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包圍雍丘,射出了漫天的傳單,內容不外乎是我家主公大仁大義,你們放心投降。只要投降,在魏國一樣可以保住榮華富貴。繳槍的不殺,不繳槍的統統咔嚓。
那向戈便動了投降之念,試探一下大家的口風,出奇的一致:“請將軍投降魏豹,吾等既可保住性命,又可保住現在的地位。”
於是雍丘城豎起白旗,打開城門,迎接魏咎入城。
這魏地的最大一股秦軍平定,魏豹便在臨濟城中登壇拜祭天地,即魏王位。
朝賀既罷,季布便同魏豹,魏國諸將商議復韓一事。
這韓國可不同於魏國,有二萬秦軍重兵把守。那些秦軍,裝備精良,乃是從長城下來的,當年擊敗過匈奴的鐵血雄師。
督領這兩萬秦軍的,便是蒙氏家族的後起之秀蒙鷹。一聽這名字,便知道是在戰火中錘鍊出來的驍勇悍將。
那魏豹聽說要去復立韓國,便不怎麼上心。說道:“寡人剛剛立國,兵馬皆是新手,國庫空虛,如何能與秦軍相抗?那韓國覆亡已久,不復也罷。”
季布一聽就作惱,斥道:“當初求項公幫助復國的是你。你這魏國復了,卻不願幫助他人,枉我提師來助你。”便有那魏國大將傅寬冷冷道:“說什麼提師來助,那攻城略地的都是咱們魏人,貴軍何時動過真刀真槍的?”季布怒道:“要不是我軍圍住雍丘,你們怎會有今天?那秦軍劫營,可不是我楚軍在浴血奮戰?”
周叔賠笑道:“非吾等不願去助韓,實因我軍實力不足以同秦人對抗。如無成算,貿然興師入韓,則與送死無異。”
那魏豹一聽,便將了季布一軍,說道:“將軍若有取勝之計,寡人便發兵相助。如沒有必勝把握,還是請班師回楚。”
季布頓時啞口無言,只好道:“等季某回營,細細想想,明日再來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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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一肚子怒氣,急衝衝回到軍營,一徑便向韓淮楚帳中闖來。
到了韓淮楚帳中,卻見他正據在案上,研究一張地圖。
季布料他是尋思破敵之計,怒氣方歇,問道:“韓信,你研究出什麼道道來沒有?那魏王正等着我回話呢。”
便聽到身後一聲譏笑:“破敵之計該是你這主將操心的。你這主將是怎麼當的,什麼事都要我信哥哥來想。”
只見項追一臉的嬉笑,從帳外走了進來。
季布理直氣壯道:“俺把他從少將軍那裡要來,他不去想,要他作甚?”
韓淮楚淡淡一笑,說道:“將軍今日見了魏王,他是不是不想出兵?”季布嘿了一聲:“什麼都給你料到了。魏豹說若俺拿不出取勝之道,就請咱們班師。”
韓淮楚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總不能把剛剛拉起的隊伍白白派去送死。你明日見了魏王,就對他說,我軍已有制勝之道。”
季布喜道:“這麼快就有了麼?說來聽聽。”
韓淮楚手指那地圖,說道:“且來看斥候報回的秦軍兵力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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潁川多山。在陽翟以北,滎陽以南,有一串連綿的山脈,分別名爲嵩高山,浮戲山,少陘山,大驄山。羣山環抱中,聳立着縱橫家弟子的師門所在地——雲夢山清溪鬼谷。
韓成領導的韓軍,日前就出沒在這一片連綿的羣山之間。今日在這個山頭,明日轉向另一個山頭。那秦軍稍微防備不嚴,便遭到韓軍的劫掠,打下一座小城池。那韓軍看來是口糧緊張,一旦得手,便到四野去徵募糧食。待到秦軍大隊一來,又逃向山林,去無影蹤。可說是地地道道的游擊戰術。
那秦將蒙鷹被韓軍的游擊戰術搞得心煩意亂,在月前便已開始拉網圍剿,一座山頭一座山頭地地毯式搜索,逐步縮小包圍圈。韓軍的生存空間大受擠壓,一步步地退縮,如今已退到嵩高山深山老林中去了。
張良從項梁處借來的三千帶甲,死的死,傷的傷,加上徵募的韓地丁壯,如今韓軍的人數在二千左右。
蒙鷹在嵩高山下佈下了重兵,紮下營盤,將韓軍重重包圍。要不是山高林密地勢險峻,剛剛立國的韓成便要被秦軍剿殺在這嵩高山中。
顯然蒙鷹已打聽到魏國的動靜,爲防備楚魏聯軍犯境,急忙又將大軍引往潁川郡治所陽翟。那嵩高山只留下了五千兵馬,將韓成一黨困住。有了這五千兵馬,那韓成插翅難飛。待擊退楚魏聯軍,在回過頭來收拾不遲。
屯紮在陽翟的秦軍主力紮下三個營盤,中軍由蒙鷹親自鎮守,人數在一萬人左右。其餘人馬,在潁水上下游各立一營,人馬也在二三千人之數。
那陽翟在潁水以西,秦軍倚水佈下重兵,可將楚魏聯軍阻擋在潁水東岸。
其實就算是聯軍能渡過潁水,一萬五千秦軍的戰鬥力也足能將三萬聯軍摧毀。那蒙鷹爲慎重起見,還是佈防縝密。只要聯軍渡河,便來個半渡而擊,先將渡過潁水的先頭部隊擊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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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淮楚介紹完秦軍的佈置,笑道:“那秦軍的佈防有一個天大的破綻,不知你們看出來沒有?”
項追看着那地圖,納悶道:“秦軍的佈防沒有問題啊。”季布也道:“哪裡有破綻?俺怎看不出來?”
韓淮楚道:“爲將者除要知道地理之外,還要通曉天文。那蒙鷹只按兵書上的條陳佈置,卻不知道通達變化,這一戰必敗無疑。”
季布已急不可耐,衝着韓淮楚嚷道:“快把你的計劃說出來,不要再拐彎抹角了。”
韓淮楚便道:“如今正是汛期,河水猛漲。如果我軍派一支奇兵秘密潛往陽城,在潁水上游狹隘處壘起堤壩,突然決堤放水,那秦軍的三座大營豈不要化爲一片汪洋?乘着秦軍驚惶失措,再殺他個落花流水,一戰可盡全功。”
季布與項追只聽得目瞪口呆。
季布猛錘韓淮楚一拳,說道:“韓信,真有你的,這等主意也想得出來。看來這次拉你來真的沒錯。”項追得意道:“那還錯得了。我信哥哥一人,就可抵十萬大軍。”
季布問道:“你可知那潁水上游有河牀狹隘之處麼?”韓淮楚道:“那裡流經鬼谷附近。韓某在鬼谷呆過一年,最是熟悉那裡的地形。”
季布皺眉道:“這其間還有個關鍵,那就是要派往陽城的奇兵必須要通過秦軍佔領的州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壘起堤壩。否則那蒙鷹打聽到消息,必會拔營遷往他處。但這一路上須過華陽,新城幾個州縣,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秘密殺向陽城?”
韓淮楚笑道:“這取勝之道,還是要從投降的那四千秦兵入手。”季布搖頭道:“莫非你又想讓那些秦兵詐逃回去?秦人最是靠不住,放他們回營就像龍歸大海,哪裡會幫咱們打他們自家兄弟?”
韓淮楚道:“韓某也知道秦人靠不住,可咱們楚人總靠得住吧。這裡有幾千套秦軍戰服,難道咱們不會扮作敵軍?”
季布又是搖頭:“穿套軍服容易,可是要扮成敵軍不露出破綻卻難。咱們楚人說話的語氣俚言太重,與那些秦腔可不是一個調調,一開口就會露餡。”
秦人愛吼。這是因爲先秦的人們在爲周室牧馬時,隔山相呼,隔溝而喊。高興時而唱,悲憤時而吼,久而久之,形成一種腔調,形成一種音樂藝術,形成了最初的秦腔。而楚地由於位處江漢及漢淮之間,北方的華夏語、西方的藏緬語、南方的苗瑤語和東南的壯侗語都在楚地接觸和交流,所形成的楚語自然是吸收了多種語言成分而詞彙豐富多采、音聲別具一格的方言。
那季布說的意思就是兩國士兵語言不同,難以假冒。
韓淮楚笑道:“誰也不是生來就會說話。就令四千士兵,與那些秦國降兵每日同吃同睡,三日之內必須學會秦腔,每人要會唱兩首以上的秦曲。學得會的留下,學不會的淘汰。”
季布不相信道:“三日之內能學會嗎?”韓淮楚篤定道:“我自己今日便開始學。要是我能學會,其他人也一定能。”
那秦腔再怎麼難學,難道還難得過ENGL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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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布次日將韓淮楚的計劃對魏國君臣一說,舉座皆驚。
那周叔道:“記得韓師弟在鬼谷學藝之時,有一次家師搞了一場兵棋推演,師弟便說過這條決堤放水的計謀。想不到今日要派上用場。”
魏豹只是可惜,那有經天緯地之才的韓信竟然不能爲自己所用。
既然楚軍已有取勝之計,魏國發兵一事自然答應得很爽。能將潁川的二萬秦軍一舉殲滅,臥榻之旁的威脅便徹底清除。
魏豹便同意發兵兩萬,由大將周叔率領,同楚軍一道去往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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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楚軍營中,正展開了一場空前的學秦腔的熱潮。
從魏豹處調撥過來的秦軍降卒,一對一分配到四千楚軍帳中,食則同盆,寢者同榻,任務就是迅速地學會秦人的語言。
一開始便對大家講明,擇優錄用,只有一半人能被選上。選上的每餐吃紅燒肉,餉銀翻翻;淘汰的就啃窩窩頭,餉銀扣光。衆人一聽,還不加緊去學,日裡夜裡求着自己的語言老師多教上幾句。
三日過後,便是驗收的日子。考試的條件很簡單,一人唱兩首秦歌,誰表演得好,誰就能挑上。
那考試不是聲樂比賽,誰的嗓音好誰能選中。秦人愛吼,故而往往是破鑼嗓子的人佔了便宜,越五音不全荒槍走板越容易選上。楚軍用秦腔吼唱着粗獷的秦曲,那聲音真是千奇百調,聽得衆人捧腹不停,笑聲不絕。
挑選上的楚軍換上了秦人的戰服,編成一營,要求開口不許說家鄉話,只許用秦腔。互相監督,說若說錯一句,立馬就開刷去啃窩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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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楚魏兩國士兵混編而組成的三萬西征軍團,徐徐從魏地出發,從正面殺氣騰騰開赴潁川。
而由韓淮楚,項佗率領的兩千楚軍扮成的秦兵,搞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暴動”,“殺死”看守的魏軍將士,穿山越脊,逃向秦軍佔領的華陽縣。
途中自然遭到華陽守軍的盤查。操着熟練秦腔的楚軍答道:“吾等拼死從魏地逃回,要去陽翟投奔蒙鷹將軍。”那守將十分心疑,懷疑是楚軍假冒,隨便抓過幾個士兵用地道的秦國方言同他們交談,那些士兵皆能對答如流。那守將方纔打消了疑慮,放“自己人”過關。
過了華陽就是新城,也遭到守軍的盤查。因爲華陽已經盤查過,這次查得不嚴,輕鬆過關。
過了新城,韓淮楚便領軍直上大驄山。只要翻過了這山,陽城在望。
經過一日一夜的徒步攀登,楚軍悄悄地來到了潁水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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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只聽“譁”的一聲,巨浪滔天,被高高壘起的河水如一條白色的巨龍,直向潁水兩岸衝去,吞噬着無數生靈。
這場決堤,除了將秦軍紮在陽翟的三座大營沖毀外,也不知道有多少韓地百姓無辜受難。
對此韓淮楚也能心安理得。打仗總要死人,爲求殺敵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亂世之中不能有一點心慈手軟。如果連決堤放水都不能硬下心腸去做,還談什麼做一個叱吒風雲的一代戰神。
楚軍將士望着那滾滾的浪濤直向下遊狂奔而去,皆是歡欣雀躍。
收拾那蒙鷹的事自有季布與周叔去做,三萬聯軍圍剿被洪水嚇得驚慌失措,來不及拿起裝備,騎上戰馬的秦軍,想必不是難事。
下一步韓淮楚的計劃便是奇襲布在嵩高山下的秦營。
這裡還有五千秦軍,而韓淮楚手底只有兩千人馬。能不能成功,關鍵在於是否能出其不意。而困在嵩高山上的韓國軍馬,必須接上頭,才能裡應外合,殺他個落花流水。
那嵩高山下,營盤緊密。要想偷偷穿過那秦營,上到嵩高山,除了韓淮楚自己這等武林高手,這裡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於是韓淮楚便換了一套夜行服,乘着星光暗淡,兔伏鹿行,躡足從兩座秦營的縫隙穿過,向山上攀去。
離山頂越來越近,久違的伊人張良就在這山上轉眼可望重逢,韓淮楚的內心也越來越是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