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章邯大軍節節勝利,劍鋒直指張楚國都陳城。
曾擁有海內之地三分之二,應者雲集的張楚王陳勝,似乎已到了窮途末路。他將最後的希望,投向了在東海郡的秦嘉軍團。
那秦嘉本是陳人,在陳勝大澤鄉起義後,也率衆起事,與陳勝相盟結爲友軍,乃是另一支反秦的力量,只是當時十分弱小。後來陳勝打下了陳城自立爲張楚王,秦嘉便上表請求歸順,得陳勝授予將軍之職,又出兵相助。秦嘉遂假託陳勝的旗號,收納大衆,攻城略地,勢力不斷壯大,近來打下了東海郡治所郯城,自號爲大司馬。
陳勝抱着最後的希望,派出侄子武平君陳畔飛馬出使郯城,急召秦嘉派兵勤王。
殊知武平君到了郯城,不但沒有召來得陳勝之助良多的秦嘉,反而被秦嘉一刀咔嚓。理由是武平君與秦通敵,令就地處決,以正國法!
陳勝得報,大罵不絕,卻又無可奈何。
正在他絕望之時,一支人馬出現在城外,卻是墨家鉅子莫莊親領徒衆來助戰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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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平南將軍鄧宗被陳勝逼死,鄧宗一部軍心大亂,衆將軍心寒陳勝手段毒辣,紛紛率部獨立而去。十餘萬大軍,所剩不到一半。獨有葛嬰舊將呂臣,仍在鎮守汝南。
萬載谷的墨家子弟,大多隨虞子期去了九江,原指望能助陳勝推翻暴秦,重複墨家戰國時盛景。葛嬰,鄧宗一死,張楚軍又節節敗退,墨家子弟士氣低落,虞子期便回到了萬載谷。
莫莊見虞子期歸來,訝道:“爲師派你去幫助陳勝,你如何回來了?”虞子期稟道:“那陳勝兵敗如山,衆叛親離,張楚已不可爲。故弟子領了弟兄們回來。”
莫莊聞言勃然大怒:“吾墨家既助陳王,豈可背信棄義?若棄陳王於危難之時,何顏立足於天下?”
虞子期咧嚅了一下嘴脣,辯道:“我等若不走,無異於送死。”莫莊長笑道:“昔日前代鉅子孟勝,只爲承諾爲陽城君守護封地,親領弟子一百八十名殉道自殺。爲取信於天下,吾輩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此言一出,萬載谷衆羣情大譁。想不到莫莊要學那迂腐的孟勝爲窮途末路的陳勝殉葬,不惜犧牲自己與弟子的生命。
那墨家提倡言論自由,也不搞一言堂,有不同意見任何人都可提。便有人駁斥道:“孟勝之爲殊不可取。正是他此舉導致我墨家信仰分裂,一分爲三勢衰至今。好不容易我墨家合而爲一,鉅子不可重蹈覆轍,陷我墨家於覆巢之境。”
莫莊慨然道:“秦廷已罷黜百家,不鏟取暴政,我墨家早晚無立足之地。吾意已決,當親赴陳城與陳王共存亡。諸位若有異意可留在此間,不必隨老夫同往。”
墨者兩千餘衆,遂一分爲二。有那心懷異意或是貪生怕死的,便留在萬載谷,另有一半人,願隨莫莊共赴死難,虞子期兄妹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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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莊率一千徒衆來到陳城。這一千人對於章邯王離的四十萬大軍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陳勝也沒抱多大指望。只是莫莊鉅子身份地位崇高,他不得不接待一番,遂於宮中擺宴爲莫莊洗塵。
席間有文武大臣作陪,異禽珍饈羅列其上,笙歌燕舞添興其下,衆人卻提不起精神。想到秦軍不日將至,城破之時,再無機會似這般享樂,衆人均意興闌珊。
陳勝就把酒長嘆:“想寡人佔據陳,蘄,分兵略定四方,戰車數千乘,兵力數十萬,應者雲集。右將軍周文攻破函谷,只差一步便可直搗咸陽,怎料今日竟淪落如此!”
席上衆人聞言,均現戚容。
上柱國蔡暢立身而起,說道:“我王何必灰心?現我張楚還有九江之地,呂臣將軍正鎮守汝南,可重振旗鼓,捲土重來。”陳勝搖頭苦笑:“秦軍勢大,恐怕這九江之地,也早晚不保。”
便有一人站起,恃着酒興擂胸長嘆,神情頗爲狂放:“我王錯不該斬了葛嬰,逼死鄧宗,殺了假王,冷了衆將軍的心,致有今日亡國之虞。”
說話之人,原來是尚書孔鮒。
這孔鮒本蘄東人士,系孔夫子八世玄孫,文采絕妙,善論古今。陳勝起事後,聞得賢名,請出相助,任張楚國博士。
一言既出,席下無不色變。孔鮒之言,雖道出衆人心聲,但誰敢在陳勝面前提起半字?
果然,陳勝那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厲喝一聲:“把這胡言亂語,誹謗寡人的狂徒,拖下去斬了!”
便有金瓜武士,將孔鮒拖起,拽往宮外。孔鮒高聲叫罵:“昏君,你心胸狹隘,不能容人,如何不衆叛親離?今日吾死,他日你必布我後塵。”
陳勝聞言更怒,喝道:“把這廝金瓜擊死,拉到後花園喂狗!”
只聽孔鮒一路罵聲不絕,被拖出宮外,隨即聞到一聲慘呼。
一場好端端的酒宴變得如此這般,衆人噤若寒蟬,不敢再發一聲。
“這陳勝原來也是一個暴君,我墨家欲伸大利於天下,豈能寄託此人?老夫盡遣弟子爲其助戰,看來錯了。”莫莊見狀,連連搖頭,後悔不迭。
被孔鮒一頓斥罵,陳勝也沒了興致。遂問:“秦軍大兵壓境,不知何位卿家能爲寡人分憂?”連問兩聲,卻無人響應。
陳勝環顧衆臣,扼腕嘆道:“諸位平日受盡榮華富貴,想不到今日竟無人可用!”
言方畢,上柱國蔡暢朗聲道:“老臣願提一旅之師,戰那章邯!”
陳勝訝道:“蔡愛卿乃一介文人,如何能領兵作戰?”蔡暢長笑道:“老臣深受吾王厚恩,自當盡心報效,惟死而已。”陳勝嗟嘆道:“若我朝中大將,人人都似愛卿這般,寡人何致於落到這步田地。”
席間衆人,均現出慚色。
莫莊起身道:“老夫願率弟子,爲房君助陣!”陳勝點頭道:“鉅子高義,寡人銘記於心。”
於是陳勝便以上柱國爲帥,次日校場點兵,盡領陳城軍馬,往東迎戰章邯王離大軍。
陳勝直將蔡暢送至城外十里。那陳城只有四萬兵馬,想到昔日兵將雲集的勝景,陳勝好不傷感。那蔡暢遲暮之年,卻要領兵去對付秦國的四十萬大軍,不知還能不能生還。陳勝拉着蔡暢的手,不由潸然淚下。
蔡暢拜別道:“老臣此去,若能得勝,我王之困自能解去。若老臣戰敗,陳城必破,吾王可去往汝南重整兵馬。只要吾王在,我張楚便有捲土重來之日。”
一旁走來莫莊與衆墨家弟子,也來與陳勝告別。
陳勝望着虞芷雅那綽態殊色,不由黯然出神。問道:“虞姑娘爲寡人教棋,爲何不告而別?”
虞芷雅淡淡道:“大王政務繁忙,豈可耽於弈棋小事。”
陳勝又小心奕奕問道:“不知虞姑娘與寡人的約定,姑娘還曾記得?”虞芷雅羞紅臉道:“如今大王暴秦未除,大業未成,何談此事?”
陳勝好不失望。這直搗咸陽登上帝位的希望化爲烏有,自己還不知能否活在這世上,看來這曠世美人不歸自己所有了。
莫莊在一旁奇道:“芷雅,你與陳王有何約定?”
虞芷雅羞而未答,陳勝卻搶先道:“寡人曾與虞姑娘約定,若能攻下咸陽,虞姑娘便願做寡人妃子。”
莫莊“哦”道:“還有這事,老夫怎不知道。芷雅,你真對陳王說過此話麼?”
虞芷雅正色道:“芷雅曾許過願心,我的未來夫君要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剷除暴秦,還天下一個太平。”
莫莊連道好,說道:“你有此心願,果不愧老夫弟子。”
於是陳勝與衆人灑淚告別。蔡暢一介文人,帶領四萬軍馬,前往陳城以東許城。
後人詩嘆曰:房君才學冠漢楚,陳王求賢稱管父。可憐陳蘄蒙難日,竟向陣前充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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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開到長平(今河南四華縣東北)只見前方揚塵遮天,馬嘶人喧。前哨來報:秦國副先鋒張靈領五千騎兵到了。
蔡暢道:“可是此人行誘兵之計,奪我曹陽?”衆人皆道:“正是。”蔡暢怒道:“何人與我拿下此廝,報右將軍失關之辱?”鉅子莫莊上前道:“待老夫會會此人。”
於是大軍就險列陣。不多久,只見前方玄衣玄甲,盡是秦軍輕騎。
一將當先馳出,執矛高聲罵道:“何方草寇,敢擋我行軍去路?”蔡暢出陣,揚鞭喝道:“亡秦殘卒,死期將至,敢不下馬受降?”
張靈大怒,拍馬綽矛要擒蔡暢,蔡暢拔馬疾回。
張楚陣中徒步走出一人,穿着麻鞋,佝僂着腰,擋住張靈去路,正是墨家鉅子莫莊。
張靈喝一聲:“找死!”執矛向下便刺。
只見莫莊足尖一點,身軀騰空而起,已臨張靈頭頂。張靈一矛刺空,頓覺不妙。
莫莊麻鞋在張靈頭上如蜻蜓點水般就這麼一踏,只聽“咔嚓”一聲,頭骨寸裂,張靈頓時七竅流血,到枉死城報到去了。
蔡暢長鞭向前一指,道聲:“殺!”張楚軍齊聲吶喊,掩殺出去。
秦軍主將被殺,無心戀戰,掉頭急走,被張楚軍與墨俠者一路追殺,直砍了個落花流水。
蔡暢大勝收兵,引軍入許城,衆將皆來慶賀。蔡暢卻憂道:“些須小勝何足掛齒。張靈被殺,秦軍定派大軍到來,到時必有一番苦戰。”
話音剛落,有流星探子來報:秦軍正印先鋒黥面英布到了。
蔡暢一聞英布之名,陡然色變:“聽說此人勇猛無敵,戲下之戰連斬我國五十餘員大將,上將軍田臧便死在此人手中,不知何人能敵?”
莫莊捋須笑道:“此人乃江湖高人,尋常武將不是對手。待老夫看看,他究竟有何厲害。”
蔡暢先前目睹莫莊一招便擊斃張靈,對他頗有信心,喜道:“鉅子肯出手,這小子威風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