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陀正是從西天而來的法戒。那原始天尊的祥雲穿梭如電,雖比那遮天覆地的孔雀晚走幾分,卻幾乎同時到達。
法戒到了邯鄲城時空,恰見大師兄孔雀折返南下,便知他載了跟頭。心想師尊果然說得不錯,那魔帝有火魂幡在手,以大師兄的法力也是拾掇他不得。
二聖即駐立空中,向下觀望。原始天尊忽手一指,說道!“快看,魔帝已經現身,汝速去搭救此人。”
法戒向下一眺,只見一片疏林中,一男一女正在亡命逃跑,而一人頭頂金盔,身穿黃金鎖子甲,正向二人追來。
法戒奇道:“此人是誰,天尊何以讓我搭救一個下屆凡人?”原始天尊微微笑道:“此子來歷可非同尋常,他的前身乃是西方太極天皇大帝座下北極戰神。”
法戒聽說那西方太極天皇大帝座下有八大元帥,五極戰神,那北極戰神便是其中之一。乃問:“此人便是北極戰神麼?他怎在下屆做了凡人?”
原始天尊說道:“這北極戰神奉天命下凡匡扶人間帝王創立新朝。他現下有難,汝速去搭救,再晚就來不及。”
法戒“哦”了一聲,即辭別原始,按落雲頭降落坡上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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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戒將韓淮楚二人變成了兩顆楊樹,即伸出左掌,須臾之間,掌心已多出一個米粒大小通體晶瑩,光華四溢的物事。
法戒連道三聲:“大!大!大!”只見那物事見風即長,轉瞬已化爲一個如車蓋般大小的四四方方的明鏡。法戒將那鏡背靠一青石,鏡面正對坡底,立放起來。
那明鏡也不知是什麼製成,珠光四迸,發出如霓虹一般的毫光,從坡而下照得一片炫麗奪目。
法戒佈置完這須彌幻鏡,忽心生促狹之念,“那火魂幡真有師尊說的那般利害麼,何不試上一試?”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紅繩,舉手向坡下一擲,那紅繩即化爲一條長索,栓在道口兩顆大樹上,成了一條絆馬索。法戒口中默禱,那絆馬索旋即隱而不見。
這便是法戒的法寶——仙人絆。只要被那索絆上,管你是人是仙,是神是魔,先跌個惡狗吃屎,撞掉兩顆門牙再說。但這隻能搞點惡作劇,卻無大用。那法戒生性頑皮,擒拿魔帝之餘,不忘搞點餘興節目,整蠱整蠱那魔帝。
法戒佈置妥當,嘻嘻一笑,搖身一變,化爲一顆根密冠大的榕樹,靜等魔帝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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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姬風見邯鄲城臣民出逃殆盡,他這大周天子幾乎成了空殼,便駕起他那巨大的仙鶴,四出攔截因孔雀到來而逃亡的百姓。
他這一出現,讓大衆驚異萬分,“明明看到皇上被大鳥吞進了肚中,他怎會安然無事?難道他有魔法不成?”
可惜沒人看到火球從孔雀口中吐出的那一幕。若有人見到,更會嚇得半死。
姬風也不解釋,只道:“妖禽已敗退而去,朕已平安歸來。各位毋須驚惶,請安心回城去吧。”
他說不驚惶,那臣民們更是驚惶,“這小皇帝究竟是何來歷,竟能擊敗那妖怪,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難道他不是人,也是一個妖怪?”均滿腹狐疑。
但見那巨鳥確已飛走,被妖怪吞吃的危險已經解除,衆人也無處可去,便只好返回邯鄲城,各安生計。
姬風如此這般,已攔截了東、西、北三處臣民。當他來到南面,已是最後一處。
姬風勸說大家回返畢,便記起了讓他念念不忘,必殺之而後甘心的韓信與美人虞芷雅。於是問道:“可有人看見朕的未來皇后?”
也是虞芷雅太過矚目,在逃亡途中便有人見過這美如謫仙的曠世美眉。有人答道:“草民看見他與一年輕的公子向這邊去了。”
姬風大喜,遂舍了衆人,走入那林中,追殺美人與韓信。
還未到樹林盡頭,姬風打老遠便瞧見一物,正發出萬千條異彩流光。
“這是什麼物事?可是仙界來對付吾的法寶麼?”姬風心中一怔。
隨即“嗤”地鄙夷一笑,“吾有火魂幡護身,連那巨鳥也敗下陣來,何懼什麼法寶!”壯了膽,徑向前追去。
一出林外,那須彌幻鏡便赫然在目。姬風冷笑道:“我還當是什麼?原來是一面破鏡子。這區區一面鏡子,怎奈我何?”
那仙界著名的鏡類法寶,有云中子的照妖鏡,赤精子的陰陽鏡,警幻仙子的風月鏡。而這些所謂的法寶,均是二流貨色,在那以鴻蒙太清之氣煉成的火魂幡面前,簡直不值一哂。
姬風心道,“就讓我用蛇形魔劍去把這破鏡給毀了,看他們還有何手段。”一提足,向坡上邁去。
這一腳邁出,忽胸前紅光一閃,一隻巨剪飛出。只聽“咔嚓”一聲,隨之“繃”的一響,如同琴絃斷裂。
那坡上榕樹抖顫了一下。原來姬風賴以保命的火魂幡,又及時化爲了一把巨剪,將法戒佈下的“仙人絆”剪成兩半。
法寶被毀令那法戒心疼不已,“早知火魂幡有此之能,便不該搞這惡作劇了。”
那榕樹的抖顫,早讓姬風爲之警覺。他心中一陣奇怪,“這榕樹生於南方,怎長到這燕趙之地?定是哪位仙人所變!”
意念一起,姬風伸手如箕,凌空一抓。
只見爪影暴漲,彌霧濛濛宛若實質,那手臂竟伸長了三丈,直取那坡上的榕樹!
姬風的魔功與日俱進,這天魔抓已練到這等境地!他只想一爪震碎那榕樹經脈,來個出其不意。
只聽“嗖”的一聲,一柄劍風馳電掣,直刺姬風掌心。與此幾乎是同時,那榕樹已變回人形,卻是一個脣紅齒白的頭陀。
那法戒見魔帝竟生此惡念,心中大怒,當即回覆原形,祭出一口飛劍,要將姬風的掌心刺穿。
這仙人祭出的飛劍,自然非同凡響。只見流天照野金蛇走,電光閃灼攝人魂。那劍一出手,便是避無可避!
姬風嚇了一跳,“這是何方神聖,竟能祭出飛劍!我這手不保矣!”意念一動,慌不迭將那宛若實質的爪影收回,卻哪裡來得及。
又聽“咔嚓”一聲,那在地上的巨剪平地彈起,迎着飛劍就那麼一剪。一口仙劍,便毀於一旦。
法戒那一張脣紅齒白的臉已變得煞白。若說“仙人絆”被毀,那玩意只能搞點惡作劇,派不上什麼大用場,這飛劍可是他禦敵的看家兵器。這般心疼,直疼到骨髓裡去了。
姬風見狀哈哈大笑:“你是哪裡來的道人,也想與吾魔帝爲敵?你可知吾那火魂幡爲何物?你還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吧。”
看來僅憑自己的法力是拾掇不了這魔帝,法戒遂嘻嘻笑道:“你可敢看一眼我這寶鏡麼?”
姬風昂首倨傲道:“有何不敢!”當即收回火魂幡,挺起胸,大踏步向坡上走去。
一到那鏡之前,毫光立斂,那鏡中倒映出一個人影,卻是一位襁褓中的嬰兒。
姬風看得大奇,“這鏡中怎會現出一個嬰兒?”再看那眉眼,與自己依稀有點相像。
只見那嬰兒處於一個宮殿之中,躺在一張搖籃內。地上淌着一大灘血,搖籃前一位宮女橫屍地上,一羣剽悍的士兵環繞在搖籃周圍。
一位領頭的將軍惡狠狠地說道:“這便是那不知死活的東周君的公子了。把他宰了,以絕後患。”話畢一手托起那嬰兒,舉起劍往他脖子上一架,便欲一劍斬下。
姬風只覺那劍便是架在自己脖子,一股涼嗖嗖的寒意直衝脊背。
隨即他醒悟過來,“此乃鏡中幻像,定是那道人弄出的玄虛,想墜我入轂。”只是他不知鏡中何以會出現幼時的自己。
姬風哈哈一笑:“如此雕蟲小技,何足道哉。”法戒笑道:“請再往下看去。”
姬風便往下再看。只聽一聲清叱,一位道姑飄然來到那將軍面前,手一伸,將那嬰兒劈手搶了過去。
只見那道姑年似三旬左右,粉白黛黑,雲髻高聳,仙姿佚貌,煦色韶光。姬風一見那道姑,不由一震,呼了一聲:“師傅!”
又見那道姑拂塵一抖,滿屋的兵將被她震開。道姑懷抱那嬰兒離開宮殿,跨上一隻仙鶴,倏然飛去。
場景一個拉長,又到了一座雪峰。只見處處銀光素裹,彷彿置身琉璃世界,卻來到了姬風學藝的天池。
只見鏡中的姬風,已經長大成人,正坐在懸崖邊上打坐,一團黑霧在他頭頂盤旋。
忽見他對着那光可鑑人的冰壁猛發一掌,旋即山崩海嘯般整個雪峰悉數坍塌。隨着一聲淒厲的慘叫,赤松子身影被湮滅在排山倒海滾滾而下的皚皚白雪之中。
姬風的心絃微微顫抖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師傅之死,雖出自吾手,卻因她逼得太急。那養育之恩,只當我姬風虧欠她了。”姬風默唸。
耳畔一陣山呼如雷貫耳,只見鏡中出現的是金鑾寶殿。羣臣跪於階下,齊呼:“吾皇蕩平天下,復大周之社稷,續武王之偉業,神威佈於四海。祝大周江山千秋萬載,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坐在龍椅上的姬風,冠冕玉帶,志得意滿對羣臣擺手,說道:“諸位愛卿平身。”
姬風看到這裡,嘴角邊流露出微微的笑意,似乎那坐在龍椅上,對羣臣擺手的正是自己。
場景又是一變,來到寢宮之中,只見一位美人貌如輕雲出岫,正是那墨家鉅子虞芷雅,對自己怯生生盈盈下拜,嬌滴滴喚了一聲陛下。
鏡中的姬風一陣哈哈大笑,將那美人一抱,剝下她那一身薄如蟬翼的宮裝,掩在龍榻之上……
姬風眼中一亮,呼吸爲之急促,似乎在那龍榻之上,與美人云雨巫山的正是自己。
“美人的心繫在那該死的韓信身上,若能像鏡中這般身心俱歸與自己,一何快哉!”
“咔”“咔”“咔”“咔”步履聲鏗鏘有力。一羣模樣猙獰的從地底召喚而來的幽靈,還有遍佈天涯的奇形怪狀的妖魅魔獸,搖旗吶喊簇擁着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魔帝”姬風,殺到南天門外。
只見那鏡中的姬風舉起手中的火魂幡,對着這自詡天道代言的仙界的殿堂——天庭一搖。隨着陰風颯颯,愁雲慘慘,那天庭便籠罩在一場無邊無際,無法匹敵的焚天大陣之中。
漫天燒着碧油油的陰火魔焰,羣仙在火中哀聲呼號,一個個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而那天庭,被這一場大火化成了灰燼!
天柱斷,地維絕,天崩地陷,洪水決堤。深藏在幽冥暗處的妖魅魔獸一起現身大地,成了世間的主宰,而那渺小的人類,變成了魔界的奴役與圈養的牲畜!
姬風領着一羣剪頭擺尾的魔獸,君臨天下般邁步大地之上。每踏一步,大地便震顫一下。地上處處是殘肢斷臂,一個個模樣猙獰的妖魅魔獸肆意嗜咬着人類這種食品,血淋淋,冷酷酷,大地無處不在彌散着死亡的氣息。
姬風看到鏡中這種慘景,情不自禁心中打了一個寒顫,“原來這便是吾顛覆天道,世間被吾魔界把持的景象!”
場景瞬間一換,卻是來到了太廟之中。
那鏡中的姬風,已是白髮蒼蒼,領着一羣兒孫,正在焚香祭奠他姬周的先祖。文王姬昌,武王姬發,成王姬誦,康王姬釗,昭王姬瑕,一個個塑像面前擺滿了犧牲祭品。
年邁的姬風來到武王像前,正欲參拜。忽聽一聲頓喝:“姬風你這不肖子孫,我興師伐紂創立我大周,爲的是天下百姓。你今日之爲,將這天下百姓置於何地!你還有臉來見吾麼?”
姬風心中一陣慚愧,不敢置聲。
又聽一聲:“尚父,替我教訓教訓這個不肖子孫!”
只聞一聲好,一個金燦燦的打神鞭橫空飛來。
那正在鏡外觀看的姬風只覺一股強大的旋力襲來,瞬時被攝入了那面須彌幻鏡之中。
這一次,那屢屢爲姬風擋駕保命的火魂幡卻未有任何異動,也隨他一起被攝入了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