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驅駛,到了一斜坡跟前。陡聽車上蛇母妖姬高喊一聲:“停。”那趕車的兩位豔女一勒馬繮,馬車停了下來。
一弟子問道:“師傅,爲何停車?”蛇母妖姬道:“你們可聞到我那小白的氣味?”弟子回道:“沒有。”蛇母妖姬嘆道:“你們乃是我萬蛇門門中精英。看來這捕風辨味的功夫,你們還沒練得家,還須用功纔是。”
一弟子笑道:“師傅功力深厚,咱們自然不能與師傅相比。”蛇母妖姬聲音有些得意,說道:“說的也是。金枝,你們捕風辨味的功夫,現下到了何等境界?”那喚金枝的女弟子答道:“二里之內,弟子有把握能聞到蛇的腥味。”蛇母妖姬又問:“玉鳳,你又如何?”玉鳳話極簡短,只答出兩個字:“三裡。”
蛇母妖姬道:“若是尋常毒蛇,你們這般境界已夠用了。但我那小白,身捷如電,倏來倏往,在兩三裡內你們會逃命都來不及。爲師已辨出,那小白已身在十里之內。”
金枝便問:“師傅,您的眼睛好了沒有?”蛇母妖姬嘆道:“還是不能,看來真要等足一個時辰才能痊癒。”金枝問道:“現下咱們怎麼辦呢?”蛇母妖姬道:“把肉糉卸下車,灌雄黃酒。”
“這肉糉是什麼東東,竟要喂雄黃酒?”韓淮楚聽得大奇。
金枝玉鳳二徒便打開車門,只聽“咣噹當”貌似有罈罈罐罐相撞之聲。
韓淮楚即從車軸縫隙處,看見二女卸下十來個三尺高的酒罈。那酒罈用泥印封死,不透絲毫酒香。接着又聽哼哼嘰嘰之聲,金枝玉鳳竟從馬車之中,擡下十餘個人來!
這些人皆被布條堵住了嘴,不能發聲,又被綁了手足,不能動彈。更爲奇異的是,一個個目光空洞無物,好似三魂七魄已脫身而出,臉色臘黃無半分血色。
這便是蛇母妖姬所說的肉糉!
“原來蛇母妖姬是要用雄黃酒喂這些肉糉,再用肉糉喂她的小白。”韓淮楚心中恍然。
蛇怕雄黃。縱是有千年道行的白素貞,飲了雄黃酒後,也會腹痛如絞現出原形。蛇母妖姬的小白若吞下這些肉糉,定會酒勁發作,到頭來便爲蛇母妖姬所制。
人說蛇蠍心腸,這蛇母妖姬心腸之狠毒,更甚於蛇蠍,爲了謀奪大蛇內丹,竟想出如此滅絕人性的主意!
難怪這馬車會如此沉重,原來車內藏了十餘個男子,外加十來壇酒。
韓淮楚不由義憤填膺,足尖一用勁,身軀從車下彈了出來。
金枝玉鳳一見車下竟藏有一個人,不由大爲驚異,齊聲叱喝,舉劍來刺。劍光搖曳,直取韓淮楚面門。
韓淮楚看也不看,撥出魚腸斷魂劍信手一揮,“喀嚓”兩聲,二女手中的長劍已斷爲兩截。
蛇母妖姬尚雙目不能辨物,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韓淮楚哈哈一笑:“蛇母,咱們又見面了。”
蛇母妖姬“哦”了一聲,“原來是韓信韓少俠,你怎會鬼鬼祟祟藏在我的車下?”
韓淮楚昂首道:“若我不藏於車下,怎知你會幹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竟要用十幾個大活人,去喂那孽畜。”
蛇母妖姬長笑一聲:“這十幾個人在本仙姬眼中,只如草芥一般。何況這些人已爲本仙姬脫去元陽,形同廢人。本仙姬只是想用他們做盛酒的皮囊,以他們爲誘餌引我的小白中毒。若能斬去那孽畜爲民除害,也是他們的造化。”
韓淮楚嗤笑道:“你真有爲民除害之心麼?恐怕你的目的不是斬蛇這麼簡單吧?”
蛇母妖姬被他道破心事,不由惱羞成怒,鐵青着臉問道:“你如此興師問罪,所欲何爲?”韓淮楚道:“我沒其它意思,只想你放過這十幾個人。”
蛇母妖姬道:“要我放過他們甚是容易,只是會誤我斬蛇大計。若沒有這些肉糉作誘餌,我那小白怎會上當?”
韓淮楚道:“你的目的,不過是欲讓那條長蟲中雄黃之毒。你爲何不用牲畜,定要以人爲誘餌呢?”
蛇母妖姬嘆了口氣,說道:“少俠你不知道,我那小白在龍武坡一役之後,吃人肉吃上了癮,一般的牲畜已難挑起它的味口。”
韓淮楚慨然道:“不管怎麼說,今日既然被我撞到,但不會讓你壞了他們的性命。”
蛇母妖姬冷冷問道:“令師何在?”
“原來她是忌憚小生的師傅!”韓淮楚便道:“家師不在此間。”
蛇母妖姬冷笑一聲:“令師不在,你安敢在此指手劃腳,數落本仙姬的不是?要想我放過這些人也不難,且須吃我一掌。”
韓淮楚凜然道:“請放馬過來,韓某無不奉陪。”
蛇母妖姬更不多言,伸出膩掌,一掌拍了出去,掌風呼嘯,直卷向韓淮楚。
除掉蛇母妖姬的迷魂大法,韓淮楚對她並無多少畏懼。如今她的迷魂大法已爲師傅所破,自己的先天真炁又已練至第六重,心想正好拿這毒婦開刀,試試自己的武功修爲。
韓淮楚便提聚真炁,凝於掌心,緩緩拍出一掌。
“砰”的一聲鈍響,二人各退三步。
掌心一接,韓淮楚只覺手中一陣麻癢。一看掌心,已變爲暗紫,不由怒道:“毒婦,你竟用毒暗害我!”
蛇母妖姬哈哈大笑:“韓信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不知我萬蛇門代代飼蛇,這掌中帶點毒也是稀鬆平常。非我存心以毒害你,是你自己太過不小心了。”
“這婆娘說得有理,也只有怪自己太不小心,着了蛇母的道。”韓淮楚聞言只有自認倒黴。
便道:“你這毒是何毒?可有解藥?”蛇母妖姬道:“看在你師傅的面上,本仙姬也不難爲與你。你所中之毒乃是我從我那小白涎中提出的蛇毒,如若不及時醫治,你這小命恐怕不保。”
話畢從懷中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粒碧瑩瑩丹丸,曲指一彈,那丹丸徑向韓淮楚飛來。
韓淮楚伸手將丹丸接住,問道:“這可是解藥?”蛇母妖姬道:“正是,你速速服下,就在此靜坐療毒,二個時辰之內,不可妄運真炁,胡亂走動。如若不然毒性發作,可休怪本仙姬未提醒你。”韓淮楚點頭道:“謝了。”便將丹丸服下,盤膝坐了下來。
蛇母妖姬見韓信已中毒不能再加攔阻,乃道:“金枝、玉鳳,速喂雄黃酒。”
金枝玉鳳二徒,一人扶起一個肉糉,拿下他們口中纏着的布條,揭開酒罈封印,各取了一口青瓷大碗,將一碗碗藥酒倒入肉糉口中,又在肉糉胸前不停地拍打,催酒下肚。
那兩個肉糉俱已爲蛇母妖姬迷魂大法迷失本性,渾然不知自己處境,只由金枝玉鳳任意施爲。但那酒性甚烈,一碗酒下肚,不由自主嗆咳起來。二女卻毫不憐憫,又是兩碗酒下肚。那肉糉哪經得起這般酒勁,已紅光滿面,醉意薰然,不多時頭一歪,已爛醉如泥。二女仍不肯罷手,依舊一碗碗酒送下肚中,直到二肉糉肚腹隆起,方纔停手。又扯過另二個肉糉,依法泡製。
“如此喂酒,不待那大蛇將他們吞吃,醉也要醉死了。”韓淮楚看在眼中,心中暗歎。
二女正在給衆肉糉喂酒,空中忽傳來兩聲長唳,聲音清幽,直入雲霄。
蛇母妖姬臉色一變,四字脫口而出:“天池真人!”
兩隻巨大的白鶴,從空中一掠而過。白鶴之上,各坐了一位仙人般的道姑和仙童的少年,仙姿佚貌,翩然出塵。
那兩隻白鶴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直向芒碭山山巔插去。
韓淮楚仰望天空,心道,“天池真人接到師傅的千里傳音,已然趕到了。”
那日在博浪沙,他聞聽赤松子雲罰弟子姬風面壁三年。今日才過數月,赤松子竟與弟子姬風一同前來。看來赤松子對斬殺大蛇一事十分重視,竟爲姬風解了禁令,師徒二人齊來剷除大蛇,爲民除害。
不多時,遙望兩隻白鶴已到了芒碭山山巔,在空中一陣盤旋,發出陣陣清唳。貌似那赤松子已不待世外三仙中另兩位道友到來,欲單獨與大蛇交手,正在探尋蛇蹤。
山巔之上,陡生一團紅霧。一條白練般的肉柱,赫然乍現於山巔,彷彿一道登雲的天梯。狂風滾滾,飛沙彌天。
蛇母妖姬一直緊閉的雙目,倏地一睜,說道:“小白出來了!”
原來在這當口,她的雙目已經痊癒,能夠視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