我一會兒就回來。你都多大個人了,還怕什麼鬼。不過倒是真的聽說這醫院不怎麼太平,反正你不出去就OK了。好了好了,等會兒回來幫你帶肥腸粉,我早去早回,不和你磨嘰了。”
說完他就轉頭要離開,當他手指觸及當門把拉到的一瞬間......
“小一,對不起。”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做任何停頓,就好像沒有聽到我那句廢話似地,迅速的走了出去關門聲碰的一聲。
漸漸的,他腳步遠去的聲音也消失不見。
我看着他ipad的主背景,是我們倆去年一起在他們家院子裡小姨幫我們倆照的。我摟着他的肩膀,他摟着我腰衝鏡頭微笑。那時我十七歲末他十五歲初,看起來已經完全具備了哥哥的姿態。我們穿着小姨給我們三個人買的親子裝,都是一樣的,白色體恤胸前一個巨大的桃心。因爲這張照片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不免被人認爲是一對穿着情侶裝想全世界炫耀幸福的戀人。
對着鏡頭肆意微笑的情感一覽無餘,是幸福的,只是不是戀人。
我的手指觸及到屏幕上小一的臉頰,那永遠都是那樣削瘦的臉龐,卻陽光的讓人望而生畏。我說過我回記得他的年輕時候的面容,無論時光變遷歲月無情,我會一直記得。
即使到他年歲老去,只剩下皺紋混合滄桑覆蓋住他純真的容顏。
我還是會記得,他十七歲時候的模樣,或者換而言之,我對他的認真印象都會永遠停留在他的十七歲。
或許只是小一,因爲他是張訊一,我的弟弟我纔會記得那麼清楚。
我也會記得他十七歲的樣子,連我自己十七歲的模樣我都忘得一乾二淨。
我忘記我當時是否留有和現在一樣垂直到了腰際的長髮,也忘記了當時是否和現在一樣喜歡吃辣的喜歡熬夜到天亮,不喜歡吃早飯喜歡吃夜宵,喜歡一切與黑暗有關的東西,討厭光明討厭接近陽光,一切光點。
可是我一直記得的是,我的性格中隱匿的陰暗,倔強,一如既往,與生俱來。
我的指尖向上,沿着屏幕中小一的面部輪廓畫線,我想臨摹出他的樣子在我心底,作爲底片溜到永恆。
眼淚觸不及防的打在指尖上,模糊了剛剛連接好的痕跡。水花泛起的星星點點正好也模糊了我們的臉頰,我開始懷疑這模糊的到底是在我的視線裡模糊了還是在另外一個空間,我看不見。
我記得前幾天我上網看到一個油畫家在經歷車禍變成了植物人之後奇蹟般的醒來畫出的死亡世界。
或許是他死亡的世界,那世界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雖然色調是偏向灰暗,但是毫不缺乏色彩的豐富性。我看到在一片一望無垠的荒漠上一個身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孤零零的站在沙丘之上,他的臉是骷髏,眼睛裡爬滿了蛆蟲。他的手指也只剩下骨頭,手指搭在臉邊,好像在控制某種絕望,可是又抑制不住。那種絕望是由心而生,它不止存在在畫面之中,更是飄散了畫框影響着人們的思維和情緒。
當時看到那幅畫的時候我捂住嘴巴,不敢相信死亡世界會是如此。
我以爲會是解脫,可是沒想到是比絕望更加深沉的絕望,是湮滅,沒有盡頭的。
我拖動鼠標看下一幅。那一幅是看不清楚時間,只能看見灰色的天空中沒有半顆星星月亮以及太陽或者任何可以照明的東西。這幅畫的畫面基調沒有上副色彩的那麼豐富,幾乎完全運用了深淺不一的灰色來完成了整幅作品,可是畫面並不單調,這讓我很震驚。畫面幾乎被一葉不知名材質做成的小舟佔據,小舟上面載滿了石頭。小舟的最前方立着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的前方有一塊破舊的小帆,石碑上爬着一個不知屍體還是一副與石碑融爲一體的骨架,它背對着我的視線,我清楚的看見他背上突起的紋路,它的腦袋上有一個大洞,那個洞就是整幅畫最淺顏色的存在。
是光亮嗎?
我無從得知。
我擦了擦屏幕上的淚水,把ipad放到了一邊,掀了被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雖然害怕,但是還是覺得只有我一個人的病房太過壓抑,還不如去外面走走遇到一羣鬼聊聊天氣談談股市也好。
我穿着拖鞋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走廊上的燈大大的開着。明亮的白熾燈發出來的光芒並沒有讓我在這個寒冷的夏末感覺到一絲溫暖或者被照亮的感覺,我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刺耳,就像各種鬼片裡面鬼怪降臨的前奏。
長長的走廊怎麼走都走不完,途中我碰到一個護士,她奇怪的打量着我,說,“咦,你不是今天新收的那個病人啊?身體不舒服就不要亂跑啊,走走就趕緊回去吧。”
我衝她微笑,然後點點頭。
接着一個人繼續往前走去,走到走廊的盡頭也就是醫院的服務檯時,我竟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手中拿着一大堆發票什麼的東西,站在繳費臺前,皺着眉頭,看上去情緒很是不好。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家也有人病了?那昨天還......
一想到昨天我還是沒有那麼豁達的,就拿掏空錢包就當做叫了鴨子這事兒來說我現在都是比較後悔的。
“陳溢。”我慢慢的走到他身後,輕輕的叫了他一聲。
他錯愕着回頭,看着我穿着病服面無血色的站在他面前時嚇了一跳,滿臉疲憊的對我笑笑,“baby,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