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靈堂的門被打開,一個農婦打扮的中年婦女,紅腫着眼睛,從裡面走了出來。
羅咪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潮男,說人她帶來了,隨後就一語不發。
農婦頭髮散亂,神色憔悴,走到潮男身邊,彎腰向對方瞅了瞅。
隨後,農婦突然尖叫一聲,如發了瘋一般,伸手向潮男臉上撓去。
潮男也不反抗,只是傻兮兮笑着,不時做出各種醜態。
農婦又撓又打,直到精疲力盡,才癱坐在地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口中不停地說着,你還我男人命來,他沒招誰惹誰,不該死的那麼慘。
我隱藏在一棵樹後,皺眉看着眼前一幕,完全是一頭霧水,搞不明白是個什麼狀況。
就在這時,一個陰溝鼻子,相貌陰沉的中年男人,從靈堂中走來出來,說了句:夠了,先把人家的報酬給了,再不抓緊時間,就來不及了。
中年農婦這才停止哭泣,從兜裡摸出一疊錢,伸手遞給羅咪。
羅咪接過錢,向陰溝鼻子微微一躬身,一隻手做了個奇怪的手勢。
陰溝鼻子同樣回了一禮,手中也是掐了奇怪的印訣。
我眼皮一跳,在陰溝鼻子回禮的時候,對方身上,突然綻放出強烈的陰氣。
而且雙方打的怪異手勢,讓我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替身找來了,我該走了。”羅咪收起錢,便打算轉身離開。
聽到“替身”兩個字,我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想了起來,到底是在哪見過那奇怪手勢了。
“羅咪是引靈人!”我在心中驚呼一聲。
在我們這邊,有一種奇怪的風俗,就是橫死之人,若不能在頭七前,找到一個替死鬼,便無法轉世投胎。
而且找來的替死鬼,也分三六九等,若能找到一個最上等的替死鬼,下輩子便能投個好胎,安享富貴。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被誰殺死的,那就去找誰償命,最上等的替死鬼,自然是害死自己的兇手。
這種風俗,在解放前非常流行,甚至還催生了兩個吃陰飯的行當:轉生使者和引靈人。
轉生使者,顧名思義,自然是幫那些橫死的,無法轉世投胎的冤死鬼,重入輪迴,並且投個好胎。
而引靈人,則是給那些冤死鬼,找替身的人。
橫死之人怨氣重,轉世使者因爲常年累月接觸這些冤死鬼,會沾染上他們的陰氣和怨氣,多半壽命不長,能活過五十歲,都算高壽。
引靈人因爲替死鬼找多了,有損陰德,會影響到自身福運,難有子孫,多半孤老終生。
所以在解放後,這兩種職業幾乎絕跡,沒想到今天,竟然一下子遇到兩個。
我見羅咪向這邊走來,怕被對方發現,趕緊蹲了下來。
鷹鉤鼻子忽然開口,叫住了羅咪,神色猶豫,似乎想說什麼。
羅咪轉過身,靜靜看着對方,沒有說話。
“我表姑媽,她老人家還好吧?”鷹鉤鼻子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不是太好,半邊身子都癱了,衣食住行,都要專
人照顧。”羅咪嘆了口氣。
鷹鉤鼻子沉默了,眼中閃過複雜神色,猶豫地說:“你別怪我狠心,實在是這些年,我也過的窮困潦倒。”
“我知道!”羅咪輕聲回了句,打算轉身離開。
陰溝鼻子追了過來,猶猶豫豫,從身上摸出一疊錢,遞到羅咪手中,說這是他的一點心意。
又告誡羅咪,說引靈人這個行當,太有損陰德,他表姑媽就是因爲幹了這行,一直沒有兒女,到老了也是孤零零一個人。
“誰說奶奶孤零零一個人,我就是她的孫女,給她養老送終。”羅咪幽幽說了句,轉身離開。
我蹲在樹後,神色複雜,發現單單用好人與壞人,來給羅咪下定義,似乎很難。
忽然,後面傳來中年農婦的驚叫,聲音聽着十分驚慌。
“怎麼了,慌慌張張地叫什麼?”鷹鉤鼻子迅速轉身,有些不滿地斥責。
“二哥,撞死你妹夫的那個人,一下子不見了。”農婦神色驚慌地說。
我愣了半秒,迅速將目光,移到剛纔潮男躺着的地方,發現那裡空空如也,什麼又沒有。
“你在搞什麼,不是讓你看着的嗎?”鷹鉤鼻子語氣凝重,匆匆走了過去。
“靈堂裡香快滅了,我去靈堂裡續了三柱香,迴轉過身,就發現那傢伙不見了。”農婦有些委屈地說。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找找,可不能讓他給跑了。”鷹鉤鼻子恨恨一跺腳。
我掃視了四周一眼,沒有發現潮男身影,心中有些疑惑,那傢伙明顯嗑藥過頭,能跑到哪裡去?
羅咪本來已經走了,見到這邊的變故,又轉身走了回來。
“血!二哥,你快看,地上有血跡。”農婦一臉驚恐,指着地面。
我目光一凝,聞聲向那邊看去,藉着路燈濛濛白光,見到那邊地上,多出一條長長的血印子。
“怎麼會這樣,地上哪來的血?”羅咪快步走過去,聲音有些緊張。
鷹鉤鼻子順着血跡,一路向前尋去,在一棵樹旁停住腳,指了指對面,向中年農婦詢問:“那邊是什麼地方?”
“好像是遺容室。”中年農婦戰戰慄慄,躲在後面說。
我擡頭望了望天,晚上陰氣本來就重,而火葬場匯聚的陰氣,又是其他地方的好幾倍,星光直接被濃郁陰氣遮住。
“喵嗚!”一聲怪叫,嚇了我們一跳。
對面樓房的拐角,竄出一隻大白貓,也不怕生,拖着肥碩的肚子,懶洋洋走過來,舔着地上的血跡。
我皺了皺眉,火葬場這種地方,出現白貓,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藉着樹木遮擋,我微微躬着身子,向那邊挪去,同時警惕觀察着四周。
那個嗑藥的潮男,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消失,這個火葬場內,一定隱藏着什麼未知的兇險。
中年農婦走過去,跺了跺腳,低喊一聲,想要趕走那隻白貓。
那隻白貓忽然擡起頭,目露兇光,緊繃着脊背,口中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走開,連你這個畜生,也來欺負我。”中年農婦撿起一根樹枝,作勢
欲打。
“小心!”鷹鉤鼻子驚呼一聲,伸手拉開一旁的農婦。
一道白影,速度快如閃電,險險擦着中年農婦,剛纔站立的位置掠過。
那隻肥碩的白貓,落在地上,尾巴直直豎起,繼續向中年農婦呲牙咧嘴。
我眼皮急劇跳動了幾下,那隻白貓不尋常,讓我想起小時候,聽村裡老人講的一個故事。
在我們這邊鄉下,很少有人養白貓,就算母貓生出了一窩小貓,其中的白貓,也會被挑出來丟掉。
因爲村裡老人都說,白貓是不詳的象徵,而且這種顏色的貓,不僅吃魚,而且還吃人!
吃過人肉的白貓,會激發骨子裡的兇性,並且迷戀上人肉的味道,如吸食了鴉片的癮君子一般,時時刻刻,都想着再吃一次人肉。
眼前那隻兇相畢露的白貓,絕對吃過人肉,聯想到這裡是火葬場,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從心頭升起。
“小妹,你快躲開,那隻白貓吃過人。”鷹鉤鼻子也是有見識的人,語氣緊張地說着。
中年農婦一個哆嗦,轉身就跑,那隻白貓怪叫一聲,緊追過去。
我猶豫着,要不要出手,卻見鷹鉤鼻子,摸出一顆大蒜,向那隻白貓砸去。
大蒜和驢蹄子能驅邪,這在我們鄉下,算是一個常識,基本上吃陰飯的,都會隨身帶上幾顆大蒜,有時候,說不定就能救自己一命。
那隻白貓被大蒜砸到,發出一聲怪叫,身形一扭,竄進一旁的樓房中。
對面三層高的綜合樓,是火葬場的主體建築,遺容室,還有焚燒間都在那邊。
“二哥,你說那個傢伙,會不會是讓那隻白貓給吃了?”中年農婦心有餘悸地轉過身。
“說什麼胡話,貓就算吃了人,也還是貓,能拖得動一個大活人?”鷹鉤鼻子瞪了自家妹子一眼。
我一直觀察着羅咪,發現她遇事雖然有幾分鎮定,但還是難掩內心驚慌,聽說那白貓吃人後,眼中立刻露出恐懼。
“膽子不算大啊,就憑這個小姑娘,能讓別墅的幾任租客,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心裡有些疑惑。
不過,想起她對付飛機頭潮男的手段,又覺得人不可貌相,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未必幹不出驚天動地的大案子。
藉着路燈光芒,我看到地上的血跡,一直延伸進綜合樓內,消失在黑洞洞的樓道中。
“二哥,這事詭異的緊,要不咱別管了吧?”中年農婦盯着地上血跡,滿臉畏懼地說。
“那你可想好了,少了替死鬼,妹夫可就不能投胎轉世了。”鷹鉤鼻子沉聲說。
中年農婦猶豫了一下,戰戰剋剋向前走去,顫抖着聲音說:“那咱們還是過去看看吧。”
羅咪遇到這種詭事,終於露出小姑娘本色,有些畏懼地躲在後面,不怎麼敢上前。
鷹鉤鼻子倒是還算鎮定,拿出一顆大蒜捏在手中,戒備地打量着四周。
中年農婦小心翼翼,走到樓道前,身子顫抖地向裡面望去,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又向裡面走了幾步。
然後,消失在黑洞洞的樓道中,再也沒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