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韓信葬母

韓淮楚匆匆吃過晚飯,拜別韓夫人,向淮陰城東家中走去。他實不知家中具體位置,幸好那去了未來的韓信說過,他家在城中最大的藥鋪寶善堂附近。韓淮楚沿途打聽,得知那寶善堂就在河邊,便沿了淮河,向東邊徑直走去。

忽聽到身後有人叫喚:“信哥,這麼晚了,還不回去?你娘被你氣病了。”

韓淮楚轉過頭去,只見一貨郎挑着一籃子雜貨,朝着他直叫嚷。

韓淮楚也不知他是誰,支吾道:“我娘怎會病倒了?”

那貨郎說道:“還不是因爲你這兔崽子,居然肯從牛大賴的褲襠下鑽過,丟盡了你們韓家的臉面。現在大家都知道你受了胯下之辱。你娘身體本來就不好,一聽氣急攻心,就病倒了。”

韓淮楚此時是哭笑不得,“那韓信受了胯下之辱,拍拍屁股跑到未來享受花花世界去了,卻留下這個黑鍋讓小生來背!他奶奶的,那韓信幹什麼不好,偏要去鑽人家褲襠!既然後來有勇氣去自殺,爲什麼當時不找那潑皮拼命?”

他既然冒了韓信之名,這口黑鍋就是背定了。韓淮楚也不說什麼,扭頭就走。

韓淮楚一路走來,免不了遇上不少“熟人”,不時地被人奚落一番。

※※※

走了大半個時辰,暮色降臨,前方陡現一座山。韓淮楚放眼望去,頓感一股磅礴的氣勢撲面而來。

只見那山雖不大,卻綿延起伏,透過薄暮望去,宛如一條長龍蟄伏於此。山上鬱鬱蔥蔥,有喬木聳立其間。山下便是那千里淮河,湍流到山崗腳下,瀠繞盤旋,如縷如帶。此時空中祥雲籠罩,霞光流溢。那蟄伏於地的長龍,龍首清晰可見,山石嵯峨,彷彿龍睛圓睜;深壑幽然,好似龍嘴怒張;兩塊巨石似神斧劈開,對稱聳立,宛如龍角一對。韓淮楚不由暗贊,“好個去處!”

心中念頭方起,遠方突現兩道人影。韓淮楚定睛一看,來者原來是兩位道人,均年約四十,一高一矮。

那高道人身披一套紫色道袍,顴骨高聳,身形如鶴,眼中精光湛然。那矮道人身着一套玄色道袍,臉上橫肉突兀,身形如虎,眼中寒光閃爍。

只見二人疾步如飛,輕飄飄落在一塊巨石上,四周蟬鳴瞬時消失無蹤,似被二人身上氣勢所駭,剎時周圍一片靜謐。

一隻蝙蝠倏然飛過,朝二人襲衝而來。那矮道人看也不看,屈指一彈,一粒飛丸,擊中蝙蝠腦門。那蝙蝠哀鳴一聲,頓時墜落在地,血流三尺,兀自發出一聲哀鳴。

韓淮楚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便是所謂的武林高手了。也不知來人是善是惡。可別遇上了歹徒。”忙屏住呼吸,藏於草叢之中。

只聽那高道人輕笑一聲,說道:“盧師弟,你這飛丸的功夫,是越練越精湛了。”矮道人故作謙虛:“哪裡哪裡,這雕蟲小技,讓徐師兄見笑了。”

姓徐的道人話鋒一轉,問道:“客星犯境,落處可是這裡?”姓盧的道人答道:“那客星停留的位置,應在這楚地東南方位,推算起來應在淮河附近。”

徐道人頷首道:“昨夜亥時時分,星空中忽有一客星發出豪光,從遠方疾馳而來,落於東南牧野,也不知是兇是吉。”

盧道人說:“這等異象,鄒衍師傅留下的書中也不曾提過。”

徐道人仰望蒼穹,喟然嘆道:“我看那客星光芒四射,帝星卻瞬時黯淡了下去。難道天象將變,秦室有危?”

盧道人點點頭道:“這正是上天的預示。始皇帝現在一心渴求長生不老之藥,前日我觀他氣色,似日漸衰敗。恐他沒有幾年陽壽了。”

徐道人嘆了口氣,說道:“你我煉的那長生不老仙丹,總是功虧一簣,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真叫人氣餒啊。”

盧道人也垂下了頭,說道:“是啊,上月那爐丹又被煉廢,不知砸進多少天才地寶,耗盡多少心血。”

徐道人愁眉苦臉道:“眼看限定之期已近,始皇帝一天催得緊似一天,咱們師兄弟若是煉不出丹來,只恐性命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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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中這番對話傳來,直叫韓淮楚心中念頭飛轉,“替秦始皇求取仙藥——長生不老——徐道人——盧道人,難道?”他憶起看過一部名爲《秦埇》的電影,講的是秦始皇求取仙藥的故事。心想難道這二位便是史上著名的方士徐福與盧生?

果然被他猜中,二人便是陰陽五行學說的第二代傳人——徐福和師弟盧生。二人學自陰陽五行學說的祖師鄒衍,是天下知名的道人,被秦始皇傳招到咸陽,替他煉製仙丹,但一直未有成功。

而今日二人來此,只因天空中星相異變,有不知名客星犯境,二人特地來看個究竟。

當然這個客星便是書中的男豬腳韓淮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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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坡上盧生忽然“咦”了一聲,說道:“徐師兄,你來看此處地勢。”

徐福聽言,仔細觀察了一下週圍景緻,也道:“不錯,不錯,真乃風水寶地也!”

盧生環顧四周,說道:“我看這裡北對清口,千里長淮婉轉瀠回,聚天地之靈氣,實在是一處龍脈。身後若能葬身此處,子孫必有將帥之福,王侯之尊。”

徐福一雙鷹眼四處打量,沉吟半晌,突道:“盧師弟,你講得不錯。只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一處敗筆,你看出來沒有?”

盧生疑道:“哪裡有敗筆?”徐福說道:“你看那龍角正衝河口,必見血光,異常兇險,恐會遭來殺身之禍。”

盧生觀察了一下,頷首道:“雖說如此,但白璧微瑕,此處仍不失爲一塊難得的寶地。葬身此處,子孫縱不是五爪真龍,也會是三爪蛟龍。”

徐福點頭道:“師弟說得不錯。看來這楚地淮陰,必出一個大人物。那客星與這龍脈,說不定大有關聯。”

盧生又道:“這龍脈未有葬人,除了你我師兄弟,還有誰能看出這是一塊龍脈?不知哪家子孫,有幸先人葬於此處。”徐福說道:“未來之事,你我師兄弟就不要妄自揣測。既查不出什麼端倪,還是回去吧。”盧生道:“也罷。”

徐福拉起盧生,喚聲:“去休!去休!”施展出輕功之術,在草地上忽地飛起,如蜻蜓點水,倏忽不見。

待兩人走遠,韓淮楚方從長草中鑽出,心中暗贊,“好俊的輕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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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信家的門庭雖是不小,但從外看上去殘破不堪。韓信祖上本是貴族,只因家道敗落,無以爲繼,房屋也無力整飾。

韓淮楚剛走到家門口,背上就被一婦人甩過一雞毛撣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好生疼痛。那婦人罵道:“小兔崽子,你可回來了。天殺的!鑽人家褲襠,你娘被你氣死了。”

韓淮楚不識這婦人是誰,想是鄰居。又不能解釋鑽褲襠的不是自己而另是有其人。只好說:“大嬸教訓得是,不知我娘怎麼樣了?”

“吱”的一聲,韓淮楚輕輕推開了院門,裡屋傳來一老婦的聲音:“是信兒麼?”

韓淮楚邊答應着,邊朝屋裡走去。只見暗淡燭光搖曳,一老婦斜坐牀上,臉色枯縞,眼神渙散,唯有一雙枯手伸向韓淮楚,沙啞着聲音喚道:“快過來,我兒。”

韓淮楚心道這便是韓信的娘了,現在應該是小生的娘。急步上前,拉住韓母的手,跪道:“孩兒不孝,在外丟盡我韓家臉面,累得母親氣病,實在是孩兒之錯。”

韓母聽說兒子鑽人褲襠,本怒火攻心。但見兒子肯認錯,心中早已軟了。

“咯”的一聲,韓母突然吐出一口鮮血,一時咳喘不止,嘆道:“我們韓家的臉,被你丟盡了。”

韓淮楚挨着韓母的罵,揹着那韓信給他留下的一口黑鍋,是哭笑不得。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措辭。

忽想起後世談起胯下之辱這句成語,均含褒義。靈機一動,昂首作出一副大義狀道:“孩兒肯忍胯下之辱,只是不屑與那幫無賴逞匹夫之勇。孩兒還要用這有用之身,去創出一番事業來。”

這話如石破天驚,聽得韓母兩眼只是放光。

那韓母每日見韓信遊手好閒,她何嘗聽過兒子說出如此豪言壯語?哪似平日懦弱之態?此時聽了兒子之言,如聆仙樂一般。

她本想說:“我兒出息了。”卻因高興過度,一口氣接上不來,就這麼翹了,死時臉上猶露出欣慰的笑容。

※※※

雖然韓淮楚模樣與韓信一模一樣,但世間的孃親如何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兒。只要待在這韓家,日子一久,韓母必然識破。

只見到韓母一面,韓母就撒手而去,叫韓淮楚覺得十分詭異。

那死去的不是韓淮楚的親孃,但他既然做了韓信的替身,這韓母便等同於自己的娘,不由還是十分傷感。

少不得要料理韓母后事。

辦喪禮要錢,而韓家已揭不開鍋。韓淮楚要去學習武功兵法,也不會在這韓家久待,就將屋子一賣,換得錢爲韓母辦喪。

當時的喪禮韓淮楚絲毫不懂。幸而有鄰居幫忙,買棺材,辦喪席,請鼓樂,設靈堂,一干瑣事不提。

韓淮楚守靈三天,下面的難題便是墓地的挑選。

韓淮楚突然想起了那夜遇到的兩位道人,他們曾提起此處有一龍脈,心想,“不如把韓母葬在那裡,也替那去了未來的韓信儘儘孝道。”

於是韓淮楚便在那風水寶地安葬好韓信的母親。

那韓信除了他娘,也無其他親人。喪禮料理完,韓淮楚記起與韓夫人還有習武約定,早已過了時日,便與衆鄰居辭別,自個打點包袱,舉步朝韓夫人家的方向走去。

※※※

淮河邊那間茅屋旁,韓夫人一見到韓淮楚,不禁面有慍色,問道:“年輕人,你爲何爽約?”

韓淮楚長揖道:“非我有意爽約,只因那韓信母親突然故去,只好在家耽擱時日料理後事,還請夫人原諒。”

韓夫人面色和緩下來,說道:“原來你娘死了,難怪。現在你已了無牽掛,就在我這好好習練武功。待有小成,我修書一封,引你去見那世外高人。”

韓淮楚好奇地問道:“那世外高人是誰?”

“乃雲夢山鬼谷,清溪隱叟鬼谷懸策是也。”韓夫人緩緩說道。

韓淮楚聽了,將韓夫人的話暗記於心。遂專心隨韓夫人學練武藝。

韓夫人出生大家,精通琴藝,閒暇時常教韓淮楚彈琴。韓淮楚在大學就是系樂隊的主力成員,彈得一手好吉他,音樂本有造詣,學琴不久便學得頗有神韻。

要在這秦朝混下去,少不得要學那咬文嚼字的文言文。韓夫人夫君乃是法學大家,自己自然也是有幾分文采,通曉各家著作。韓淮楚就跟着韓夫人學習古文。

閒來就去,韓淮楚就到河邊釣魚山中打獵,也沒虧了自己這張嘴。釣來的魚,打來的獵物,吃不完的就挑到市上去賣。賣得的錢交給韓夫人,改善一下生活。韓夫人卻說:“老身一個人孤苦慣了,也沒什麼好買的。這些錢我先替你存着,待去清溪拜師學藝,路上好作盤纏。”

光陰茬冉,轉眼半年過去了。韓淮楚武功大有長進,韓夫人已隱隱不是他敵手。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一日,韓夫人拿出兩封書信,對韓淮楚說道:“這裡有兩封書信。一爲薦書,你拿去找鬼谷懸策拜師。另有一封煩你路過下邳時,替我轉交給一友人。”

韓淮楚恭聲道:“晚輩一定辦到,不知那友人是誰?”

韓夫人緩緩道:“她是韓國故相國張平的夫人,現隱居在下邳語鄢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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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徐福盧生識出的風水寶地葬了韓母,韓淮楚因而會有何等造化,是否如他們所說有將帥之福,王侯之尊?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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