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人人知道的典故,那劉邦還看不懂。楞楞地問道:“韓將軍這是何意?”
呂雉卻比他明白得快,瞬時喜上眉梢。
“韓將軍寫的是假意修復那燒燬的褒斜道麻痹那章邯,卻派出一支奇兵從陳倉小道突然插到章邯老賊的心窩去。”
韓淮楚讚許地望了呂雉一眼。要不是她王妃的身份,韓淮楚就要翹起大拇指來誇讚了。
這一說劉邦也明白了。 wWW▪ttκΛ n▪c o
“哦,原來韓將軍胸中藏有如此奇謀!敢情這是陳倉小道的地圖。將軍從何處得來?”
韓淮楚便答道:“臣來南鄭之前,曾親去陳倉道勘察地形,繪製了這一張地圖。”
呂雉嘖嘖稱讚:“看來將軍早就有這種想法。未雨綢繆,真乃智者之爲!”
韓淮楚笑道:“《孫子兵法》雲: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那陳倉道路途遙遠且狹促難行。但我軍只要按地圖小心越過陳倉小道,出現在雍兵面前,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拿下陳倉。一旦陳倉在我漢軍手中,雍軍之糧秣皆囤積於陳倉附近,失去陳倉,章邯便失去戰略依託。以戰士東歸之心殺章邯負義之兵,我軍必勝無疑。”
那陳倉的地理位置,與南鄭、咸陽幾乎呈等腰直角三角形,陳倉就在直角頂點上。漢軍只要順利地攻克陳倉,就等於深入到雍軍的後方,這一刀插得要多深就有多深。
劉邦聽了韓淮楚一番解釋,就像吃下定心丸一樣。高聲喊道:“來人,取大將軍印信過來!”
只聽韓淮楚道聲且慢。劉邦望了他一眼,很恭敬地問道:“將軍還有何見教與寡人?”
韓淮楚傲然道:“大王豈不聞黃帝之拜風后,周武王之拜子牙,燕昭王之拜樂毅乎?知兵之將,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拜一國之大將軍,重於鼎祠。安能如此草率,形同兒戲?”
劉邦平日裡不甚讀書,不清楚那黃帝周武王燕昭王是如何拜將的,聽不懂韓淮楚言下之意。呂雉可是土財主家的千金,這些掌故她都知道。
“對!一國之大將軍關係我漢廷江山社稷,當須隆重其事。大王當高築拜將壇,擇吉日齋戒祭告天地,而後親賜大將軍璽綬印劍,親手爲大將軍加冕拂袍。”
“拜一個大將軍這麼麻煩?”劉邦聽得只是撓頭。他是隨意流的,這些繁瑣的禮儀最不愛去搞。
但人家黃帝周武王燕昭王都搞了,有榜樣在前,他不想搞也得搞。劉邦便道:“就依王妃之意,遣人速造拜將壇。”
哪知呂雉話還沒說完,又道:“大王須爲大將軍執繮牽馬以示大王倚重之意。”
劉邦愕然道:“寡人還要爲大將軍執繮牽馬!沒有搞錯吧?”
韓淮楚在一旁只是笑。
呂雉正色道:“這是一定的。周武王爲太公望呂尚牽馬,換來了周朝八百年江山。不如此,何以使三軍敬畏,諸侯賓服?”
牽一牽馬,換來八百年江山,這買賣值!劉邦一聽,便改口道:“好,至時寡人便爲大將軍執繮牽馬。”
韓淮楚心中暗歎:“劉邦能做到這些,也不枉小生爲他竭心盡力開創出大漢的江山社稷了。”
※※※
這拜將的事就商議停當了。
殊知呂雉神色一變,高喊一聲:“侍衛何在?”
話音一落,便有宮中侍衛手持斧鉞進來。呂雉手向那屋內宮女內侍一指,厲聲道:“將這些人拖下去,統統斬首!”
韓淮楚聽得納悶,“方纔這老處女還言笑宴宴,怎麼一轉眼便如此翻臉無情,恢復了毒婦的本色?”
隨即明白,這毒婦原來是要滅口。
“暗渡陳倉”之計若是有半點泄露,這漢軍的東歸大計就要泡湯。這些宮人剛纔都聽了去,是萬萬不能讓他們活在這世上。
只是只因這個緣故就判了他們死刑,這毒婦是否太過狠辣?
“看來我還是嫩了點,不知這是在視人命如草芥的宮廷之中。都是小生無心之過,只想兜售我那錦囊妙計,卻忘了屏退左右,害得這些宮人要命喪黃泉。”韓淮楚不由自責。
屋內早跪滿了一地,驚惶失措的宮女內侍們未想到眨眼之間厄運便降臨到他們頭上,哭聲一片,齊哀聲呼求:“王妃饒命!”
劉邦看着每日熟悉的宮人哭天搶地,起了那麼一丁點惻隱之心,對呂雉道:“王妃,你看——”
那呂雉一擺手,語氣堅決道:“這些人不死,韓將軍的奇妙要是泄露給那章邯老賊聽去了,誰能負責?”
劉邦一聽,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就那麼看着凶神惡煞般的侍衛擰起一個個宮人向門外拖。
韓淮楚實在看不過眼,出聲阻止道:“王妃,可否容爲臣一言?”
呂雉一聽,收起那冷酷無情的臉,笑着對韓淮楚道:“大將軍可是要救這些人的性命。你要知道,娥姁這是爲將軍着想呢?”
“她哪裡是爲小生着想!分明是爲她自己。”韓淮楚也不點明,說道:“可否將彼等暫時收押於密處,待到我軍平定關中,那時已不妨害,再將他們放出來?”
這些宮人劉邦使喚慣了,要殺了他們換一批他還真有點不習慣,一聽韓淮楚的提議,立馬道好,說道:“暫時收押,也不怕他們泄露了我漢軍的機密。看在大將軍爲他們求情的份上,就這麼辦!”
衆宮人能保住性命,均是大喜,齊聲拜謝道:“謝大王饒命之恩!”
殊知劉邦這一關過了,那呂雉還是不依,冷冰冰道:“收押起來,安保這些人不胡亂說話。”她頓了一下,又厲聲喝道:“將這些人舌頭割了,以防意外!”
這已是爲這些宮人爭取到的最好的結果,韓淮楚雖有點憐憫,這次也不再吱聲。
※※※
漢王修築拜將壇,將拜淮陰人韓信爲大將軍的消息剎那間傳遍了整個南鄭城。
這一次漢王看來是對那韓信十分推崇,請教了有學問的大儒陸賈,要按古禮在西郊修築那拜將壇。
那壇建成後是怎生氣象?有陸賈繪出的圖樣爲憑。只見那圖上所繪:
壇高三丈取象三才,闊二十四丈比類二十四節氣,壇之中列二十五人,身着黃裳各執黃幡豹尾鐵鉞等件,取象五行之中央戊己土以爲勾陳之象;壇之東列二十五人身着青衣手執青旗按東方甲乙木以爲青龍之狀;壇之南列二十五人通身穿赤衣戴赤巾執赤幡取象南方丙丁火以爲朱雀之形;壇之西列二十五人着白衣白巾,手執白幡,取象北方庚辛金以爲白虎之意;壇之北列二十五人穿黑衣黑裳手執黑幡取象北方壬癸水以爲玄武之位。壇有三層各具祭器祝文,周圍執五色雜旆者三百六十五人分列三百六十五度。雜旆之外列七十二人,俱皆強壯高大,各執劍戟,以應七十二煞。壇之下左右列文臣武將,中間築黃土通道,直至上壇,下壇四方各立一面鎮靜牌,牌下列二十名牙將值守若有喧譁或掉隊者立時拿人。並有一員大將執御製法杖把守通道口。
這監修拜將壇的大臣還不能隨便委派,一定要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漢王便令昌文君灌嬰爲建壇特使,監督拜將壇修造,限一月完工。
一石激起千層浪。消息傳出,朝野大譁。
臨武侯樊噲立馬就跳了出來,對劉邦訴苦道:“大哥,小弟們千辛萬苦打下咸陽,又隨大哥身旁已有三年,如何說也要講個先來後到。就算要立大將軍,也要在弟兄們中挑選一人,怎能反受那跨夫節制?”
建功侯曹參也參上一本:“臣有下情上奏,請大王斟酌。韓信者,淮陰餓夫也!昔在淮陰受辱胯下,爲世人不齒。若有真才實學,爲何在楚只爲持戟郎中小卒一個?今棄楚歸漢,鼓如簧之舌沽名釣譽,未見有尺寸之功。大王若屈駕爲其執繮牽馬,拜爲大將,讓項王與天下諸侯聞之,豈不恥笑我漢中無人乎?此事非同小可,大王當熟思之。”
一時之間,奏本如雪片般飛來,呈到那劉邦面前。衆小弟像走馬燈般出入於王宮,都是對拜韓信爲大將軍之事憤憤不平。請大王改變主意的呼聲那真是高得驚人。
劉邦又犯迷糊了,“這韓信到底要拜不拜?”便請來丞相蕭何商議。
蕭何看了看那些奏章,陰險地一笑:“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就讓臣來對付。”
那蕭何果然有套路,把那些鬧事的沛縣老將統統召到府中,呵斥道:“你們立了點戰功就翹尾巴了是吧?那大將軍是人是鬼都能當的嗎?要能運籌決策,百戰百勝,處之機變神鬼難測,你們哪一個能夠做到?韓信之能,大王,王妃,本相深知,那韓信便是本相舉薦給大王的,你們只可聽其指揮,怎敢輕言亂我軍心?你們這幫傢伙,在大王面前居功自傲,口出妄言不遵軍法。這次姑且算了。誰若是再犯,便要拿下斬首軍法從事!”
蕭何義正詞言,一頓劈頭劈腦的頓喝把那些小弟們都震懾住了。瞬時大家噤若寒蟬,都不敢出聲。
要是沒有劉邦把話,蕭何怎敢這麼牛B?衆人心中明白,大哥主意已定,那韓信做上大將軍騎到大家頭上拉屎這事是鐵板釘釘子了。
於是衆將灰頭灰腦,離開相府,各自回營喝起悶酒大發牢騷,不提。
韓淮楚聽說此事,只是淡淡一笑。“軍中的威信是靠打勝仗得來的。只要這幫老將見識了小生在戰場的風采,自然會服氣。”
※※※
這一日午後,韓淮楚正在郊外糧儲教那老先生孫進算賬。
大將軍還沒當上,蕭何的相府裡每日只吃稀飯青菜蘿蔔乾,也不是人呆的地方。他那臨時任命的平南將軍,也因巴族叛亂平息自動免職。
韓淮楚無處可去,便暫回糧儲還做那治粟都尉。
管理糧倉的方法,大家都學到了家。那糧儲在孫進的操持下,一切井井有條,他也不再要費什麼心。
這一次,韓淮楚教給孫進的是阿拉伯數字。
那孫進一邊學,一邊嘖嘖稱讚:“這符號如此簡單,記起數算起帳十分明瞭,不知韓將軍是從何處學來的?”
韓淮楚只淡笑道:“這是韓某從一海客處學來。”話一說完,心不在焉地朝西望了一下。
西郊的拜將壇,已經破土開建。他那叱吒風雲的輝煌生涯,還要等到拜將壇建好纔開始。
孫進順着韓淮楚目光一望,會意地笑道:“韓將軍做上大將軍之後,可會想到咱們糧儲的弟兄?”
韓淮楚笑道:“這糧儲就像韓某的家,我怎會忘了大夥?”
孫進嘆息一聲,說道:“可惜老朽身單體薄,不能跟隨將軍征戰沙場,只好在這糧儲養我這條老命了。”
正說話間,忽聽門外一聲暴喝:“那跨夫何在?”
隨即只聽那守門的軍士一聲慘叫。“砰”的一聲,大門踢開,一個酒氣沖天的醉漢闖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那臨武侯樊噲!
“這個殺千刀的樊屠子,強姦了呂家小姐小生還沒有找他算賬,竟敢上門來鬧事!”韓淮楚“騰”的一聲,立起身來對那樊噲怒目而視,喝道:“樊屠子,你來此何事?”
樊噲怒氣衝衝走到韓淮楚面前,在案上重重一拍:“姓韓的,俺是打不過你。可今天俺不是來找你打架,而是來找你評理!”
“評理!這大老粗什麼時候學會了評理?”韓淮楚是又好氣,又好笑,喝道:“你要評什麼理?”
樊噲哇哇叫道:“大家聽好了,這跨夫曾對天發誓,絕不會動我嬃兒一絲一毫的心思。若違此誓,天打雷劈。可是這跨夫說一套做一套,暗地裡勾引俺的未婚妻。你們說,他是不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聽起來樊噲頗有道理。瞬時衆人的目光,齊向韓淮楚看來。
韓淮楚哭笑不得,分辯道:“韓某何時勾引過你未婚妻?那呂家小姐不是即將與你成親嗎?你不好好地準備做你的新郎,到韓某這裡來幹什麼?”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成親,樊噲是失聲高喊:“做新郎!做什麼新郎。我要能做新郎,還找你幹什麼?”
韓淮楚聞言癡楞住,“莫非這樊屠子與呂嬃的婚事有變?”
那孫進賠笑着對樊噲道:“將軍請息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可否對大家明言?”
樊噲一屁股癱倒在地,指着韓淮楚嚎啕大哭:“嬃兒瘋了!都是你害的。若沒有你這跨夫,嬃兒好端端的怎麼會瘋?”
“那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竟變成了一個瘋丫頭?”
韓淮楚一聽也心慌,趕緊問道:“呂家小姐怎會發瘋?”
那樊噲形象就像廟裡的鐘馗一個,說起呂嬃發瘋的事情來竟一把鼻涕一把淚,特別的傷心。
他哭着說道:“俺日裡去呂家商議成親之事,哪知呂夫人說嬃兒瘋了,配不上俺,想要退親。俺一問,原來嬃兒從王妃處得知漢王要拜你爲大將軍,一時想不開,跳到池子裡去了。撈上來後就又是哭,又是笑,瘋瘋癲癲成日鬧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