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若失,朕歸何處!”接到韓信不救固陵,轉攻彭城的消息,項羽是大吃一驚。
雖說那彭城一帶已集結十萬楚軍鎮守,雖說那左將軍虞子期在彭城北面用一千乘武剛車布成威力強大的兵車陣,看似固若金湯。但那韓信“戰必勝,攻必取”,沒有取勝的把握,絕不會下出這一步棋,置那被圍的劉邦於不顧,而去攻打彭城。
那過於依賴戰械的虞子期在那用兵如神的韓信手下,絕對會一敗塗地。項羽對此是深信不疑。
“速撤固陵之圍,救援彭城!”項羽急速下令。
“劉季已被我軍團團包圍,眼下便是擒殺他的絕好機會。彭城有左將軍領重兵鎮守,又有季布項聲兩位將軍呼應於東海,萬無一失。陛下何故急於救援彭城?”楚將項佗說道。
“萬無一失!”項羽冷笑一聲,“朕昔日以三萬精騎對陣韓信十萬新兵,大敗而歸。大司馬(龍且)以二十萬重兵救齊,濰水一戰無一歸來。哪一戰那韓信的對手不是萬無一失?哪一戰他不是最後取勝?”
有“智將”之譽的鐘離昧高聲說道:“陛下決斷英明,若不及時回兵,左將軍必敗,只恐彭城已在韓信手中也。”
連最有頭腦的鐘離昧都這麼說,楚營衆將再無異議。
那劉季雖說剛吃一場敗仗,可是也不能大意要防他在身後亂咬。項羽命項纏領五千人馬留守營盤,每日依舊鼓聲不斷佈下疑陣,自個率領主力人馬急赴彭城。
按照項羽的想法,十萬楚軍鎮守彭城,再怎麼樣也能頂上一陣子,等自己趕到彭城,就與那韓信決一死戰,看看誰纔是戰場上真正的主宰。
只可惜那虞子期連一天都頂不住。一場決戰又葬送了十萬楚軍連帶楚都彭城。
※※※
那虞子期有十萬軍馬,爲什麼要與韓淮楚決戰?他不能固守彭城不出嗎?
原來是那一千乘武剛車惹的禍。兵車戰法,必要在平原纔有利。虞子期將那武剛車擺在彭城以北的廣袤平原,若是退兵彭城,城內擺不下這麼多戰車,只有放在城外,那韓信還不來搶並車?
這也難怪虞子期。一千乘兵車啊!多麼威力強大,有底氣的人總是容易衝動。那虞子期打造出這麼多兵車,等於給自己下了套。就是這種心理作祟,虞子期選擇了在城外的平原決戰,而不是龜縮不出據城堅守。要是他真的“龜縮”,韓淮楚還真拿他沒招。
※※※
伏天的豔陽格外毒辣,穿着那密不透風的戰甲,將士個個揮汗如雨。一匹匹戰馬吐着粗氣,冒着烈日在急速前進。
那滾滾推進的隊列前方,韓字大纛下,大馬金盔端坐着一人,身邊悍將環擁,睿智的目光透出無比的自信。
韓淮楚自信有自信的理由。就看那一個個在伏天依然以急行軍的速度健步如飛的將士,就知道這是一支訓練有素,有着鋼鐵意志的鐵血雄師。更何況還有制敵於死地的秘密武器——六十門炮車打造出的炮車陣。
在韓淮楚的眼中,那虞子期根本稱不上對手。只要他肯出城決戰,韓淮楚深信等待他的是一場慘敗。唯一擔心就是他堅守彭城不出,坐等項羽的援軍。
那項聲就在下邳,按路途來說比遠在固陵的項羽要近,若是與虞子期兵團會合一處,兵力有二十五萬,韓淮楚爲什麼反不擔心?
項聲一定會來。彭城是西楚的國都,豈有不救之理?但從下邳到彭城中間全是崎嶇的山路,那項聲除了走山路別無它途。韓淮楚只派傅寬以兩萬軍在山地設下疑兵,足以拖住項聲援救彭城的步伐。只要項聲調兵離開下邳,那靳歙與呂馬童一定會從早就準備好的地道偷偷潛進下邳奪取城池,斷了項聲的後路。到那時候,項聲前後受敵插翅難飛,一場獵殺正好上演。
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齊軍探子向韓淮楚高聲稟報:“報——大王,前方虞子期列下陣勢,阻住我軍去路!”
韓淮楚身旁灌嬰嘿嘿一笑:“那廝敢與我軍決戰,大概是欺我軍遠道而來,想來個以逸待勞吧。”
以逸待勞本不算錯,錯只怪那虞子期忘記了鉅鹿之戰王離戰敗的教訓。戰場勝負比的不是雙方將士的體力,而是取勝的信念。有百戰百勝的大王親自統兵督戰,就是一羣體力已經極度疲乏的士兵也會爆發出驚人的鬥志。以“魏武卒”要求經過殘酷實戰訓練出來的齊軍,一日內能奔行一百里。如今剛過日中,將士們只走了一百里,體力還有充分的餘裕。
韓淮楚手一揮,頒下軍令:“停止前進,就地列陣!”
※※※
幾十萬軍馬各自列陣,鬥個驚天動地。這樣的場面,在楚漢交鋒的歷史上,也不知上演過多少出。以往的戰役,楚軍獲勝佔了絕大多數。今日等待楚軍將士的,卻是一場夢靨。
只見那原野之上,一邊是紅色的旋風,一邊是灰綠色的風暴。那紅色的旋風有着輝煌的歷史但已成過去,灰綠色的風暴因爲統帥的百戰百勝如今已是戰場主宰令一切對手望而生畏。
齊楚兩軍狹路相逢,那緊張的氣氛連呼吸都爲之窒息。誰都知道,即將面臨的是一場殘酷的生死考驗。
一聲炮響,齊軍山崩地裂一起呼喊:“大王神武!大王無敵!”門旗之下馳出一匹赤炭駿馬,韓淮楚高喊一聲:“請左將軍出陣答話!”
虞子期剛想出陣,副將項佗急阻道:“不可!那韓信武功已臻絕頂,若是近他身邊,他若突起發難,恐將軍有性命之憂。”虞子期搖頭道:“若不敢出陣,恐爲韓信那廝恥笑也。”項佗道:“左將軍執意要去答話,且多帶護衛。”虞子期點頭稱善,遂引五員戰將馳出。
韓淮楚看着虞子期到來,拱手笑道:“浮戲山一別,虞將軍別來無恙。”
虞子期臉上一紅,訥訥道:“敗軍之將,爲齊王取笑也。”
“京索一戰,項王以三萬鐵騎尚且敗於寡人之手。”韓淮楚向身後一指,峻色道:“將軍且看,如今寡人麾下兵精將廣,將軍自思是寡人敵手乎?”
虞子期眉尖一挑:“戰場之數,哪有常勝之事。陳年之勇,何必再提。”
“當今天下,大漢已據四分之三。西楚之亡只在旦夕之間。俗語識時務者爲俊傑,將軍若棄暗投明歸我大漢,獻上彭城,尚不失封侯之數。若一意孤行妄想與我大軍擷頏,干戈一起恐生靈塗炭也。望將軍深思。”韓淮楚念在虞子期是那曠世佳人胞兄的份上,仍在苦口婆心規勸。
虞子期哈哈大笑道:“本帥受項王深恩,妹子嫁與項王爲妃。齊王若是想說降與某,勸你止了這份心。戰便戰,何用多言!”
韓淮楚嘆息一聲,說道:“既然將軍執迷不悟,寡人也只有借將軍立我軍威。”
虞子期將馬一撥,掉頭便走。韓淮楚自歸本陣。
※※※
“咚咚咚”三聲鼓響,由齊軍上將軍灌嬰擔綱,盾手在前,舉着那厚重的櫓盾步步爲營,掩護大軍開始進攻。那虞子期不甘示弱,也下令擊鼓進軍。
隨着兩軍距離的接近,只聽嗖嗖聲響,刺耳的利嘯劃空而過,卻是兩軍弩手在展開對射,所謂互射陣腳。
這種對射看似熱鬧,其實在雙方盾牌的掩護下,收效奇微,只是即將展開的大戰預演。
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雙方盾手弩手同時後撤,騎兵步卒突前,隨之而來的是真正的較量。
平原大型會戰,較量的是什麼?
一是兵力。若是雙方人數懸殊,兵力衆多者勝。(其實這種事情很少發生,兵力懸殊還要去死磕,除非腦子灌水。)
現在楚軍十萬,齊軍因戰線拉長遠道而來,此番投入戰鬥的兵力是十五萬,與楚軍還在一個級數。
二是士氣,這個不用解釋。
三是陣法,這就要看雙方將帥的真本事。
要數陣法之運用,當世無出韓淮楚之右者。只見那齊軍一忽兒數陣,一忽兒錐陣,雁陣變鉤陣,鉤陣化玄襄。那真是龍蛇疾走,水銀瀉地,眼花繚亂令人目不暇接。齊軍就在那戰場之上,開始有條不紊地表演訓練有素的分割包圍殲滅戰。
一排排的楚軍倒下,一戳戳的西楚兒郎命喪黃泉。要說齊軍遠道而來,楚軍以逸待勞戰力勝於齊軍。可是那戰場上的情況是,在同樣的熱毒逼迫下,齊軍貌似更加抗熱,更加生猛。
只那麼一接觸就可以看出,那虞子期若是還不思變化,這場決戰只有一個字——輸。
古時戰鬥不像今天,一開始就露出最厲害的武器一輪狂轟濫炸,炸得敵人連還手的本錢都沒有。一開始投入的兵力都是試探。那虞子期試探一番,立馬知道不妙,旋即祭出壓箱子的本錢——兵車陣。
“轟隆隆隆”,一乘乘兵車從楚軍後方馳出,周圍簇擁着楚軍步卒快步跟跑,以排山倒海之勢猛衝過來,戰車上楚兵對着那正在做變幻陣法的齊軍一陣亂刺亂射,戰車下楚兵大砍大殺,頓時將齊軍陣勢衝出一道豁口。
戰車的優勢,一因居高臨下,二因那戰車的配員。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登上那戰車,能登戰車作戰者皆是楚軍的精英戰士。那同時駕馭四匹馬名爲御者是驅策自如,那手持強弓者名爲車左是箭無虛發,那手持長矛者稱爲車右是以一當十。放出一羣戰車置身於步卒之中,便如虎入羔羊,對手只有被屠宰被碾碎的份。直到秦滅六國,那戰車一直在戰場唱主角地位。看一支軍隊的實力,往往說兵車多少多少乘。
後來一場秦匈大戰,匈奴人以騎兵的來去如風與嫺熟的騎射對抗秦軍的兵車戰法,雖然秦軍獲勝,但給那秦國大將軍蒙恬帶來啓示,也效仿匈奴打造出強悍的秦國騎兵,遂引起一場軍事革命。那兵車逐漸淪爲戰場配角,騎兵成爲戰場的驕子。
那秦末農民風暴幾乎耗盡了中原各國的戰馬,連組建一支騎兵都難,更何況打造一乘戰車要用四匹馬?那兵車在戰場更加難見蹤跡,以至於中原各國都不再考慮如何制衡敵方的戰車。
虞子期突然造出一千乘戰車,確實給韓淮楚帶來震驚。一度想攻克彭城的計劃也因此受挫,只有很理智地退兵而去。韓淮楚如今再次率領大軍而來,早已是勝券在握。
只見他一聲令下,傳令官旗幟一卷,齊軍向後疾走。陣勢開闔,從齊軍戰陣也殺出一彪戰車來。
同樣是四匹馬拉車,同樣有車左車右,不同的是那車上多了一人一炮。黑黝黝的大炮,就是那射程可達八百米一炮轟來粉身碎骨的迫石炮!
“這是什麼怪物!大炮怎能在車上走得這般快!”那正在向前疾突的楚軍一見,大吃一驚。
看得清楚的看到那齊軍的兵車一乘車三根軸,看不見的只以爲遇到了洪水猛獸。迫石炮移植到兵車上,絕對是超乎世人想象的創意。那能在戰場上千軍辟易的武剛車,絕對經不住大炮一轟。
楚軍知道迫石炮的厲害,此刻想的都是逃命,只可惜那馬匹不識大炮的威力,還在一個勁地向前衝。
“轟!轟!轟!”齊軍的炮膛在怒吼,一顆顆巨石呼嘯而出,擊向控制不住進退的楚軍兵車。
無須太多,齊軍只轟出了二十餘枚巨石,整個戰場徹底震顫。
一乘乘楚軍兵車被轟得支離破碎,一個個楚軍精英戰士被砸得是血肉模糊,慘狀不忍目睹。
“逃命啊!”還未等虞子期下令撤兵,清醒過來的楚軍發出一陣恐懼的呼喊,隨之而來的是如同洪水決堤般的亡命而逃。在那人馬互相踐踏已經失控的逃命人潮中,轉得過身的尚能駕馭那戰車逃命,轉不過身的只有棄車而逃。
“追殺!”韓淮楚斷然下令。
楚軍徹底崩盤,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一場齊軍對楚軍大肆屠宰就此上演。
※※※
“報大王——上將軍灌嬰槍挑敵軍主帥虞子期,趁勢奪下楚都彭城!”一騎飛馳而來,興奮地向韓淮楚送來捷報。
韓淮楚心中就是一沉,臉上不見半分欣喜。
沒有懸念地取得了大勝,沒有懸念地攻下了敵國的都城。但是那曠世佳人的親兄長,卻喪命在自己之手。佳人若是得知,情何以堪?自己與那佳人之間,就算是心心相印,又如何能無視這喪親大仇?
雖說戰場上殺戮在所難免,可是韓淮楚絕不希望,那虞子期會有如此一個結局。
“虞子期可被梟首?”沉默一下,韓淮楚問道。
割下頭顱計算軍功是軍中慣例。“上將軍斬下虞子期人頭,掛在他馬鞍之上。”那騎士答道。
“傳寡人旨意,速速尋找虞子期屍身,與首級並在一起,送還項王軍中。”韓淮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