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弦沒有再說什麼,也許沒什麼話可說了,也許是沒有餘力再去講什麼了,我們都像是打了雞血的飛毛腿,用生命在向前飛跑。
等我們再度跑到了胎位祭壇處,發現李亨利呆呆地站在臺階上,傀儡娃娃具象在他身前遊蕩着,好像是已經停止了攻擊。我的心都沉了下去,這樣子,看上去李亨利似乎是死了,可死人怎麼會不倒?或許是他能力太出衆,具象制服不了他,無法將他綁去受火刑,所以只能逼死他?
如果我這個懷疑成立的話,那麼李亨利死而不倒,簡直令人驚駭,更說明了一件事,火刑只針對活體,死人的精神活性已滅,是無法受火刑同化,化爲殘像的一部分的。我們之前見過的腐屍,似乎也很好地說明了這個問題,祂們並沒有被殘像抓去燒化掉。
我們靠近李亨利,隨即聞到一股惡臭味,他應該是發現了我們,於是轉過頭來,我看到的卻是一張腐屍的臉!祂的雙眸還發出閃亮的光芒,好似活人的眼睛一樣有神。
我們面面相覷,幾乎都要窒息,果然是個不會和具象能量相沖的糉子!這糉子穿着李亨利的衣服,顯然就是他本人。
李亨利死了,這個念頭像是晴天霹靂,不管她爲人怎樣,他始終是我們隊伍裡的主心骨,如果失去李亨利,這鬥恐怕倒不下去了,因爲只有他掌握着最核心的東西,很多事,我們還是一知半解。
眼鏡好像被嚇出了精神問題,忽然大聲驚呼道:“天哪,我不敢相信!李老闆居然變成了糉子!”
他忽然做了個怪異的舉動,居然衝上去,拉了李亨利的袖子一把。
我嚇了一跳,這糉子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李亨利一貫的冷笑,又像是恐怖的屍叫,聽得我心裡發寒。
傀儡娃娃具象看到我懷裡的阿麗娜,忽然就開始激動,好像是某種反應被激活了一樣,身上的狐火燃燒得更旺了。阿麗娜在我懷裡也變得極爲不安分起來,冷不丁又在我手臂上狠咬了一口,痛得我一鬆手,她就從我身上溜下去,朝具象跑去。
傀儡娃娃具象也瘋了似的朝她迎面飄過來,卻被李亨利化成的糉子一把捏住了脖子,扔出去老遠。我們都大吃一驚,難道李亨利即便變成了糉子,還有着保護隊友的本能?或者是他的執念太強,死後也要對抗傀儡娃娃具象?
我心中驚異,張大了嘴看過去,發現傀儡娃娃具象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忽然對着眼前的糉子咆哮起來,火舌足足噴出了半米長,那張看不太清的臉,也隨着白焰的燃燒搖晃不定。
這糉子又一把掐着阿麗娜的脖子,將她高高舉起來,往我們這邊一扔。張弦連忙接住了,交到阿依慕手上看管。
吳敵忽然喊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我老闆快不行了,還不救人!”說着他用獨臂拔出傘兵刀就就衝了出去。
我一把將他抱住:“老吳,別傻了,危險!李老闆已經死了,變成糉子了!”
吳敵罵道:“我危你娘個蛋蛋,你他媽再不救人,老子跟你沒完!”
他現在精神不穩定,我當然不會鬆手任他去送死,誰知道這人是真瘋了,居然用傘兵刀在我肚子上紮了一刀,我渾身像是觸了電一樣,又像是肚子被大錘砸了一下,感覺自己就快要死了,趕緊騰出一隻手摸了摸,手上全是粘稠的血。
張弦忽然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還想再拿刀刺我的手,順手一帶就將他摔在了地上。“我來救人!你再對爲先下刀子,我就對你不客氣。”
他果然跑過去擋在李亨利身前,我心裡納悶起來,他居然將後背完全暴露在李亨利變成的糉子面前,也不怕這爛糉子忽然偷襲。
我看了他們一眼,從鬍子和眼鏡的眼神來看,他們似乎也有點看不透,阿勒更是握着熱合曼彎刀,偷偷朝前面移動了幾步,準備隨時援手。
吳敵大聲道:“郭爲先,我老吳情急了,對不住你,可我老闆真的沒死!他沒死!”
我說:“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太狠了吧,居然對我動刀子。老子這回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
阿依慕忽然帶着阿麗娜往墓穴深處跑,張弦瞟了一眼,喊道:“你們快跟上阿依慕公主,離這裡越遠越好!要快!”
我知道他說這話肯定有原因,反正我一隻腳都踏進了棺材,也顧不上什麼危險不危險的了,所以就沒走,反而迎了上去。張弦看我捂着肚子,指縫間都是血,忙說:“你自己先包紮一下啊!”
我想想也是,雖然快死了,好歹也惜着點命,我又不是真正的亡命徒,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還是要爭取的。我卸下揹包,可不敢彎腰,一彎腰傷口的血就往外涌,我不知道傷了什麼地方,擔心彎腰折壞了內臟。
沒辦法,我只好又將揹包提起來,用牙咬着,用一隻手去打開拉鍊,傷口被牽動,疼得真要命。這時候阿勒忽然過來幫我的忙,她在我身後,我雖然沒看到她的臉,可竟然一眼就認出了這雙屬於女性的手。
我一眼就認出了是她的手,這讓我自己都有點納悶,可能是大家在一起相處時間久了吧。
阿勒說:“你別亂動,我來。”我急道:“不是叫你快點走嗎,你回來幹什麼?”
她反問我:“那你怎麼不走嘞?”
我更急了,脫口道:“我肚子被紮了一刀,這地下又沒有醫院,你覺得還能活嗎?別管我,快走吧你!”
她看了我一眼,什麼話都沒說,悶頭給我消毒包紮,繫好繃帶後才說:“先到邊上等着歇一會,真要拼命了你再來,我先上。”
張弦忽然笑道:“四時青鳥是太陽神的守護,這座墓似乎也是一座太陽神崇拜的墓葬,相煎何太急!不過巧了,我們居然又單獨聚在了一起,看看這回能不能逆天改命,以火壓火!”
我覺得他是不是瘋病又犯了,李亨利已經死了,哪來的四時青鳥?頂多是三個人一個糉子。不過和糉子聯手對付陰物,我還是頭一回遇上這麼不靠譜的事兒,雖然殘酷,倒也新奇。
張弦擋住了傀儡娃娃具象的連番襲擊,我和阿勒時刻關注着他身後的糉子,總覺得自己有心無力,心裡頭不是個滋味,實在是恨。
這糉子忽然舉起了手,發出聲音道:“嗬嗬——”祂的口涎隨之也流淌下來。
我大吃一驚,趕緊衝上去,那糉子居然斜瞟了我一眼。我感覺這眼神有點熟悉,張弦卻一點也不驚訝,一劍將傀儡娃娃具象逼退,慢悠悠地說:“是時候說出來了,瞞了這麼久,李老闆你可算攤上事了,終於要瞞不住了吧。”
“嗬嗬——”李亨利變成的糉子又怪叫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迴應他,還是僵化的本能。張弦的話很奇怪,我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怎麼一回事,我的肚子痛得不行了,鮮血還在不住流淌,我忽然鼻子一酸,有點悲情的意味。
繃帶和止血藥根本就壓不住傷口裡涌出來的血,我的頭有點暈,有個瞬間,看眼前的糉子和張弦,都是重影。
迷迷糊糊的,只聽阿勒驚呼道:“小哥,爲先怕不行了!”然後我就感覺到自己被她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