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雖厲,卻音中帶柔,分明是個年輕的女子發出。
耶東一聞之下,陡然色變,道聲:“是她!”
月光之下,一株瓊花琪蕊卓然立在枝頭。那姿態優美至極,用辭賦形容,便是“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
只見她二八年紀,有出塵遺世之貌。舉態盈盈,氣質高貴典雅。轉眄流精,光潤玉顏;雲髻峨峨,修眉聯娟;秋水爲神,晶精爲骨;如月下之精靈,嫵然生出萬般媚態;如崑崙之美玉,不帶一絲煙火凡俗。
若說那曠世佳人虞芷雅之美,還能容人去採擷來呵護金屋藏嬌執手偕老。而這儷人之美,卻令人生不起一絲要與她比肩做伴,一生爲侶的心情。只因世間任何男子,在這如畫中仙子面前,無不平生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覺。
仙子是來自雲端,豈是凡人能夠企及。正是望而卻步兮,歎爲觀止,不可思議兮,心如止水。
但耶東口中所說的她有覆手之間震落萬千兵將手中兵刃的能力,焉知這玉容仙貌的背後,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魔煞,來追魂奪命?
萬千道目光,齊刷刷望着這飄然而來的神仙美姝。
※※※
大概是仙子的出塵美貌震撼了衆人,方纔她這一聲喝問竟無人應聲。
當時男豬腳韓淮楚只是在心裡嘀咕,“他奶奶的!這個神仙妹妹真不是人養的。恐怕只有在那虛無縹緲的神仙洞府,才能薰陶出如此一個融山靈毓秀,日月精華於一體的玉人。”
於是他一時也忘記了應聲。
神仙妹妹神色微慍,又厲聲喝問了一句:“誰是漢國平南將軍韓信,給本公主站出來!”
小鬼頭利豨年紀尚小,神仙妹妹的出塵容貌還震懾不了他。他見韓淮楚不答,禁不止提醒了一句:“韓叔叔,這個姐姐在問你呢。”
這一句說出,利蒼恨不得立馬給利豨一個爆慄。
剎那間,神仙妹妹凌厲似刀鋒的目光直逼韓淮楚:“你就是破壞我父王北伐大計,擒得我王兄的漢將韓信?”
韓淮楚微微一笑,挺起身來,說道:“正是在下。姑娘口稱父王,莫非你是南越武王趙佗之女?”
神仙妹妹螓首一點:“吾乃南越王膝下南海公主趙青是也。”隨即用一雙秋水秀眸凝睇起韓淮楚。
“這便是師傅所說的要輔佐劉邦創立新朝的北極戰神!想不到這麼一個人兒,居然是如此卓卓不羣。”
“師傅令我將他擒來,既不可殺他,也不可辱他,更不可加諸他一指之傷。而要我誘惑他沉迷仙道不問世間戰事,從而破壞漢王劉邦的稱帝。就這麼一個人兒,我將向他獻上清白之軀,與他合籍雙修同登仙門。唉!北極戰神,神仙轉世之軀,配上我趙青也是不虧了……”
南海公主趙青想到此,瑩白如玉的秀美臉頰忍不住掩上一暈酡紅。望着眼前男子那英俊挺拔的丰姿,內心中流露出一絲欣喜。
韓淮楚見趙青用一雙妙目不住地打量自己,就這麼久久凝睇,好像看着那夙世的情郎,也不發一言,不由心中一陣發虛,“小生不過是生得比別人英俊一點,也值得這仙子般的妹妹青睞麼?是不是我自我感覺太好?可這神仙妹妹口稱是南越國公主,那便是自己的敵人。看着敵人像看自己的情郎,天底下有這麼個道理麼?”
沒有道理的事情還在繼續,那神仙妹妹眼光越來越柔和,神情越來越陶醉。看那脈脈含情的嬌羞模樣,若不是她自持能力較好,差點就要從樹梢上摔下來了。
衆人也覺得不對勁。尤其是那耶東,心想這女煞星前日對着千軍萬馬仿如無物,那般狠勁看着人都怕,今日怎變得這般溫柔?
韓淮楚乾咳一聲,打破沉默:“南越國圖謀吞併夜郎,染指我漢國。恰逢我撞破這陰謀,身爲漢國將軍,豈能袖手不管?擒得姑娘兄長,乃是職責所在。姑娘若因此指責韓某,某亦無話可說。”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長串,說得大義凜然,可人家壓根就沒聽。
突見那趙青纖手一揚,一柔流雲飛袖電射而來,就像一把冰冷如鐵的飛梭,直取韓淮楚!
到底是女煞星本色,說打就打。剛纔還柔情似水,這會子就成了凶神惡煞!
凌厲的勁風破空而來。韓淮楚吃了一驚,想要閃躲。可那流雲飛袖豈是他能躲得開去。交睫間就射到了胸前。
他剛暗道一聲:“我命休矣!”忽然那飛袖去勢轉柔,彷彿人的手臂一般伸曲自然,就那麼在韓淮楚的腋下繞了一圈。
趙青清叱一聲:“起!”韓淮楚的偌大身軀便如一隻風箏,高高飄過樹梢。
只聽沙沙作響,趙青足下頻點,蓮步生風。伴隨着衆人一陣驚呼,轉瞬二人消失在林梢。
※※※
韓淮楚雙臂展起,被神仙妹妹的一柔飛袖拉扯牽引,那感覺就像在飛。騰雲駕霧,如電穿空。
神仙妹妹的袖子好長,隔了韓淮楚一丈。卻彷彿如猿使臂,力道不輕不重,綁縛不緊不鬆,正好韓淮楚掙不脫,也不會把他綁得生疼。
那去勢便像御空排氣,在雲間穿梭快速無比。卻身不在雲端,而是離地一丈。只見那趙青一雙蓮足羅襪生塵在地面飄行,看似不疾不徐,姿態美妙無比,卻又風馳電掣賽過F1。
韓淮楚看得驚異交加,“這趙青到底是人還是仙?要是人,一個人的武功怎會到達如此境界?要不是人,怎又沒有一點仙法的影蹤?走得這般快法,就是師傅鬼谷懸策施展開他那絕頂輕功陸地飛騰,比起她來也望塵莫及。”
他不知趙青究竟要帶自己到何方,又所欲何爲。憑她的身手,遠在世外三仙之上。要想殺了自己,就如捏死一隻螞蟻一般易與。
韓淮楚情不自禁高聲呼問:“姑娘,你要帶韓某到哪裡去?”
趙青舉眸上望,嫣然一笑:“韓將軍休驚,小青要帶你去見我尊師。”
一個武功到了人間巔峰的少女,居然還有一位師傅。試想一下,她的師傅又是何等的厲害?
韓淮楚的感覺,已不是吃驚能形容了。他就像被捕捉到太空飛碟中的人類,那麼渺小無力。又像落入巨人族之手的獵物,任殺任烹,沒有絲毫抗爭的餘地。
卻不知這趙青的師傅又是哪一位?見到她師傅,自己又會是怎樣的命運?
※※※
在空中被放風箏的感覺可不太好,初時有趣,放久了就有點頭暈。那耳邊呼嘯掠過的風聲,簡直能把耳膜刺穿。
韓淮楚神智有點模糊,漸漸眼瞼越來越重,不由自主垂了下來,就這麼在空中睡着了。
等他再度睜開眼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聞濤聲貫耳,眼前是一片汪洋。
那趙青依舊在飄行,卻不是在地面,而是在碧波之上。那地心引力的定理似乎對她全不管用,就憑蓮足下踐踏的一波一波的浪尖,她便可立身水面不墜。而在她飛袖之上,更擎起了一個健碩的男子——韓淮楚。
趙青衣袂帶風,足下雖波濤洶涌,她卻如履平地,走得又快又穩。看她那輕盈曼妙的姿勢,襯着她冰清玉骨般的姿容,令人直疑她便是傳說中的凌波仙子。
登萍渡水,一葦渡江乃是傳說中的無上輕功,而韓淮楚眼裡的趙青施展的輕功,竟無一葦可倚。韓淮楚滿心竦然,冷汗直冒。
他又高聲呼問:“姑娘,這是在哪裡?”
趙青依然是舉眸上望,嫣然一笑:“韓將軍,這是在瓊州海峽,過了這海峽就是瓊州。”
古時的瓊州就是海南島,這瓊州海峽韓淮楚在特種部隊受訓時駕摩托艇不知到過多少遍,再熟悉不過。想不到這趙青竟然帶自己到了這兒。
這裡已是南越國的地界。這麼說來,她的師傅就住在海南島上了。
韓淮楚又問:“姑娘,你走了多少天了?”
趙青含笑答道:“不長,也只走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就從巴郡走到了雷州半島!這時沒有高速公路,沒有火車磁懸浮,其間要踏過千山萬水。這究竟是什麼速度?韓淮楚聞言,咋舌不迭。
※※※
不過兩柱香的工夫,趙青一雙蓮足已踏上地面。二人登到了海南島上。
過了沙灘,趙青黛眉微蹙,“懊”了一聲,停下腳步。皓腕一揚,一股先緊後鬆的柔力傳來,韓淮楚穩穩當當落到地面。“颼”的一聲,流雲飛袖收回,隱入袖籠不見。
韓淮楚心想,“高人應當住得很高,是什麼人跡罕至的山峰懸崖,這趙青的師傅總不會就住在海邊吧?”
擡眼一看,只見趙青那雙秋水秀眸正在凝睇着自己,那晶瑩的瞳孔中蘊藏着萬般柔情。
每次趙青望向他,都是這般神態。每次韓淮楚觸及這神仙妹妹柔情似水的目光,都渾身不自在,受寵若驚,懷疑自己是不是感覺太好。
“自己已得到曠世佳人芷雅的芳心,這已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這另一位容顏不下於芷雅的神仙妹妹,不會對小生也動了情吧?而自己心中已經有了三個紅顏,再不能容得其他了吧?”
這神仙妹妹只看了韓淮楚一眼,擎着他如風箏般奔跑了一天一夜。如果僅憑這,神仙妹妹就傾心與他,是不是感情太豐富了?
韓淮楚卻不知,他前世北極戰神的身份,師尊的旨令,令這神仙妹妹認定他便是自己合籍雙修的仙途伴侶。
面對她要相伴恆遠直到萬載的伴侶,神仙妹妹又怎會不情意綿綿,陶然自醉?
韓淮楚立身而起,問道:“姑娘,你爲何停住?令師尊的住所可到了。”
趙青用削筍般的纖手攏了攏被風吹散雲髻聳峨的秀髮,流眄一笑:“還遠着呢,至少還要半天。小青方纔鞋被海水沾溼,要烤乾了方好再趕路。”她頓了一頓,又道:“上了這島,將軍也回不去了,再不用綁你,你就隨我同行吧。”
這麼輕輕的一攏秀髮,微微的一笑,自然流露出萬股風情。看得韓淮楚心中一蕩,連忙將眼移了開去,不敢再看。
趙青說罷,在岸邊一礁石上蹲坐下身子,摘下鞋襪,握在掌心。
一縷含着鹹溼味的香風飄來,直傳鼻翼。韓淮楚情不自禁打眼一看,心中猛地砰砰亂跳。
只見那趙青意態慵閒地坐在礁石上,捲起裙角,晃盪着一雙瑞雪無疵的瑩瑩玉足,靡顏膩理,我見猶憐,令人禁不住生起一股捧在手細細把玩的衝動。
如玉之潤、如緞之柔。只是這一雙玉足,就透出無邊的誘惑。難怪如今有那足模,專靠一雙誘人的先天資本吃飯。
而那香風,竟是趙青手運玄功烘烤鞋襪,從她手中傳來。
“只聽說美人身上流出的汗是香汗。沒聽說腳也是香的。神仙妹妹的鞋襪,飄出來的味道也是香風麼?難道她奔跑了一日一夜,腳底沒有一點異味?”
韓淮楚不敢再想,再想他要暈倒。連忙收攝住心情,收回目光,候在一旁。
殊知他想保持沉默,神仙妹妹還不讓。忽聽趙青喚道:“韓將軍,請過來一下。”韓淮楚打眼一看,只見那神仙妹妹正在含笑向自己招手。
“她要幹什麼?”韓淮楚滿腹疑問,依言走到趙青面前。
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氣若幽蘭沁人心脾。韓淮楚自打被趙青所擒,還是頭一遭與她這般接近過。聞着仙子般的玉人嬌貴的身體透出的誘人體香,大腦差點要短路。
“聞一聞都是心旌動搖,要是能摟她在懷,深嗅她瑰姿豔逸的溫香玉露,那還不令人色授魂與,癲狂到不能自持?”
韓淮楚唯恐在這神仙妹妹面前把持不定,急忙唸叨心中佳人芷雅的名字,瞬時心如止水,不起一絲漣漪。
只有他心中深深思念的佳人,才能驅趕這神仙妹妹帶來的無邊誘惑。
只見趙青柔荑一伸,將手中一隻羅襪遞到韓淮楚的手心,開朱脣啓皓齒,聲如吐蕊:“煩勞韓將軍爲我把鞋襪穿上。”
“莫非她將我當成了她南越宮中的侍者,要我爲她穿襪穿鞋?對了,她生在高門,想是自小被人服侍慣了的。看來小生有點想入非非。”韓淮楚自我解嘲在想。
但那女子的腳豈是容人摸得的?
雖說那時代男女關係開放,沒有後世那般拘泥,但也要男男女女對上眼才行。這神仙妹妹還是清清白白的處子之身,怎會叫一個陌生的男子爲她穿起鞋襪?
而且她有手不是殘廢,怎不能自己去穿?
韓淮楚想到此,微微一笑,說道:“韓某頂天立地,安能摧眉折腰爲一女子穿鞋着襪?”
神仙妹妹吹彈即破的粉臉掠過一絲慍怒,隨即一閃而沒。
“你這個人兒,可真不解風情!你將與我雙棲雙伴萬載纏綿,休說是爲我穿鞋着襪,我這一切都將給了你,還這般生份!”
趙青的一顆芳心,在暗自埋怨。
同時她心中有點悵然,“誘惑北極戰神同登仙道,看來不是那麼易與。不知師傅交託我的任務,能不能遂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