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恩怨難分

坐上解子元的馬車,聽他哼着輕鬆的調子,項少龍定下神來,回想過去這幾天內發生的事。可以想像當初李園在仲孫家碰上自己,心中只有友情而無歹念。直至他忍不住向韓闖透露,遂興起應否除去他這個大患的念頭。至於以後如何搭上郭開,則無從猜估。他們知道龍陽君對他有特別感情,且曾後悔出賣過他,故把此事瞞着龍陽君,龍陽君是因找鳳菲而碰上他的。到韓闖親來找他,知道他會去曹秋道處偷刀,可能仍未決心害他,尚在舉棋不定。可是當韓闖把事情告訴李園或郭開,終引發他們欲借曹秋道之手除去他的詭計。當見曹秋道殺他不死,韓闖知道事情敗露,所以避不見他,只由李園來探他口風。李園不愧高手,故意暴露韓闖與郭開勾結的事,好騙取他的信心,而自己還蠢得把龍陽君安排他逃走的事泄漏。龍陽君則明知李園等人要害他,苦在無法說明,故準備不顧一切送他離開臨淄,只因自己反悔而拒絕他的好意。若不是昨天偷聽到他們的密話,恐怕一世弄不清楚其中種種情況。奇怪是他只感到痛心,卻沒有恨意。因爲誰都是迫於無奈。

解子元道:“你和許商熟識嗎?據說他是上蔡人,很有本領。”

項少龍記起他是呂不韋這次來齊的隨員,只因沒有碰頭,故差點忘記他,點頭表示認識。

解子元道:“現在他和齊雨爭蘭宮媛爭得火熱,呂不韋似乎對許商非常縱容。”

項少龍道:“若我猜得不錯,蘭宮媛和許商的戀情,該是當年在咸陽開始的,嘿!你知不知道蘭宮媛曾扮婢女行刺我?”

解子元訝道:“竟有此事,不過她確曾受過訓練,身手非常了得。”

項少龍遂把當時事情說出來,解子元神色凝重道:“那個雜耍團該是邊東山的‘東州雜耍團’,一向周遊列國表演,難怪忽然銷聲匿跡,原來已全體喪身咸陽。”

項少龍問道:“邊東山是誰?”

解子元嘆道:“曹秋道四大弟子中,以邊東山居首,接着是仲孫玄華、韓竭和內人。邊東山最擅騰挪跳躍之術,是第一流的刺客,一向在田單門下辦事。”

項少龍道:“可能他也在那一役中死了。”

解子元搖頭道:“上幾個月我還聽仲孫玄華說見過他。據說他剛到燕都刺殺了一個燕將,燕人對他是談虎色變。上將軍雖是厲害,但暗殺是不擇手段的,不可不防。”

項少龍苦笑道:“要刺殺我,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解子元正容道:“在這裡反不用擔心,邊東山對大齊忠心耿耿,絕不會令大王爲難,但若離開齊境就很難說。燕人稱邊東山作百變刺客,可知他裝龍像龍,扮鬼似鬼,誰都不知他會變成什麼身份樣貌見人。”

項少龍哪有閒暇去理什麼邊東山,記起張泉偷譜的事,說與解子元知道,並說鳳菲已另譜新曲,就算她演奏出來,再打擊不了鳳菲。

解子元憤然道:“定是齊雨指使的,此人曾追求過鳳菲,卻給拒絕,故此懷恨在心。哼!我解子元絕不容許媛媛作出這種丟人的事。”

馬車開進玉蘭樓,此時青樓尚未開門營業,偌大院落寧靜得像個隱士居住的世界,只後院某處隱隱傳來樂聲。兩人走下馬車,朝後院特別宏偉的歌樂殿堂舉步走去。

解子元低聲道:“以前大王沒那麼多病的時候,常愛到歌樂殿堂聽歌看舞,說歌姬在這裡都活潑多了。當然啦!入到王宮,誰不怕出不來,無論是一時獲罪賜死好,又或給大王留下,做只隔一夜就給忘掉的宮娥妃嬪,實際上沒多大分別。”

項少龍暗忖比起上來,小盤的自制力好多了。

解子元嘆道:“大王有個願望,是三大名姬同時在他眼前表演,所以務要我們爲他辦到。這是他死前唯一的期待。爲此而撐到此刻,否則可能早已……嘿!”

項少龍終明白這次盛事的來龍去脈,由此可知齊人不但愛空言,還愛安逸。這種苟安的心態,使堂堂大國不但成不了東方諸國的領袖,還不斷在破壞唯一能真正抗秦的合縱之策。悠揚的樂韻愈是清晰,衆姬同聲頌詠,調子優美,項少龍不由聽得入神。

解子元得意道:“這是我那晚在廂房內寫的一曲,應是小弟生平的代表作。”

項少龍笑道:“是否說排演已到了尾聲?”

解子元哈哈一笑,跨進歌樂殿堂去。殿堂中心處近六十名歌姬揮揚着各色彩帶,千變萬化的圖案像一片片彩雲般環繞中心處盛裝的蘭宮媛載歌載舞,使人見之而神迷心醉。此時蘭宮媛正一人獨唱,看她柔軟的嬌軀作出各種高難度的曼妙舞姿,歌唱出抑揚頓挫,宛如天外仙音的樂曲,令人幾疑誤入仙子羣居的仙山福地。佈於一隅的四十人大樂隊,正起勁吹奏,殿內充滿歡樂的氣氛。觀者除齊雨外,還有一羣十多個項少龍不認識的人,許商赫然在其中。一曲既罷,齊雨等鼓掌喝采。

蘭宮媛舍下其他人,往解子元和項少龍迎過來,笑臉如花道:“解大人和上將軍爲何這麼遲來呢?”

解子元不知是否記起剛纔項少龍講及“偷曲”一事,告罪後把蘭宮媛拉往一角,說起話來。齊雨等則朝項少龍走過來,其他歌姬,無不對項少龍露出注意神色,交頭接耳,低鬟淺笑,情意盎然。

許商依秦法向項少龍施軍禮,肅容道:“尚未有機會正式向上將軍請安,上將軍請恕末將無禮之罪。”

項少龍笑道:“這處又非咸陽,一切從簡好了。”

齊雨有點驚疑不定的偷瞥遠處正板起臉孔與南宮媛說話的解子元,心神不寧的對項少龍道:“聽說上將軍對音律極有研究,未知對剛纔一曲,有何評價?”

項少龍知他是由張泉處聽到消息,心叫慚愧,正容道:“齊兄說笑。對音律小弟乃門外漢,不過即使不懂音律如我者,也覺剛纔一曲精采絕倫,令人神馳意動。”

在齊雨旁一名體型彪悍的年青武士插入道:“在下閔廷章,見過上將軍。”

項少龍暗忖原來你就是與麻承甲同時在齊國劍壇崛起的人物,口說幸會,留心打量他幾眼。閔廷章比較起來,要比麻承甲斯文秀氣,樣子亦較爲順眼。閔廷章目光落到他的百戰刀處,項少龍索性連鞘解下,遞給他過目。這著名劍手露出意外神色,接過後與其他好奇的人研玩起來,嘖嘖稱賞。剩下齊雨、許商和項少龍三人,有點不知說什麼好的尷尬。幾名大膽的美歌姬擁了過來,爭相向項少龍招呼施禮,眉目傳情,又笑着飄開去。幸好解子元和蘭宮媛回來,後者神態委屈,顯是給解子元數說一頓,但看情況她是甘於受責的。齊雨用眼色向她詢問,蘭宮媛卻故意不看他,看來是把氣發泄在他身上。

許商移到蘭宮媛旁,奇道:“媛媛似乎不開心呢?”

蘭宮媛目光落在項少龍身上,道:“媛媛尚未有機會向大小姐請安,不知上將軍是否直接回聽鬆院?”

除解子元外,其他人均感愕然。項少龍想不到解子元對蘭宮媛這麼有影響力,微笑點頭。

蘭宮嬡問道:“可否立即起行?”

齊雨等無不錯愕,不明白髮生什麼事。

閔廷章聞言將百戰刀雙手遞迴給項少龍,讚歎道:“聞說這奇兵乃上將軍親自設計,確是巧奪天工,令我等大開眼界。”

項少龍知道自己一刀敗走麻承甲,已贏得這個本來目空一切的劍手尊敬,謙虛幾句,待要和解子元、蘭宮媛一道回聽鬆院,閔廷章卻邀請道:“明天是稷下宮每月一趟的劍會,上將軍可肯撥冗蒞臨,指點一下我們這些小輩?”

項少龍露出爲難之色,誠懇地道:“說實在的,這麼與曹公見面,是有點尷尬的。”

另一人興奮地道:“曹公近十年都沒有出席劍會,上將軍可以放心。”

項少龍暗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敷衍道:“明天再說吧!”又大感奇怪道:“劍會不是在初一舉行嗎?爲何推遲了?”

齊雨道:“皆因大王壽辰,故延期舉行,還會比平時隆重,上將軍記緊要來!”

當下有人向他說出時間地點,項少龍不置可否,在齊雨和許商嫉忌的目光下,偕蘭宮媛和解子元離開。到達正院,解子元表示要返官署,不能隨行,讓出馬車,騎馬離去。

項少龍想不到會和柔骨美人單獨相處,生出戒心,道:“媛小姐坐車吧!我騎馬好了。”

蘭宮媛白他一眼,淡淡道:“妾身也久未騎馬,不若一起借馬兒的腳力。”

姚勝等忙讓出兩匹健馬,蘭宮媛雖盛裝在身,翻上馬背卻靈巧得像狸貓,惹來一陣采聲。項少龍跨上馬背,與蘭宮媛並騎馳出玉蘭樓,登時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姚勝派出四騎爲他們開路,其他人分佈兩側和後方,令人頗有陣仗不凡的感覺。

蘭宮媛策馬湊近他身旁道:“上將軍是否很不安呢?最後仍是要和妾身並騎說話。”

項少龍心想這該叫惡人先告狀,微笑道:“我尚沒忘記媛小姐曾想取項某人的小命呢!”

蘭宮媛默然片晌,輕輕道:“在這世上,有三個人是媛媛欠了人情的,上將軍有興趣聽聽嗎?”

項少龍道:“第一個該不難猜,是否解大人呢?”

蘭宮媛欣然道:“和你這人說話可以少費很多精神。試試猜第二個吧!他是喪命在上將軍手上的。”

項少龍苦笑道:“難怪你要來殺我。”

蘭宮媛若無其事道:“上將軍猜不到的哩!那人是囂魏牟,媛媛所以有今天,全賴他把人家交給一個姓邊的人栽培訓練,否則說不定早餓死街頭。”

囂魏牟其實是給滕翼活生生打死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恍然道:“是邊東山嗎?難怪你的身手如此了得,他該是你第三個感激的人吧!”

蘭宮媛出乎他意料地咬牙切齒道:“恰恰相反,他是妾身最痛恨的人,他對我做的惡事媛媛卻不想提起。”

項少龍大訝道:“可是咸陽之行,你不是奉他之命行事嗎?”

蘭宮媛淡淡道:“那只是一場交易,只要奴家依計行事,不論成敗,以後再和邊東山沒有任何關係。而妾身肯答應,亦當是報答囂魏牟的恩惠,以後再不欠他什麼。”

項少龍點頭道:“每個人都有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不過你這個險冒得太大,嘿!想不到囂魏牟竟然會做好事。”

蘭宮媛不屑道:“他和邊東山只是看上妾身的容貌吧!有什麼好心腸可言。不要說他們,上將軍來猜猜看第三個人是誰好嗎?”

項少龍搔頭道:“囂魏牟我已猜不到,第三個更難猜,不過該不是我認識的人?難道是田單?又或是呂不韋?”

蘭宮媛不斷搖頭,喜孜孜的像個小女孩般道:“都不對。”

項少龍心想柔骨女相當有趣,認輸道:“不猜啦!”

蘭宮媛抿嘴淺笑道:“是項少龍!”

項少龍失聲叫道:“什麼?”

他們一直的聲調壓低至僅兩人可耳聞,到失聲一叫,姚勝等聽見,均訝然往他們瞧來。

蘭宮媛欣然道:“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真是你呢!自刺殺不遂,到漏夜離開咸陽,我都預備會給你拿去殺頭,豈知你竟放過人家,你說蘭宮媛怎不感激你?當時呂不韋也說城防全是你的人,他很難庇護我。”

項少龍愕然半晌,道:“你不用感激我,說到底你只是一顆棋子,被人利用來對付我,殺你於我沒好處。”

蘭宮媛正容道:“項少龍就是這樣一個人,田相、旦將軍等雖視你爲敵人,但對上將軍的品格卻相當敬重,反而對呂不韋頗爲不屑。”

項少龍有感而發道:“品格有個屁用,現在誰不是利字當頭,凡於我有所畏忌者,均不擇手段除之而後快。”

蘭宮媛“噗哧”失笑道:“上將軍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的,可見你對媛媛有點改變。人家今天只是借見鳳菲爲掩飾,目的卻是希望有單獨與你說話的機會。上將軍要小心身邊這羣仲孫家的武士,他們原是土匪流氓,專替仲孫龍收爛賬,我一些好賭的姊妹給他們害得不知多麼慘。不信的留心看看,誰不在豎起耳朵來偷聽我們的密語?”

最後兩句她故意提高聲浪,嚇得姚勝等下意識地離開少許,讓項少龍領教到她的狠辣處。三大名姬確是各有特色,其中以蘭宮媛的行事最不檢點。不知是否因少女時的不幸遭遇,頗有點自暴自棄,對男人抱着遊戲的態度,其實心底裡恩怨分明,令人敬服。

蘭宮媛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引得路人側目,又向他湊近點低聲道:“上將軍見媛媛肯和齊雨這些卑鄙小人在一起,是否心存鄙視?唉!世上有多少個好人,齊雨至少生得好看,又懂哄人。不過偷曲一事人家是無辜的,齊雨還騙人說是他撰作的呢。”

項少龍笑道:“這纔像蘭宮媛嘛!”

聽鬆院已然在望,蘭宮媛輕輕道:“上將軍要小心石素芳,她一向和蒲(高鳥)關係密切,說不定會視你如仇人!”

項少龍苦笑道:“不差在多她一個吧!”

蘭宮媛離開後,鳳菲不屑道:“聽說她只要是男人就行,上將軍對這種女人有興趣嗎?”

項少龍正與她步返主樓,聞言失笑道:“我何時表現過對她有興趣?淑貞的狀態如何?”

鳳菲傲然道:“鳳菲調教出來的,會差到哪裡去?不要岔開話題,你是怎樣搭上她的?”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用‘搭上’這麼難聽的字眼好嗎!小弟和她沒有半點關係,人家說來向你賠罪,難道我說不行嗎。看你剛纔的樣子,對她比親姊妹還親熱,掉轉頭就把她批貶得體無完膚。”

鳳菲掩嘴嬌笑道:“女人妒忌起來是這個樣子,你不理睬人家,人家也不准你理睬其他女人,否則和你沒完沒了。”這時剛抵主樓臺階下,項少龍欲要離去,鳳菲扯着他衣袖,把他拉進樓內,轉身投入他懷裡,低聲道:“上將軍是否想棄下鳳菲不顧,自行離去?”

項少龍滿懷軟玉溫香,心情卻是苦不堪言,他確是計劃先行獨自借滑板溜掉,然後再央人照顧鳳菲她們。豈知竟給蘭質慧心的美女識破,眼下騙她不是,說出來必會掀起軒然大波,他該如何選擇?

鳳菲仰起絕世玉容,悽然道:“不用說出來,你的反應已告訴人家使人傷心的答案。”

項少龍正容道:“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安全,沒有人敢動你半根毫毛?”

鳳菲哂道:“你不是說仲孫龍會照顧我們嗎?”

項少龍道:“問題是你的舊情人和仲孫家關係太密切,我剛收到消息,在韓竭穿針引線下,昨天呂不韋與仲孫龍密談整個時辰,你說會有什麼好事?”

鳳菲呆了半晌,幽幽道:“既是如此,你仍要將人家撇下嗎?”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不若你先我一晚走,遲些我再來和你會合,龍陽君可作安排。”

鳳菲緊摟他道:“未知你的生死,鳳菲怎能離開臨淄,好吧!你愛怎樣處置人家就怎樣處置吧。鳳菲認命了。”

項少龍深切體會得她所感到的“孤苦無依”和失落,憑她的色藝,天下男人誰不拜倒裙下。可是天妒紅顏,先是遇人不淑,又碰上個對她沒“動情”的自己,哪教她不芳心破碎。百般安慰,待鳳菲“回覆正常”,他溜回房去,只休息片晌,仲孫玄華又來找他。

在東廂坐下,仲孫玄華道:“上將軍可知呂不韋來找過我們?”

項少龍知他回去與乃父和手下謀臣商議後,推斷出自己再不信任他,故來作補救。可是仲孫玄華當然仍不會說出與郭開、李園等人的關係。微微一笑道:“就算眼睛看不到,亦可以想見。呂不韋什麼手段我項少龍未見過,加上韓竭是你師兄弟。是了!韓竭現在和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仲孫玄華給他奇兵突出的問題戳在要害處,登時陣腳大亂,支吾道:“玄華也說不上來,說到底仍算有點交情。”

項少龍淡淡道:“韓竭該比呂不韋更想殺我,因爲呂不韋還以爲有把柄在他手上,可以害得我身敗名裂,韓竭則是對我嫉忌得瘋了,瘋子做事自然沒有分寸。”

仲孫玄華並非蠢人,早猜到鳳菲的真正情人是韓竭,否則爲何常會知悉關於鳳菲的消息,臉色立變,垂首以掩飾,眼望地下沉聲道:“上將軍決定什麼時候走嗎?”

ωwш .тt kān .Сo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自己巧施手段,弄得他兩父子仿徨無主,正容道:“我細想之後,還是正式向你們大王和二王子辭行,再請他們派出兵員保護,大大方方的回秦,勝過鬼鬼祟祟的,徒然惹人話柄。”

仲孫玄華點頭道:“玄華絕對同意,上將軍可以託解大人傳達,一切可以安排得妥妥當當。”

只幾句話,便知仲孫龍父子權衡利害後,再不敢涉入害他的陰謀裡。假若他是由齊王室派人護送離開,那李園或呂不韋兩方人馬,都難再指使他們動手。不過這並非解決善法,齊王總不能派千軍萬馬保護他,且其中又說不定兼有臥底,防不勝防下,他哪有命越過三晉或楚人的國境。名爲保護他的齊人更不會爲他拚命,有事起來不落荒而散纔怪。但對鳳菲來說卻是很好的安排,項少龍心想真要找田建研究這個問題,好了卻這樁心事。

仲孫玄華又皺眉道:“剛纔閔廷章來見我,說上將軍答應參加明天舉行的劍會,我已一力把這種無聊的事壓着,爲何上將軍反會答應他。”

項少龍失笑道:“誰答應過他?我只是敷衍說到時再看看吧!”

仲孫玄華憤然道:“這小子真可惡,連我都不怕,定要給他點顏色看。”

項少龍道:“我怎會去呢?”

仲孫玄華道:“去亦無妨,誰敢惹上將軍,首先要過得我這一關。玄華會警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哪個令上將軍不高興,等若令我仲孫玄華不高興。”

項少龍知他因先前失策,所以現在故意討好自己。隨口道:“明天再算吧!”

仲孫玄華道:“今晚……”

項少龍截斷他道:“這兩晚不宜夜遊,否則哪有精神應付曹公的聖劍。”

仲孫玄華清楚感到項少龍再不若以前般對他親切信任,知道呂不韋一事在他們間投下陰影。無奈下快怏去了。

項少龍細心思量,遣人去把解子元請來,開門見山道:“小弟有一事請解兄幫忙。”

解子元欣然道:“項兄請說。”

項少龍坦然將情況說出來,以免因不清楚而出現不必要的意外。瞞了仲孫龍父子暗中與李園等勾結一事,只暗示三晉和楚人都不可靠,密謀令秦齊交惡。

解子元聽得籲出一口涼氣道:“仲孫龍難道不知大王和二王子心意嗎?誰都該知呂不韋將來沒什麼好結果的。”

項少龍提醒他道:“你表面須裝作若無其事,暗中通知二王子我或會不告而別,請他照顧鳳菲和董淑貞她們。”

解子元拍胸膛答應道:“這事包在小弟身上。項兄去後,我請二王子把她們接進王宮暫住,稍後再派人送她們到咸陽。”接着露出依依惜別之情嘆道:“沒有了項兄,日子過得恐怕沒有那麼多姿多采。”

項少龍笑道:“是怕不可以去胡混嗎?”

解子元老臉微紅道:“內人對小弟的管束放鬆很多,希望項兄走後繼續如此就謝天謝地。”

兩人談笑一會,解子元離開。

項少龍又找來董淑貞說話,交待清楚後,董淑貞兩眼紅起來,惶然道:“現在我們非常擔心你後晚與曹秋道的比劍呢。”

項少龍明白她感到自己像在吩咐後事般,對她們的將來作出安排,故生出不祥之感,幸好自己從沒感到會命喪於曹秋道之手。笑着安慰她道:“人總是要面對不同的挑戰,現在你只須專心練好歌舞,將來再到咸陽表演給我看。”

董淑貞感激的撲入他懷裡。抱着她動人的肉體,項少龍首次感受到兩人間沒有男女的私慾在作怪,有的只是一種超越了男女愛慾的高尚情操。若非自己把持得定,現在休想享受到曼妙如斯的感覺。心中不由涌起強烈的鬥志,爲人爲己,他會奮戰到底,絕不放棄或屈服。

這晚歌舞團上下聚在大廳舉行預祝宴,人人表現得意氣昂揚,不像以前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情況。席間項少龍宣佈正式邀請由董淑貞繼承的歌舞團到咸陽表演,所有費用自然由他烏家負責,衆人更是雀躍。鳳菲像個沒事人的與衆同樂。有項少龍的支持,等若有個可信賴的大靠山,對歌舞團的發展有百利而無一害,唯一的陰影是項少龍後天與曹秋道的比武,不過當然沒有人敢提起此事。很多人都醉倒了,包括鳳菲在內。項少龍卻滴酒不沾脣,將鳳菲送回房後,獨自一人到後園練刀。

他感到自己在刀道上的修養大有長進,應是被曹秋道迫出來的。和這威震天下的一代劍術大宗師交過手,使他窺見武道上以前難以想像的境界,精神和劍術渾成一體所營造出來的氣勢,予人的壓力比靠兇悍或拚死力之輩不知高明多少倍。項少龍以往之能勝過一般劍手,除了體魄和氣力外,主要是因懂得墨氏劍的心法,故能在對陣時保持絕對的冷靜,發揮出劍法的精華。曹秋道卻進一步啓發他從鬥志、信心和某種難以形容的精神力量合營出來的氣勢,這正是勝敗的關鍵因素。

是晚他靜坐大半個時辰然後入睡,一覺睡至天光,醒來時精足神滿,大有可赤手應付老虎信心,起來便到園裡熱身練功。他想起日前一刀克敵,殺得麻承甲棄刃而逃,除時間拿捏得準確外,主要是因用兩手握刀,學足東洋刀的運劍方式,使力度倍增。心中一動,暗忖這或會是應付神力驚人的曹秋道的唯一妙法。但何時運用,怎樣運用,卻是關鍵所在。區區十劍,他不信自己捱不過去。任曹秋道三頭六臂,但自己刀和鞘配合使用,該可支持過十劍的短暫時間。想起當日落敗,竟欠缺擋十劍的信心,不禁好笑,暗暗感激肖月潭這位良師益友。早前的消沉、逃避的心態,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切均安排妥當,明晚無牽無掛的和曹秋道玩完那場遊戲,他乘夜遠走高飛,返咸陽與妻兒相會。在強敵的壓迫下,項少龍在練功中把生命的潛力發揮出來,每劈出一刀,生命似攀上某一個高峰,其感覺是前所未有的。他忽似陷身在萬軍衝殺的戰陣中,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倒下,*沈良慘死眼前,鷹王撲敵爲主報仇,心中充滿慘烈憤怒之氣。又憶起好朋友因立場不同,一一將他出賣背棄。大感人事變遷無常,惟有手中百戰刀始是永恆良伴。再虛劈一刀,天地似若靜止不前。

善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今天不比了!好小子愈來愈厲害。”

項少龍回刀入鞘,來到善柔身旁,笑道:“柔大姐害怕嗎?”

善柔一肘打在他腰脅處,痛得他慘哼一聲,哂道:“去見你的大頭鬼,外面閔廷章等正在恭候大駕,要送你這小子到稷下宮參加劍會,否則看本姑娘怎樣把你打回咸陽去。”

項少龍撫着痛處皺眉道:“麻煩你告訴他們,我今天要閉門在家,養精蓄銳……”

善柔截斷他道:“不準退縮,本姑娘剛在興頭上,很想撩人打架,你就做我的跟班去湊熱鬧好了。”

項少龍尚未有抗議的機會,早給她扯得蹌踉去了。

五百多名稷下劍手錶演開場的“禮劍”儀式,他們的動作劃一整齊,漂亮好看。項少龍坐在學宮正廣場的上賓席位,右面是呂不韋、田建,左邊是田單,善柔則不知鑽到哪裡去。臨淄的達官貴人、公卿大臣全體出席,情況非常隆重。來湊熱鬧的武士和平民百姓,密密麻麻圍在廣場四周,少說有三、四千人。禮劍完畢,鼓樂聲中,田建意氣飛揚的代表齊襄王宣讀訓勉的話,身爲稷下導師的仲孫玄華在十多名導師級劍手簇擁下,落場考較劍手騎射各方面的技藝,閔廷章是導師之一,頗爲神氣。田單旁邊的是解子元,隔着田單向他打個眼色,表示所託之事經已辦妥。

正和田建說話的呂不韋湊過來道:“明天黃昏,我來送少龍到稷下宮吧!事關我大秦的榮耀,必須隆重其事。”

項少龍暗忖你由前門來,我由後門走,看你到時如何下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豈知田建聽到,插入道:“該由我和仲父一起接上將軍以壯行色。”

項少龍心中叫苦,無奈下只好答應。

另一邊的田單笑道:“大小姐該到了宮裡,爲今晚的盛典預備哩!”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他是找話來說,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場中,剛巧一名武士射出的箭命中二百步外箭靶的紅心,惹起一陣采聲。比起秦國田獵的氣氛,稷下劍會遜色多了,可見齊人武風及不上秦國。有人走到田單身旁,低聲向他說了幾句話。那人去後,田單笑向呂不韋道:“有人對仲父上蔡第一劍手的劍法很感興趣,不知仲父有沒有意思讓許商下場玩玩?”

項少龍心中一動,猜到是齊雨弄鬼,希望挫折情敵的威風。接觸過柔骨美人,他感到無論是齊雨或許商,若以爲能令她愛上他們,恐怕要失望。不過許商乃管中邪級的高手,即使仲孫玄華或閔廷章下場,未必可以討好。

呂不韋微笑道:“放着上將軍這位大行家在這裡,稷下諸君們怎會退而求其次?”

田建正容道:“父王剛下嚴令,無論在上將軍與曹公比試切磋的前後,均不準有任何人挑戰上將軍,麻承甲已因此被責。”

呂不韋“呵呵”一笑,以掩飾心中的尷尬和不安。田單的臉色亦不好看,因爲麻承甲的事他要負上責任。

項少龍心想這纔像樣,更猜到有田建在其中出力。故意道:“定是齊雨兄想和許統領玩玩哩!”

呂不韋和田單心知是項少龍聞得兩人爭風呷醋的事,表情不自然起來。呂不韋待要發言,場上忽然爆起一陣熱烈的采聲。衆人目光投往場心,項少龍、田單和解子元同時變色。

善柔昂然出現場中處,嬌叱道:“較技的時間到了,善柔請田邦指教。”

田單劇震一下,知道善柔恃着夫君解子元聲勢日增,欺上門來,要拿自己的寶貝兒子作報仇對象。田邦的劍術雖不錯,但比起曹秋道的關門得意弟子,則只餘待宰的份兒。若田邦怯戰不出,那他以後休想再擡起頭來做人。尤其對方說到底只是女流之輩,情況更嚴竣。仲孫玄華等負責主持劍會的大弟子,一時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應付。坐在高臺後排的田邦立即臉如死灰,換了挑戰的是普通稷下劍士,他大可派人出場,只恨對方是堂堂解夫人,又是指名挑戰,他不得不親自上場。

田建“呵呵”笑道:“柔夫人確是豪勇更勝男兒。”

他開腔說話,更沒有人敢反對。

田邦正要站起來,旁邊的旦楚扯着他,自己長身而起,冷然道:“柔夫人既然這麼有興致,不若讓旦楚先陪柔夫人玩一場吧!”

這次輪到解子元和項少龍一起色變,善柔終是生過兩個孩子,體力及不上以前,對着第一流的高手如旦楚,說不定會吃大虧。

項少龍別無選擇,在善柔答應前,大笑道:“我也手癢,柔夫人把這場讓給小弟吧!”

全場立時爆起震耳欲聾的采聲,把善柔不依的抗議聲音全蓋過去。

旦楚在原位肅立不動,沒有半點下場的意思,項少龍亦安坐席位裡,衆人叫得聲嘶力竭,見到情況奇異,終逐漸收止喝采叫好的嚷聲,以至完全靜止下來,項少龍與場中氣鼓鼓的善柔對視,露出微笑。他在揚聲之初,早猜到旦楚不會應戰。旦楚是犯不着冒這個險,沒有蓋世神兵百戰寶刀前的項少龍,已是那麼厲害;現在的項少龍,更使旦楚沒有把握。放着明天有曹秋道親手對付項少龍,他這個險怎冒得過?

果然旦楚致禮道:“大王頒下嚴旨,除曹公外,不準任何人與上將軍比武,末將怎敢造次?”

旁觀羣衆立時傳來一陣失望的噓聲。

坐在田建另一邊的仲孫龍站起來大喝道:“大王之旨,誰敢不從!”

羣衆立即靜下來,令人對仲孫龍的“權威”生出異樣的感覺。

善柔得意地道:“那旦將軍就落場施展身手吧!”

旦楚求援地望向田建。

田建明白他的進退兩難,笑道:“柔夫人劍法厲害,臨淄無人不曉,旦將軍剛纔是一時情急下自動請攖。現在得上將軍提供緩衝之機,怎可再下場,此戰作罷。”

這番話總算得體,暗示田邦非是善柔對手,給足善柔面子。善柔曉得未來齊王開了金口,怎都打不成。狠狠瞪項少龍一眼,失望回座。項少龍心知善柔不會放過他,卻一點不擔心,給善柔打打罵罵,正是人生樂事。解子元向他投來感激的眼色,劍會繼續進行,雖有比武,衆人總覺不是味兒,在午時前匆匆收場,挑戰許商一事不了了之。

項少龍與田建、田單、呂不韋等在稷下宮共晉午膳,項少龍忍不住覷隙問仲孫玄華道:“爲何其他各國使節一個不見,玄華兄沒邀請他們嗎?”

仲孫玄華扮作老友狀,神秘兮兮的答他道:“前兩天大王和各國使臣晤面,大家各持己見,鬧得很不愉快。所以今天他們避不出席,否則會熱鬧一點。”

這麼說,項少龍醒悟到談的必是有關合縱抗秦的事,而齊國仍堅持過往策略,跟東方諸國當然談不攏。想起自己是擊潰兩趟合縱大軍的人,第一次是暗施橫手,放魏增回國,惹起魏王對信陵君的疑忌,強行把他從戰場調走,弄至羣龍無首。第二趟則是親自領軍大敗合縱軍於進軍咸陽的途中,使合縱軍功敗垂成。在東方五國的人眼中,自己是罪大惡極,難怪李園等老朋友倒戈來對付他項少龍。席間,項少龍乘機向田建說出鳳菲今晚乃她歸隱前最後一場告別演出,希望他當衆宣佈此事。

田建道:“父王最欣賞大小姐的演出,不若由他宣佈更佳。”

項少龍道:“這就更好哩!今晚末將道賀後,回去休息,以應付明晚之戰,請二王子給我先向大王代致謝忱。”

田建表示明白,答應他的請求,項少龍趁機告退。

回到聽鬆院,歌舞團全體移師王宮,只剩下幾個看門的婢僕,靜悄冷清。

項少龍正要登上主堂的臺階,姚勝從後面趕上來道:“上將軍,小人有要事向你報告。”

項少龍省起曾囑他監視郭開和韓闖,後來因發覺仲孫龍父子暗裡與這些人勾結,而姚勝卻是仲孫家派來的人,遂不將此放在心上。

兩人在一角坐下,姚勝神情凝重的道:“最近兩天,三晉和楚燕五國的使節不斷碰頭,其中最頻密是趙燕兩國,經我發散人手偵查下,兩國均有劍手混在各地前來觀賞賀壽盛況的人潮裡,進入*淄城。”

項少龍首先問道:“你有把事情告訴龍爺和玄華兄嗎?”

姚勝搖頭道:“少爺早有吩咐,在跟隨上將軍的一段日子,什麼事都不用對他說,所以他們全不知情。”

項少龍讚道:“只有你們這些諳熟臨淄情況的人,纔可察覺出魚目混珠的燕趙劍手。”

姚勝壓低聲音道:“燕國的徐夷則和趙國的郭開昨天黃昏聯袂到稷下宮遊覽,據跟蹤的人觀察,他們似在勘察地形。”

項少龍心中懍然,難道郭開等高明得猜到自己會在明天溜走,所以準備伏擊自己,當然只會在他過了與曹秋道比試的一關後發生。爲了國家利益,人人不擇手段。徐夷則亦是如此,假若能在齊境混充齊人幹掉他項少龍,秦齊不交惡纔怪。

姚勝道:“上將軍不知是否知道,曹公已請大王頒下王命,在他與上將軍決戰之時,不準任何人在遠近搔擾觀望,所以在比武有結果前,所有人須留在城裡,我們都不得踏入學宮的範圍。”

項少龍心想如此情況雖有利於逃走,卻對想暗殺自己的人提供最大的方便。皺眉道:“有沒有看到他們在什麼地方特別停留過?”

姚勝取出一卷畫上稷下宮形勢的帛圖,詳細指出郭開和徐夷則所到之處,連在某處停留多久,都清楚指出。

項少龍訝道:“跟蹤他們的人心思相當仔細哩!”

姚勝喜道:“小人知道事關重大,所以親身去觀察他們的行止。”

項少龍衷心贊他幾句,並吩咐他不可將此事泄露給任何人知曉。

姚勝憤然道:“我早知燕人沒多少個是好人,這次擺明是陰謀不軌,想破壞我們和貴國的邦交,上將軍不若直接向大王說出這件事,由他安排人手保護上將軍,又或特別批准我們到觀星臺下等候上將軍榮歸回城。”

項少龍另有打算,當然不會聽他的提議,笑着拍他肩頭道:“他們不敢在學宮附近動手,照我看該是埋伏在回城的路上,那裡沿途雪林密佈,最利偷襲,你可否給我準備些煙花火箭,我回城時施放煙花,召喚你們來接應我呢?”

姚勝同意這是最佳方法,仍忍不住道:“上將軍難道對此事不感憤慨嗎?”

項少龍嘆道:“徐夷則和郭開是與我有過交情的朋友,這回要在戰場上見個生死是無可奈何的事,若可避免正面衝突,將就點算了。”

姚勝露出敬佩神色,退了出去。項少龍獨坐廳內,思潮起伏,呆坐片時,回後院去。沿途清冷寂寥,頗有人去樓空的淒涼感覺。幸而想起明晚可起程返回咸陽,項少龍整個心又灼熱起來。回去後,定要好好慰藉嬌妻愛婢們。想起當年由趙返秦,婷芳氏已暝然長逝,不禁又焦慮不安,百感叢生。

“好小子!終於找到你!”

項少龍愕然轉身,善柔如飛趕來,找他晦氣。

項少龍愁懷盡去,攤手道:“柔大姐想拿小弟怎樣?”

善柔劈手抓着他襟口,杏目圓瞪道:“竟敢破壞本姑娘的好事,誰要你出頭,你比我厲害嗎?”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嬌笑起來。

項少龍忍不住拍拍她嫩滑的臉蛋,笑道:“做了兩個孩子的母親,仍是喜愛打打殺殺,柔大姐好該爲解兄想想,不要再隨便找人廝拚。”

兩人在臨淄,尚是首次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善柔俏臉微紅,嗔道:“信不信我把你碰我的手砍掉。”

項少龍頹然道:“明晚我就要走了,佔多少便宜該可以吧!”

善柔一震道:“爲何不早點告訴我。”

項少龍低聲道:“我決定不久,此事萬勿告訴其他人,捱過你師傅十招,我立即遠遁。”

善柔透露出對項少龍的關懷,問道:“除了河道外,離開臨淄的道路仍被大雪封閉,明晚你是萬人注目的對象,怎能悄悄乘船逃走?是誰給你佈置安排的?”

項少龍拉她到園裡,道:“我自有萬全之策,否則不能避過三晉人的千里圍搜,你有什麼話要我帶回去給兩個好姊妹?”

善柔“噗哧”笑道:“告訴她們我絕不會比田單早死,且每天都在欣賞他的沒落和受苦。”忽地俏臉微紅,垂頭咬着下脣道:“橫豎無人,不若我們到房裡去親熱一番。”

項少龍大吃一驚,駭然道:“怎麼行,解兄是我的好朋友。”

善柔嗔道:“我故意放他出去胡混,正因我要和你胡混,兩下扯平,最是公平不過。”

項少龍苦笑道:“你誤會解兄,他只有在青樓那種環境裡,才能靈思泉涌的譜出新曲,不真是有什麼胡混之舉。”

善柔呆了半晌,湊過香脣深情地道:“只好親個嘴兒吧!算是爲你明晚的比武壯行色,亦當是向你道別送行。”

善柔剛走,解子元便到。項少龍暗呼“好險”。

解子元仔細看他一會,鬆一口氣道:“小弟還以爲她會揍你一頓!玄華告訴我她知你回府後,氣沖沖的離開。”

項少龍昧着良心道:“嫂夫人並非蠻不講理的人,只是有時脾氣大點吧!”

解子元坐下道:“此時沒有其他人,反落得清靜,可以談點心事。”

項少龍坐在他旁,訝道:“解兄有什麼心事要說?”

解子元嘆道:“說來你不相信,我想辭官不幹哩!只怕二王子不肯。”

項少龍奇道:“解兄官場得意,爲何忽生退隱之心?”

解子元苦笑道:“做官的沒多少個有好下場,官愈大,樹敵愈多。你位高權重之時,沒有人奈何得你;一旦勢子轉弱,其他人就來爭你的位置。不單要應付下面的人,還終日惶恐,不知上面怎麼想你,這樣過日子有啥意思。內人常說我不是當官的料子,不夠心狠手辣。像仲孫龍父子便令我很失望,竟私下和呂不韋碰頭,卻沒有告訴我。”

項少龍陪他嘆一口氣道:“辭官不是沒有辦法,詐病就可以了。”

一言驚醒夢中人,解子元兩眼登時放光,拍案道:“項兄果是智計過人,*一於這麼辦。說不定遲些我可到咸陽探望項兄,還有紀才女。嘿!有項兄從中引介,說不定可見到寡婦清。”

項少龍知他並不清楚自己和琴清的關係,拍胸保證道:“這個包在小弟身上。”同時記起小盤的身份危機,心中不由抽搐一下。

解子元看着廳外的天色,道:“我要早點入宮,待會讓我再差人來接項兄。”

項少龍婉言拒絕,送他出門,返房躺在臥榻上研究姚勝留下給他的帛圖。若自己是徐夷則和郭開,必在稷下宮和城廓間那段約裡許長的官道旁中段處佈下伏兵,倘從兩旁雪林密集放箭,猝不及防下,自己必死無疑。假若自己裝作返回臨淄城,接着忽然往雪野遠處逸去,負責放哨監視自己的敵人會怎辦呢?敲門聲響,進來的是肖月潭。項少龍跳了起來,把地勢圖遞給他,轉述姚勝的報告。

肖月潭指着稷下宮外西南方一處道:“明天我會將遠行裝備和雪板放在這座小山丘上,在這道向西的斜坡頂,方便你滑下來。”

項少龍喜道:“製造好了嗎?”

肖月潭道:“還差一晚工夫,今晚我不赴壽宴,免得給呂不韋認出來。”

項少龍不好意思道:“豈不可惜?”

肖月潭微喟道:“風花雪月的事有什麼打緊,只有少龍安返咸陽,纔可對付呂老賊。明天你可能見不到我,老哥此刻是特別來向你道別的。”

項少龍伸手握緊他的手,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我不知說什麼來表示心中的感受。”

肖月潭微笑道:“遲些時或者你不會這麼想,總言之我是爲了你的利益。給老哥傳話與嫣然她們知曉,說老哥心中常惦掛她們。”

項少龍不解道:“老兄爲何有此奇怪言語,無論如何,我項少龍都不會怪你的。”

肖月潭深深凝視着他道:“人心難測,不要真的只打十招算數了事,*雖?難防他老羞成怒,忽然反悔。”

項少龍點頭道:“經過李園、韓闖的教訓,我還會輕易信人嗎?”

肖月潭聞言整個人輕鬆下來,叮嚀道:“只要你渡此難關,安然返抵咸陽,你便獲全勝,否則一切前功盡廢。”

項少龍心道還有小盤的身份危機,苦於說不出來,肅容應道:“我不會輸的。”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終回覆信心。”

項少龍沉吟道:“真奇怪,百戰寶刀失而復得,我感覺上截然不同,像從沒有給李牧打敗過那樣,有一段時間我確是很消沉的。”

肖月潭站起來道:“不用送我,珍重了。說不定有一天我們會同赴塞外,面對大草原的挑戰。”

目送肖月潭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盡處,項少龍想起在邯鄲初見肖月潭的情景,這多才多藝的人剛談完正事,立即要求烏家送他歌姬陪夜,使他留下不良印象。想不到卻是個豪情俠慨的人物,大家更成爲生死之交,人生的道路確是曲折離奇。唉!今晚早點過去就好了。自逃亡以來,沒有一天他不想回家去,只有在那裡,他才能尋到睽違已久的幸福和安逸。

當項少龍看到往宮城的路上塞滿赴會的車馬,彼此擠得緩若蝸牛,不禁慶幸自己策輕騎的選擇。與姚勝等時而越上行人道,時則在馬車間穿插,靈活迅快的朝王宮馳去。他所到處人人矚目,貴女宧婦紛紛揭簾來爭睹他的風采,看看令紀才女傾心的男子究竟生就怎樣一副長相。項少龍當然不會使她們失望,頭扎武士巾,勁裝外面瀟灑的披上長大的風氅,挺直的軀幹,俊偉的儀容,掛在脣角似有若無不經意的笑容,加上腰間佩着名聞天下的百戰寶刀,確有今天下美女着迷的魅力。姚勝等大感與有榮焉,人人份外挺胸拔背,好不威風。他們逢車過車,進入內城,守城門的御衛均肅然致敬。項少龍卻是心如止水,無憂無喜。動身前他靜坐整個時辰,沐浴更衣,感到自己的精氣神攀上前所未有的巔峰,對未來充滿渴望和信心,感到可以把眼前一切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生命的大忌是永無休止的重覆。可是他自出咸陽踏進戰場,每一刻都活在巨大的壓力和危機中,逃亡之後,每天更無時無刻不面對生與死的抉擇,到現下則是即將與劍道巨匠決勝於稷下宮觀星臺的一戰,接着是返回千山萬水外的溫暖家中,生命於此刻攀上最濃烈的境界。他感到以後永不會忘掉赴宴的一刻,人聲車馬聲似乎近在耳旁,又像是九天雲外的遙不可及。所有景象都有種似非實質的感覺,只有他和馬兒的運動,才擁有真正的血肉。他深陷在奇異的時空之夢的至深處,無法自省,無能自拔,不願甦醒過來。

驀地一聲“上將軍”,驚碎他清醒的夢。項少龍減緩馬速,朝聲音來處回頭瞥去,後方第三輛馬車的車窗有人探出頭來向他招手,赫然是郭開。護在郭開前後左右的趙國騎士,均向他施禮致敬。

項少龍策馬停定,馬車好不容易從後方趕上來,郭開嘆道:“終於與少龍見面,在壽春我是面對面不認識,現在大家相對言歡,晶太后很掛念你哩!”

郭開老了不少,兼且胖得臉孔變圓,無復當年的瀟灑。項少龍雖不歡喜他,又知他正密謀對付自己,仍裝出老相識的親切態度,笑道:“郭相養尊處優,心廣體胖,若在街上碰上,可能認不出你來哩!”

郭開目光落在他的百戰寶刀上,感觸良深的道:“當年先王一念之差,誤信趙穆,否則今天我和少龍不但該是好友,還是同心合力共抗外敵的夥伴。”

項少龍策馬與他的馬車同速緩行,時進時停,姚勝等伴侍前後,惹得路人圍觀指點。到了內城,越感受到普城同慶的氣氛,家家戶戶張燈結綵,鞭炮響鳴。

項少龍苦笑道:“可惜命運並沒有‘如果’這回事,就像人死了,永不會復生。縱使你重活在過去的某一刻,人事仍不會從頭改變。”

郭開怎想得到是他的切身體會,有點意猶未盡的道:“緬懷舊事,總令人不勝感慨。不過傑出的人才,到那裡都會出人頭地,少龍是最好的例子。”

項少龍心中一動,感到郭開由於以爲明天若自己不死於曹秋道之手,亦會死在他的安排底下,所以現在特別多感觸和表現出罕有出現在他身上的坦誠。他爲何那麼有把握呢?是否真的猜到自己準備明晚會溜走?除非歌舞團內有人走泄消息,說出自己像吩咐後事般安排好各人的將來,否則外人該沒法作出這樣的猜測。想到這裡,登時心中一懍,記起祝秀真的侍婢小寧,自己曾懷疑歌譜是由她偷給張泉的,但始終未能證實。假設郭開搭上張泉,可輕易掌握得自己的動靜。郭開一向智計過人,見微知著,又清楚自己的性格,自可制定出對付他的天羅地網。若是如此,自己明晚的危險性將會大幅增加,燕趙的伏兵將不止限於設置在回城的路上。而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人可以幫他的忙,只有靠自己孤軍作戰。

郭開訝道:“少龍在想什麼呢?”

項少龍淡淡道:“我在想假設郭相要派人殺我,我也絕不會心生怨恨。”

郭開劇震道:“可是在我心裡卻會很不舒服,當年在邯鄲質子府時若非少龍劍下留人,我郭開何來今天的風光?這種發展確令人心有所憾。”

項少龍想不到他仍記得此事,對他增添幾分好感,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郭開忽道:“妮夫人身故後,遺有一子,是否跟從少龍到了咸陽呢?爲何從未聽過他的消息?妮夫人是個令人懷念的好女子,可惜天妒紅顏。唉!”

項少龍壓下心中翻起的滔天巨浪,知道呂不韋泄出小盤的身份問題,就像在平靜的水面投下巨石,引發了其他聯想,例如郭開便在懷疑小盤是嬴政。此事非同小可,若讓呂不韋知道,配合從邯鄲抓回來那對夫婦,他們更難有辨白機會。口上卻應道:“那孩子痛母之逝,途中茶飯不思,兼之旅途勞碌,早病死了。”

郭開“哦”的一聲,表情像是早猜到你會這麼說的模樣。項少龍再沒興趣和他纏下去,一聲告罪,驅馬加速,連越數十輛馬車,進入王宮。

齊宮內盛況空前,王席和主賓席設於桓公臺上,筵開近百席,桓公臺下的廣場則更擺開過千席,供較下級的文武官員和各地縉紳人士列席。表演歌舞的地方是桓公臺中的大平臺,樂隊則佈於平臺下朝向王座。宮內到處人頭涌涌,人人盛裝出席,女士免不了爭妍鬥麗。齊王擁被臥在桓公臺下的點將殿內,神情興奮的接受衆人祝賀。比他更興奮的是田建,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衆人對他爭相巴結奉承,不知情的人都可清楚瞧出他是盛會中的得意人物。項少龍向齊王行過朝賀之禮,目睹仲孫龍爭着向田建獻媚,反是田單不屑的卓立一旁,與呂不韋和郭開閒聊,難免想起小盤。誰當上君主,誰就會因權力和臣子的諛媚而腐化,愈難招言納諫,這種效應似乎已成定律。小盤顯然變了許多,他對自己的感情尚可維持多久?

李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道:“少龍!我們到靜處談談。”

項少龍笑道:“還有清靜的地方嗎?不用走幾里路吧?”

李園笑起來,扯着他朝殿門走去,經過聚在一側的妃嬪羣,衆女無不打量他兩人。項少龍想起清秀夫人和善柔,虎目一掃,卻找不到兩女蹤影。擠出擁迫的殿堂,兩人登上桓公臺,內侍宮娥正忙碌地預備陳設壽筵的美酒果點,好不熱鬧。

他們來到桓公臺遠離王席可遠眺城牆外原野的邊沿處,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李園倚欄道:“少龍打算何時回咸陽,願和小弟同行嗎?”

項少龍發覺自己心中真的沒有惱恨他,淡淡道:“不必勞煩,我還是取道魏境快捷得多,坐船又舒服。”

李園同意道:“確可快上一半時間,安全上有問題嗎?”

項少龍道:“我會正式要求齊人護送,再加上仲孫龍在旁護翼打點,該沒有什麼問題。”

李園緊跟不捨地追問道:“準備何時起程?”

項少龍道:“怎都要待稷下宮那場歌舞結束後纔可起行,否則我總難放心。”

李園壓低聲音道:“明晚你要小心點,我有信心少龍能安然過得曹公一關,但齊人是輸不起的,聽說暗裡已有稷下狂徒準備若你真的贏了,會趁你歸程時偷襲你,不若我親來接應你好嗎?你可用燈號和我聯絡。”

項少龍暗叫厲害,假若自己不知他與郭開是同謀,不落進陷阱纔怪。不過他這麼說,也可能是試探自己會不會乘夜逃走,這樣的好意,不答應是不合情理,遂與他約定燈號的方式。

項少龍故意道:“回壽春後,請代向令夫人和太后問好。”

李園眼中閃過沉痛的神色,一把抓着他肩頭,叫道:“少龍……”

項少龍心頭一陣激動,平靜地道:“什麼事?”

李園如夢初醒的鬆開手,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不久又要各處一方,異日還可能在沙場上決戰生死,一時激動吧!真的沒有什麼。”

項少龍心中暗歎。

韓闖的笑聲傳來道:“原來李相和上將軍躲到這裡,少龍確是不同凡響,三大名姬輪流問我美男子項少龍在哪裡,累得小侯嫉妒得差點要自盡呢。”

若非是處於敵對的立場,韓闖會是位徵歌逐色的好夥伴。心想也該去激勵一下歌舞團的士氣,特別是初挑大樑的董淑貞,問道:“她們在哪裡?”

韓闖來到兩人面前,答道:“在最下層的慈懷殿,須小侯領路嗎?”

項少龍道:“我去見過她們,之後覷得機會,會先一步離開。”

李園諒解道:“該是這樣的,好好休息,我們陪你一道去。”

項少龍和他們並肩而行,趁機道:“無論將來國與國間發展如何,請兩位看在小弟面上,好好照顧淑貞。”

韓闖嘆道:“若連這點都辦不到,我們還算人嗎?”

項少龍倒相信他。步入慈懷殿,項少龍不由一呆,原來大殿以布幔分隔開三區,裡面人影幢幢,不斷傳出女子嬌笑鬧玩的聲音。

項少龍道:“我們在這裡分手,我想單獨和她們見面。”

李園和韓闖有點心情沉重的和他拉手道別,前者道:“明天我們會送你出城。”

項少龍苦笑道:“不必了!我早跟呂不韋和二王子有約。”

鳳菲獨坐銅鏡前,雲娘和小屏兒則爲她作最後的補妝。

項少龍動容道:“難怪大小姐能高居三大名姬之首,只是這身裝扮,幾使人疑爲天人下凡。”

鳳菲甜甜一笑,怨道:“沒你在旁欣賞,什麼天人都沒意思哩!別忘了這是人家最後一場表演啊!”旋又笑道:“不要理人家怨言多多,還是上將軍明晚一戰重要,乖乖的早點登榻睡覺,明日鳳菲整天陪你。”

項少龍眼角瞥處,見祝秀真的小婢小寧兒此時藉故走過來,更肯定自己的懷疑,知她想偷聽自己和鳳菲的對話,故意道:“待小弟得勝回來,陪大小姐四處逛逛。”

鳳菲欣然答應。

項少龍又過去董淑貞處,問道:“心情緊張嗎?”

旁邊的祝秀真笑道:“二小姐整天不說話,怕影響聲音,上將軍說她緊張不?”

董淑貞暗裡抓緊他的手,湊到他耳邊道:“後晚我來陪你。”

項少龍苦笑離開,繞場一週,見團中諸人個個士氣昂揚,哪用他去激勵,滿心歡喜揭幔而出,剛好撞着金老大,給他硬拖去見石素芳。石素芳披着斗篷,幽靈般站在一角,默默的看着她的團友在進行各種活動,似乎她與其他人全無半點關係,也沒有人敢來打擾她的寧靜。

金老大在項少龍耳旁道:“這女兒自小性格孤僻,她的天份卻是不作第二人想。她什麼都不看在眼內,卻什麼都一學就會,而且比任何人好,生平只佩服鳳菲一個人。”

項少龍暗忖看來她並不把紀才女放在眼內,否則爲何不見她去拜訪嫣然。

金老大領着項少龍來到石素芳側,低喚道:“素芳!素芳!上將軍來探望你哩!”

聽到上將軍一詞,石素芳嬌軀微顫,空洞的秀眸回覆平時的神采,別轉俏臉,往項少龍瞧來。這時團內諸女與上下人等均停止原先的活動,好奇地盯着項少龍,要金老大揮手作勢,不情願地繼續補妝的補妝、調理樂器的調理樂器。

金老大拍拍項少龍道:“你們談談吧!”

石素芳顯然厭惡人人不斷偷偷朝他們張望,輕輕道:“上將軍請隨素芳來!”

揭開身後布幔,原來是特別區分開來的一個小空間,地上鋪了地席,還有坐墊,銅鏡和掛滿戲服的架子。兩人席地坐下,四周雖是鬧哄哄一片,還不時響起樂器調試的音符,這裡卻是個封閉和寧洽的小天地。

石素芳悽迷的美目緩緩掃過項少龍,然後落在布幔處,淡淡道:“上將軍歡喜孤獨嗎?”

項少龍細心想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有時我也需一個人靜靜獨處,好去想點東西。”

石素芳幽幽道:“想什麼呢?”

項少龍愕然道:“倒沒有一定,看看那時爲什麼事情煩惱吧!”

石素芳點頭道:“你很坦白,事實上將軍是素芳生平所見的男人中,最坦誠而不僞飾的人。其他人總愛吹噓自己如何了得,惟恐素芳不覺得他們偉大,令人嘔心。”目光回到他臉上,以令他心顫的眼神瞧着他道:“咸陽之會,上將軍在素芳心中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時素芳在想,上將軍是不是可傾吐心事的人呢?”

項少龍忍不住道:“聽說蒲(高鳥)先生和小姐關係非常密切哩!”

石素芳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垂下目光,平靜地道:“不是你殺我,便是我殺你,況且人總是要死的,死後重歸天上的星宿,有什麼須用上心神的。”

項少龍默默咀嚼她話內的含意,悲灰的語調,一時說不出話來。

石素芳像陷進爲自己編造卻無法自拔的夢境中般,柔聲道:“素芳唯一的願望是把自己的生命安排得簡單一些,不會牽涉那麼多的人和事。唉!大多數的人和事都像浮光掠影,既流於浮面又沒有意義。我希望可以變成一棵樹,獨自在原野裡默默生長,需要的只是陽光、雨水和泥土。”

項少龍嘆道:“難怪小姐歡喜莊周。”

石素芳道:“還有李耳,無爲而無不爲,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多麼透徹的人生見地。繁榮財富只會帶來社會的不公平,君臣上下,只是永無休止的紛爭,上將軍以爲然否。”

項少龍尚是首次在當時代遇到一個持全面否定人類進步文明的人,且還是一位女兒家,點頭道:“現在的情況仍未算嚴重,到了人口大量繁衍,草原變成城市,大地的資源被無休止地消耗至匱乏,野獸變得無處棲身,那情境才教人害怕。”

石素芳劇震道:“上將軍比素芳想得更遠哩。”

項少龍苦笑道:“這是必然的發展,打開始人類的文明便處於與大自然對立的那一邊上,與草木禽獸截然不同。”

石素芳默然片刻,意興索然道:“上將軍何時回秦?”

項少龍道:“該是幾天內的事,嘿!我要走了。”

石素芳微微點頭,沒再說話,陷進沉思中。項少龍長身而起,悄悄離開。

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四章 成敗關鍵第十章 險死還生第七章 稷下劍聖第一章 大梁驚魂第七章 落難姊妹第三章 齊都之旅第11章 稷下之戰第六章 餘情未了第一章 時空機器第四章 成敗關鍵第三章 情場較量第二章 墨子真傳第九章 歷史重演第七章 落難姊妹第九章 秦王歸天第三章 情場較量第十章 都騎統領第二章 歌姬之首第三章 齊都之旅第四章 初露頭角第二章 牧場之戰第九章 聯軍壓境第九章 迎刃而解第五章 偎紅倚翠第六章 出使六國第十章 險死還生第12章 兵行顯着第六章 後患無窮第四章 巧結奇緣第八章 君恩深重第二章 牧場之戰第六章 兩虎爭雄第九章 聯軍壓境第三章 咸陽風雨第九章 秦王歸天第11章 稷下之戰第二章 墨子真傳第四章 田獵風雲第一章 五德終始第四章 田獵風雲第九章 迎刃而解第13章 千古一帝第12章 嬴政登基第八章 破浪長淮第12章 嬴政登基第五章 秘密任務第11章 相府晚宴第六章 後患無窮第二章 處處逢源第三章 咸陽風雨第三章 咸陽風雨第十章 險死還生第五章 偎紅倚翠第二章 東郡民變第十章 蕞城之戰第九章 秦王歸天第一章 大梁驚魂第七章 情海生波第三章 情場較量第七章 落難姊妹第12章 三大殺招第七章 滔天之恨第六章 遠方來客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七章 跨嶺入楚第一章 時空機器第八章 黑龍出世第11章 稷下之戰第十章 都騎統領第11章 稷下之戰第七章 情海生波第五章 偎紅倚翠第十章 蕞城之戰第一章 始皇立威第八章 破浪長淮第一章 大梁驚魂第一章 始皇立威第七章 三絕美人第四章 周旋到底第一章 大梁驚魂第四章 成敗關鍵第九章 美女嫣然第七章 情海生波第五章 錯有錯着第11章 相府晚宴第一章 城守之位第11章 逃出大梁第五章 相府爭雄第11章 閉門之戰第11章 相府晚宴第二章 歌姬之首第一章 時空機器第四章 大戰前夕第十章 恩怨難分第三章 太后遷宮第十章 救世聖人第八章 楚國強徒第八章 黑龍出世第四章 周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