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一生中都要經歷很多, 戀愛,失戀,似乎也是人生的必修課, 只有經歷了, 你纔會知道這門課究竟是及格, 還是滿分。
成長中的痛苦會像一顆硃砂痣, 牢牢地印在心頭, 即使過了很久,再回想起來,也會隱隱作痛。而烙下這顆硃砂痣的時候, 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原來失戀的味道,竟是疼痛帶來的血腥味。三天裡, 顧亦甚至不敢保持清醒, 因爲一旦她的大腦處於能夠思考的狀態, 她就會忍不住去想,想沈嘉年, 想他的一舉一動,想他每一個低頭的瞬間,想他每一次呢喃的低語,想他最後時眼底的冰鋒,還有那清晰可見的釋然, 每一次想念, 都會讓她的心再一次撕裂, 血淋淋的, 滿目瘡痍。
第三天, 阿三將她從牀上挖起來。三天的時間,她瘦了一大圈, 原本尚算圓潤的下巴,變得尖尖的,以前黑白分明的大眼,顯得更大,卻暗淡的像蒙上了一層雲翳。阿三心疼的不得了,摸着她瘦了一圈的下巴,失戀很痛,我知道。可是乖小四,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就這樣,頹然浪費自己的生命和感情。
顧亦伏在阿三的肩上,眼睛乾澀到已經流不出任何眼淚,我知道的,所以你看,我起來了。
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失戀而已,不是世界末日。
她一口一口的吃完阿三幫她買回來的辣白菜炒飯,桌子上的手機響了,是老師吳煒打過來的。
老師看見她,嚇了一跳,向來無表情的臉上也呈現了幾多驚詫,皺眉問她,“怎麼回事?”幾天不見,原本水靈靈的小黃瓜變成了醃黃瓜。
顧亦摸摸臉,“感冒了,沒休息好。”
她聲音啞啞的,成功的瞞過了老師,囑咐了她幾句好生照顧自己,該吃藥吃藥該輸液輸液,末了,丟過來一張申請表,問顧亦,“西北研究所有一個項目,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一同進行先期研究,可以帶兩名學生,你要不要去?”
顧亦茫然的接過申請表。西北研究所,是國內業界最高端的研究所之一,是和國家研究所一起,並列爲我國最高端的研究所。它成立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是我國航空航天工程的開端,也爲我國航空航天工程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任何一個從事這份職業的人,沒有不把西北研究所作爲奮鬥的目標。
對於她這種菜鳥來說,西北研究所之於她,就好像一個剛升入高中在班裡排名倒數前五的孩子突然接到了一張北大的通知書,幸福來得太突然,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她臉上的茫然顯然早就在老師的預料內,他說道:“給你兩天的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好了,就把這張申請表填了,不想去我也不會強求。”
回了宿舍,阿三見到申請表幾乎都要瘋了,她捏着那張薄薄的A4紙,不停地咽口水,“前幾天我聽我老師說,你們吳先生下學期可能要借調出去,我就聽了這麼一耳朵,沒想到會去西北研究所。西北啊,西北研究所啊。我什麼時候也去觀摩一下。”
顧亦坐在椅子上問阿三,“三姐,你說我要去嗎?”
阿三滿腔的熱血冷卻了一下,“如果是我,我肯定會去。幹咱們這一行的,就沒有不想去西北的。就算依着現在的樣子,去了也只能做最基礎的工作,但這最基礎的工作,也比在學校這樣待着要強不知多少倍。但是小四,我是我,你是你,你不要問我,你要問你自己,你願不願意去。”
願不願去?宿舍裡沒有人,三姐去圖書館借書了。顧亦靜靜的坐在椅子上,讓自己放鬆心情。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胳膊都麻了,腳都涼了,她終於發現,她是想去的。
想去的理由有很多,最直白的,她不想留在B市。說她懦弱也好,不爭氣也罷,B市的天空讓她窒息,她想離開這個留下太多和沈嘉年有關的城市,去一個安靜的,從來都沒有他的地方,慢慢的療傷。
更何況,那是西北研究所啊,那是她爲之努力和奮鬥的方向,此次不去,她怕她會抱憾終身。
雖然決定了,但她還是打回電話,和爸爸媽媽商量。
電話那端,顧爸爸聽完女兒的敘說,沉吟片刻,“寶寶,你告訴爸爸,你想不想去?”
顧亦抿抿脣,“想去。”
“那就去。”顧爸爸一錘定音,“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你也願意去,爲什麼不去?”
顧亦的腳前前後後的搓着宿舍的地板,“可是,要是去的話,就不能在家過年了。”
老師說了,小學期結束之後,會給她和師哥五天的時間,五天之後,必須回到B市,出發去西北研究所,一秒鐘都不能耽誤。
爸爸爽朗的笑聲傳過來,“不能一起過春節有什麼,咱提前過了,過咱們家的春節。小鳥長大了,是要飛出林子的。你啊,就安安心心的做你想做的就可以,爸爸媽媽會永遠支持你的。”
掛了電話,顧亦覺得心裡空了的一大塊,有什麼東西填了進去。雖然沒有填滿,但,不再像最開始的時候那樣,一片空虛。
然後就是一些列忙亂的準備,填申請表,遞交政審材料,去學院辦公室辦理課程緩修,日子就這麼不經意的過去了。
回家的前一天,阿三約了顧亦一起到學校門口的理髮店剪頭髮,她頭髮很軟,長得又快,幾天不打理就成了雞窩,爲了美膩的形象,她也是豁出去了,幾乎每一個月就要進一次理髮店。果然,去的多了,理髮店裡的小哥兒都和她熟的不得了,看見她十分熱絡的打招呼。
阿三洗了頭出來,頂了一條綠色的毛巾,將她最深惡痛絕的大臉一覽無餘的全露出來,看顧亦看的專注,問她看什麼呢?
顧亦指了指牆上貼着的一張海報,裡面的女主角的短髮清爽可愛,問她,“三姐,你說我剪個她這樣的髮型怎麼樣?”
阿三瞠目,“你瘋了?”
顧亦一直留的是長髮,現在已經長髮及腰了。她頭髮柔順細膩又有光澤,一直是阿三羨慕嫉妒恨的對象。但海報裡的女主角,頭髮短到耳鬢邊。她那頭長髮,是怎麼想的?!
顧亦還是把頭髮剪了,她覺得自己突然矯情到了一定的程度。甚至對那句從頭開始有了莫名的執着。
在阿三的心疼和理髮小哥的遺憾中,手起剪子落,及腰長髮成了過去時。
剪完了,顧亦對着鏡子上下打量,回頭問阿三,“怎麼樣?好看嗎?”
雖然很遺憾,但阿三不得不承認,這個短髮髮型真的很適合顧亦。恰到好處的露出了她尖尖的下頜,和漂亮小巧的臉蛋。整個人都清爽起來,也顯得更小了。
回家顧媽媽看到女兒的髮型,驚訝的直接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寶寶,你的頭髮呢?”
顧亦摸了摸頭髮,“還在呀。”雖然頭髮短了,但還有不是?
顧媽媽很惆悵,“你什麼時候剪的?怎麼不和我說一聲?不是,留了那麼長時間的頭髮,你說剪就剪了啊。”
顧亦嘻嘻笑,往媽媽懷裡蹭,“媽媽,你覺得我這樣好不好看?”
自己生的,就是別人覺得醜的像猴,自己也會覺得美的像白天鵝,更何況,她們家寶寶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白天鵝。
顧媽媽很誠實,“好看。”
顧媽媽在高中教書,學校已經放假了,她有足夠的時間來心疼女兒。去菜市場買了一隻又肥又嫩的烏雞,回來給女兒燉湯喝。回來的時候只關注髮型了,都忽略女兒瘦成了小貓崽,一張臉就剩下眼了。
這個世界上最能撫慰傷口的,除了時間,還有來自親人無微不至的關愛。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會讓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也沒有任何傷口,是治癒不了的。
四天後,顧亦踏上回B市的高鐵,一路奔馳回到學校。阿三還在,她跟着導師做項目,要等到年根纔會回家。
那天晚上,顧亦摸着電話,一點點的看着手機的通訊錄,在韓延熙的那一格停頓下來。那天以後,他給她打過電話,她沒有接。後來他就沒有再打,只給她發過一條信息,她看了,然後就按了刪除鍵。她很抱歉,但沒有辦法,現在的她,沒有勇氣再和他們扯上任何關係,哪怕只有一點點。
至於微微,也不知道韓延熙說了什麼,微微一直沒有打過電話來,問她什麼,但是現在就要走了,有些話還是要說的。畢竟,那是微微,是一直疼愛她捨不得她受一點傷害的微微。
電話很快就通了,她只喊了一個微微,就說不出話來。
那頭的微微也哽咽了,梗着嗓子嫌棄她,“沒良心的小東西,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眼淚滑落,順着臉頰落到枕巾上,“微微,對不起。”
“死丫頭,說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幹什麼?”
顧亦咧開一個笑,“微微,偶像劇神馬的我都不愛看了,換句臺詞行嗎?”
微微:“不行,我喜歡。”
顧亦笑,“好,你喜歡就好。”她盯着牆角里的一個小黑點,那是她夏天的時候拍死的一隻蚊子,那隻蚊子攪了她一個完整的夜晚,她氣的不得了,在它又一次在她耳邊嗡嗡的時候,她起來把它拍死了,在牆上留下一個小黑點。
還記得當時她滿足躺下的洋洋得意,可蚊子又有什麼錯,它不過是活命而已,卻又逃不過命,就像她,用盡了辦法逃離,卻是還沒有抵得過命運的捉弄,她閉上眼睛,掩藏住那抑制不住的想念。
“微微,我可能要離開一陣子。”
“去哪兒?做什麼?”微微急切的問。
“老師被借調到了一個研究所,我和師哥跟着一起去,所以,會離開B市一陣子。”
那頭頓了好幾秒,然後是她溫柔的聲音,“好,無論去多久都好,但要記得回來。”
“嗯。”顧亦軟軟的應了,“放心吧,我會回來的。”
“寶寶?”
“嗯?”
“你要記得,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知道嗎?”
“我會的。”我若不好好的,怎麼對得起你對我的心疼?
兩大箱子行李,阿三送顧亦下樓,在安靜的樓下大廳裡,她擁抱阿三,輕輕的在她耳邊說:“三姐,謝謝你。”
阿三眼圈有些紅,但還是強忍住了,“說什麼謝謝不謝謝的。西北那邊的條件比不上咱們這邊,你好好地照顧自己,不要太辛苦了。不管有什麼事,傷心了,難過了,被訓斥了,不開心了,記得和我說,不要一個人扛着,嗯?”
顧亦重重的點頭,“嗯。三姐,放心吧。”
車子駛走的時候,顧亦透過車窗往外看,隔着一層車窗一層玻璃,三姐阿三裹着厚厚的睡衣,依舊站在原地。
她眨了眨眼睛,還是沒有忍住眼淚。三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會遇到你,又有多慶幸,在這段黑暗中,一直有你的手牽着我,讓我不至於陷在泥濘的沼澤種不能自拔。原來,你纔是我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