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追兒想癡了,這怎麼可能?追兒與自己情比金石,那劉邦是他哥哥的大仇人,追兒怎會嫁給他?再說追兒姓項,怎會是劉邦的辛妃?”韓淮楚自嘲道。
突聽絕壁上一片靜謐,對話二人忽然安靜下來,只聽到周逍遙的呼吸之聲,他那師傅卻半點聲息也沒有。
一個絕頂高手突然屏氣,意味着什麼?韓淮楚心中頓時惕然。
就聽龍吟象吘一聲響,一人從絕壁飛降而下,伸出一隻枯手,直拍韓淮楚頂門,勢如泰上壓頂!
赤足,裸臂,上身只搭着一件破爛的短衫,瘦骨嶙峋,腦門凹陷,與那金剛智一樣,典型的苦行僧人。不同的是,來者是個老婦,年過五旬,要比金剛智年長。
殺人也要給個理由,偏偏那老婦說打就打,壓根就不打招呼。
無聲的偷襲,居高臨下又是佔盡上風,這一掌本是勢在必得。奈何韓淮楚警惕得早,結果並不如偷襲者所願。
眼看掌風拍到韓淮楚頭頂,只見韓淮楚頭向下一俯,伏地就是一滾,那一掌落了個空,用的正是棲霞姥姥創出的矛盾三招第二招“獅子滾繡球”,避得是妙到毫巔。
掌風擊地,塵沙漫起。就見韓淮楚一個打挺,站了起來。
“在下與前輩素無冤仇,前輩爲何偷襲?”韓淮楚怒問。
那老婦哈哈一笑:“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偷聽了老半天,還說什麼素無冤仇?”
韓淮楚心中愕然。這老婦人身在絕壁之上,如何知道我在偷聽?旋即醒悟過來,原來她原來靠的是她婆羅門中絕技——冥想。
金剛智用那冥想大法能神遊百里。牛渚磯只這麼一片地方,老婦人能查出有韓淮楚這麼一個偷聽者絕不意外。
“不知前輩如何稱呼,與金剛智大師是何淵源?”韓淮楚問道。
韓淮楚能夠在絕壁下窺聽壁上人談話就連那老婦人也難做到,能避開那一記偷襲也是十分意外,而他展示的避讓身法也讓老婦人吃驚非小。是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老婦人一見便知面前是一位絕頂高手。
再聽韓淮楚提到金剛智,老婦一雙利眼直向韓淮楚臉上睃來:“金剛智是貧道師弟,貧道索瑪婆,來自天竺伏龍寺。貧道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大俠高姓大名?如何知道貧道師弟?”
“晚輩長沙韓淮楚。數年前金剛智大師踏足東土任那趙國國師,天下武林何人不知?金剛智大師欲將他婆羅門教義傳播東土,知難而退。前輩今又東來,定下那不可告人的計劃,莫非欲步令師弟之後塵乎?”韓淮楚朗聲說道。
索瑪婆聞言頓時色變,眼中殺機畢露。
她方纔用冥想大法只是探查到有韓淮楚這麼人在壁下偷聽,卻不能確定他偷聽到什麼。一聽韓淮楚說起那計劃,那可是她婆羅門最絕密的計劃,若是泄露出去那還得了!
殺意一閃即滅。索瑪婆沉聲說道:“年輕人,你知道得也太多了點。你還聽到了什麼?”
“漢家深宮那位辛妃是誰?如何成了你婆羅門中聖女?”韓淮楚直接問道。
“這個好像不關你的事吧?”索瑪婆呵呵笑道。
想要從索瑪婆的口中知曉真相是絕無可能。韓淮楚聳聳肩,拱手道聲告辭,轉身離去。
“這廝已知道我門中絕密計劃,師傅怎這樣就放他走了?”從絕壁上下來的周逍遙看着韓淮楚的背影,疑惑問道。
“徒兒你哪裡知道,這個韓淮楚是你東土絕頂高手,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難怪說你東土武學博大精深,憑師傅的修爲恐怕還在他之下。要想封他的嘴,只有請來你師祖才拾掇得了他。”索瑪婆對周逍遙解釋道。
※※※
場景切換。
一壺水酒,一尾鮮魚,一碟花生,浪跡江湖的生涯極其簡單。
在牛渚磯下最具人氣的臨江客棧,那掌櫃指着韓淮楚展示的畫像說道:“這位姑娘我認得,她曾來過我這家客棧。”
歷經兩個多月,在江東問過無數人,今日終於有人認出項追,猶如柳暗花明。韓淮楚心中一喜,急問:“掌櫃可知這姑娘去了哪裡?”
“我哪裡知道。這姑娘入住之後,清晨突然不見,連店錢也未付,還把我的窗櫺弄斷了從窗戶逃走,我還正要找她呢。真是奇怪,你說一個大姑娘,衣着打扮也不像窮人家,生得這般貌美,卻幹賴賬的事,羞也不羞。”那掌櫃嘮叨道。
“追兒生性豪爽潑辣,哪裡是賴賬之人,怎會住店不給錢突然走人。莫非她夜裡有什麼急事要走?”韓淮楚聽得蹊蹺。
“掌櫃不會認錯人吧?”韓淮楚疑問道。
“老哥我活了四十幾年,第一次見到這般美貌的姑娘。眉毛眼睛擺在這裡,怎會認錯?客官是那姑娘什麼人?問一個大姑娘作甚?”掌櫃看着韓淮楚潦落風塵模樣,疑惑地問道。
“這是我家小姐,一年前來到這裡突然失蹤。我家老爺命我出來找她。”韓淮楚信口胡謅。
“這就好,我正愁店錢還有重安窗櫺的錢沒人給。你既是她家中人,這筆賬就着落在你身上。”掌櫃喜道。
韓淮楚漫不經心問道:“好說好說,店錢多少?”
“店錢五十大錢,加上安窗櫺的錢,一共一百錢。”掌櫃說着。
韓淮楚從兜中掏出一串大錢遞給掌櫃。掌櫃接了錢,想了一想,說道:“那姑娘走時粗心,在枕頭下留了一枚玉符,比那店錢值錢得多。生意人講究一個信義,老哥我替他收着等她來拿回,等了一年也不見她回來。原本就想把那玉符賣了,客官既然是她家中人,我就物歸原主。”
“什麼玉符?”韓淮楚問道。
“客官等一等,我這就去拿來。”掌櫃一邊說一邊走入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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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淮楚一望見那枚玉符,站將起來,手捧那玉符抖顫不已。
那是一枚名貴的藍田玉製成的玉符,精雕細琢,僅那玉就要值上千錢。比玉的材料更加有價值的是,上面用小纂字體鏤刻的十個字:辛王韓信,西楚霸王項羽賜封。
項羽戲下分封諸侯,封韓淮楚做了個辛王。偏偏韓淮楚不領這份好意,棄楚投漢,那辛王就沒當成。當時項追以辛王妃的名義領受辛國,辛王的玉符金冊就落到項追手中。
韓淮楚是自始自終沒有見過這塊項羽爲他準備的玉符,但是他見過其他諸侯王的玉符。今日一見,當知項追真的來過無疑。
那戲下分封還是大秦剛亡,時隔五年那彈丸小國辛國早已湮滅在歷史洪流中沒有幾人記起,而項追依舊將這辛王的玉符帶在身邊,對韓淮楚是怎樣一份濃濃的深情?韓淮楚睹物思人,不由淚眼朦朧。
而這枚對項追如此有重要意義的玉符,就算項追有不得已的原因突然要走,怎會不把它帶在身邊而遺忘在枕下?一個不詳的預感在韓淮楚心中升起。
“那姑娘當時住在哪個房間,掌櫃還記得嗎?”韓淮楚問道。
“就是樓上靠窗子的第一間。那姑娘愛潔淨,那間上房最好。”掌櫃說道。
※※※
被帶到項追曾經住過的房間,韓淮楚第一眼便向那窗戶望去。
這客棧夜晚就要栓上大門,項追不告而別只能來個窗遁。
造紙術沒有發明之前代替窗紙的是薄絹,那也是有錢人家才用得起。而民間的窗戶是另一種樣子。
一排如牛肋巴骨一樣的窗櫺斜斜安在窗上透過光線,窗沿用來遮擋風雨。平日用棍子撐起窗門,天寒之時則要落下門,屋內就昏黑一片。
也就是說那窗戶是鑽不了人的,除非把那窗櫺弄斷。而掌櫃聲稱項追也是破窗而去。
項追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項大俠之女武功高強,要震碎那窗櫺也非難事。
韓淮楚卻看到靠近窗戶擺着一盆花,花鉢下墊着一塊斷木頭,牛肋巴骨形狀,正是那震斷的窗櫺。
“綿掌?”韓淮楚一見那窗櫺斷處的筋絡,心中一沉。
綿掌只能是像他這般絕世高手才能發出,憑項追的武功尚發不出綿掌。這景象意味着什麼?
一個絕世高手潛到窗外,消無聲息用綿掌震斷窗櫺,突然向睡中的項追發起暗算,將他心愛的追兒擄走。難怪項追連那枚玉符也來不及拿走。
武林中人就是睡夢中也保持一份警惕。而能做到不將項追驚動,世間絕世高手屈指可數,又會是何人所爲?
韓淮楚猛然想到日裡在牛渚磯見過的那位婆羅門高手索瑪婆。
那索瑪婆出現在絕壁之上,而項追失蹤在牛渚磯下,豈非巧合?
“難道自己的猜測竟是真的,那婆羅門物色的聖女真的是追兒?”韓淮楚心中如同鉛墜。
“不會這般巧吧?那聖女周逍遙呼她爲辛妃,追兒姓項怎會姓辛?”韓淮楚自我安慰道。
怎麼說項追也是遭人暗算,韓淮楚決定對此事徹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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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鎮上購買香油香燭的神棍周逍遙被韓淮楚悄悄地綴上。
料理這等宵小韓淮楚無須費勁,就在鎮子外無人處韓淮楚只出一腿就將周逍遙掃翻在地。
“韓大俠,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爲何找上貧道?”被劍尖指着脖子的周逍遙驚惶道。
“這個女子你可見過?”韓淮楚右手持劍,左手舉着那畫卷,畫像垂下,厲聲逼問。
周逍遙擡眼看到那畫中的女子,頓時嚇得面色如土。
“韓大俠與畫中的女子是什麼關係?”周逍遙用顫抖地語氣抱着僥倖問道。
“這是我最親的親人,她是不是你門中聖女?是不是被爾等擄去?若不從實招來,定斬不饒!”韓淮楚眼中厲芒閃爍。
“大俠饒命啊!這事不是小人乾的,是我師傅。小人只是幫我師傅物色一下,以聖女的武功,小人哪是她的敵手。”周逍遙趕緊求饒。
“天啊!那漢家深宮中的辛妃真是自己那心愛的追兒!”韓淮楚聞言如同天旋地轉,身軀搖搖欲墜。
“這女子貞烈無比,如何肯聽從爾等擺佈,做了你婆羅門聖女嫁給當今天子?”韓淮楚悲傖地問道。
“是小人師祖來到東土,用迷心術迷惑她心智。聖女如今已經忘去了所有的記憶,只當自己是一個楚地民間女子。”那周逍遙的回答讓韓淮楚更是悲從中來。
一個天真純情的女子,竟被奸人抹去所有的記憶,做自己絕不想做的事情去侍奉君王。而她最心愛的情郎,爲了他們曾經的約定,在茫茫人海中四處找尋她的下落。當她清醒過來,知道發生過的一切,將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痛不欲生?
“她本來姓項,如今爲何姓辛?”韓淮楚掩不住心中的悲憤,大吼一聲問道。
“師祖說她是項羽之妹,與當今天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想呆在天子身邊,只有改換一個身份。因她曾做過辛國的王妃,故而給她取名爲辛追。”周逍遙戰兢兢答道。
“辛國王妃!辛追!”韓淮楚喃喃念道,眼睛失神地望着那西北的天空。
就在那長安城長樂宮中,自己心愛的追兒如今成了婆羅門的聖女,身份高貴的皇妃,爲那劉邦誕下一位皇子。一道鴻溝隔在自己與她之間。與她結成夫妻,共度十年恩愛的憧憬已成幻影!
“當今天子認識這女子,怎會輕易相信她民女的身份?難道不怕她是爲她哥哥項羽報仇而來,故意混到他身邊?”韓淮楚將這疑問對周逍遙一問,周逍遙答道:“小人師祖也慮及於此,故以玄功化去她一身功力。現在聖女只是一尋常人,柔弱得很,半點武功也沒有。”
“去死!”
英姿煞爽的追兒竟被奸人害得武功全失,韓淮楚聽得毛髮倒豎,怒喝一聲,提劍一揮,斬下週逍遙的頭顱。
※※※
那妖道索瑪婆也是害追兒的奸人之一,惹上了韓淮楚這尊煞星,便是她死期到了。
在那人跡罕至的牛渚磯絕壁之上,這一天突然響起了一聲沉悶的槍響。當時世人皆不知槍爲何物,無人知曉那一聲爲何發出。
索瑪婆乃蓮花主教座下第二大弟子,肩負在東土傳播婆羅門教義之責。卻被憤怒的韓淮楚一槍做掉,婆羅門衆僧豈會善罷甘休?
漢軍大敗劉邦被圍白登山,一個毫無武功的妃子隨大軍到那烽火前線。那劉邦危急之時連老婆兒子也狠得下心推下車,如今自家生死都難保,又怎顧得上保護“辛妃”?斬殺索瑪婆爲項追報仇之後,擔憂項追安危的韓淮楚旋即北上來到漢匈交戰的那片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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