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兄所說的硬下心腸,不知道是說什麼呢?”壓下心中的思緒,我看了一眼朱諸,又說:“若是朱兄能夠助我一臂之力,那朱長洛我必然會對朱兄的話兒言聽計從的。”
朱諸嘿然笑道:“睿王殿下莫要把事兒看得太過簡單了。”微微一頓,他突然正容問道:“如果日後燕王和殿下打敗了勤王軍,那這個大好的江山就是燕王的了,不知道到時候殿下該如何自處,又有何打算?”
朱諸又一次問到了我從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我雖然一向自認不是目光短淺之輩,但是這時候卻突然發現,我卻也不是什麼深謀遠慮的人,至少相比起眼前的這個肥胖男子,我是這樣的。思想起來,或許是因爲我曾熟讀史書,對於朱諸所問的事兒這些宮廷之間的爭鬥和骨肉之間的相殘我已經心有慼慼,因此不多不少帶了些逃避的心思,從來沒有爲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打算”。
朱諸意味深長的朝我看了一眼,似乎也不想讓我多作細想,又繼續逼問道:“以殿下您這一回爲燕王殿下立下的大功,燕王該要立殿下爲儲君纔對,不知道殿下有沒有這樣的心思?”
我聞言眉頭一皺,暗想:“的確,雖然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什麼,但是這一次我苦心造詣的爲父王謀得天下,心中只怕也並非對那皇儲之位一點期待都沒有的。”只是這個念頭只在我的心裡面閃過,我立即就搖了搖頭道:“父王是不會立我爲皇儲的。”
朱諸笑了笑後,說道:“殿下不愧是才智過人之輩,難得這種時候還能看得清時勢。燕王殿下如果能取得天下,那他心中定然會因此有了顧忌,顧忌會讓後人罵他是‘謀朝篡位’的賊子,也害怕子孫會重韜覆轍。正因爲這樣,燕王殿下會更重視長幼有序,立長爲君已是不容置疑的了。相反的。燕王殿下會對您多作制肘,以防他百年之後,殿下您會生出謀反之心。”
我心中一驚,想想朱諸的話兒,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假,看了一眼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地男子,只覺得他對人心地把握,只怕已經到了無所不至的地步了。
其實說起來,我早就想到了就算日後父王登基坐了天下,只怕他吸取了皇祖父和他自己的經驗。也一樣會慢慢的削弱邊藩的實力,撤藩一事是勢在必行的。可是我作爲父王的兒子,心裡面同時又懷着一絲的僥倖,想着憑着我和父王的這一層關係,父王不論如何也不會爲難我的,因此一直以來就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動腦筋。
直到這個時候,我聽了朱諸地話兒後,終於算是有了一絲明悟。那就是父王是“成大事不拘小節”的人,我即便是他的親生兒子,他爲了他的“天下,”只怕也還是會對付我的。
“睿王殿下。您知道您最有機會爭奪天下的時機是什麼時候麼?”朱諸半眯着眼睛看着我,嘴裡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
我聞言心頭猛地一跳,我也並不是蠢笨的人,我已經隱隱地猜想到了朱諸想要說些什麼。不過我很快定下心神,揮了揮手後對身後的幾名侍衛道:“你們先出去守着,沒有孤的命令,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小酒館之中原本就並沒有人,我這麼一說。那幾名侍衛很快的就走到了門前,守着不讓人進來。同時,我又看見劉夢娟帶些驚疑地望着朱諸,似乎沒有想到朱諸會有這麼深沉的模樣兒。
“朱兄,請您爲我指點迷津吧!”我緊緊的盯着朱諸的雙眼,淡淡的對他說了一句。
“燕王登基之後,首要之事便是撤藩,睿王若是想得到天下,除非燕王殿下會在兩年之內駕崩了。”朱諸一邊徐徐的把話兒說完,一邊毫不顧忌的朝我回望過來。
“除非……他……駕崩了……”感受着朱諸那灼熱如火的眼神,我輕聲重複了兩次他地話兒,心中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了什麼,全身不由自主的震了一震,道:“你……你的意思是……”
朱諸似乎很得意於能把我駭成這個模樣,他微微一笑後,說道:“燕王殿下剛一登基之時,心中志得意滿,必然會對殿下您大加封賞,您由此可以得到不少的好處,殿下只要善加利用這些好處,日後必然能夠成爲天下第一強藩。何況若要收起撤藩,您和燕王殿下怎麼說都還是‘自家人’,因此燕王殿下會先把撤藩的目標放北方的寧王身上,這也給殿下有個緩氣的機會了。”
微微的頓了一頓,朱諸突然身子前傾,用幾乎只有我能夠聽得見的聲音道:“殿下您若有意於這個天下,燕王殿下就必須在兩年之內駕崩纔是,因爲只有這樣,殿下的實力纔會是一衆兄弟之中最強的,最有資格爭奪皇位。”
我雖然早就知道朱諸想說的是什麼,但是當他毫不遮掩的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感覺自己有些難以抵受得住,因爲他的話兒分明就有慫恿我弒父的意思。
“你……你怎麼能讓殿下做這樣的事兒?”我的臉色一定不太好看,因爲我還沒有出聲,一旁的劉夢娟看了我一眼後,立即就對朱諸責罵了一句。
朱諸很大方的朝着劉夢娟擺了擺手,繼續對我說道:“殿下不是說要對我言聽計從麼?這就是我之前要讓殿下硬下心腸的意思了。殿下若是真的想讓我朱諸爲您做事,心中便須得狠得下來纔是,正所謂無毒不丈夫,想要這天下,又如何能夠懷有婦人之仁?”說時,朱諸又朝着酒館之外的天空望去,帶些感慨道:“師父當年就說,自古以來的有爲之君必然是行大善而不惜爲大惡之人,殿下若是狠不下心,那就權當我今日的話兒從未說過,日後殿下只要小心行事,不涉足那權勢浪尖之中,憑着殿下的才智,倒也可以保得富貴平安一生的。”
我聽了他的話兒後真是感慨萬千,不過想想也真是這樣,若是這一回真的能夠打敗勤王大軍,我的名聲就可謂是如日中天了,不論是文采還是武略,父王的一衆兒子中又哪裡還有人能夠和我媲美?只要能夠取得皇位,我雖然不敢說自己是怎樣的一位千古明君,但是我相信自己至少是能夠有能力保得天下安泰,讓百姓們豐衣足食的——“可我對父王下得了殺手麼?”善惡的念頭不斷在心中爭鬥,不禁隨口對朱諸問道:“不知道尊師是哪一位?”
朱諸也沒有隱瞞,說道:“師父名諱就不說了,只是世人多稱他老人家爲青田先生。”
“青田先生劉伯溫?”我心中暗自一驚,感覺有些意想不到之餘,卻也覺得理所當然,試問這天下之間除了他,還有誰能夠教出朱諸這樣的弟子來?
要知道那青田先生劉伯溫乃是當年皇祖父打天下時候的頭號軍師,傳說他一生智謀過人,不但上識天文,下曉地理,而且還能夠掐指神算,斷前後千年之事,實則已經能夠算得上是一位活神仙了。記得曾在書中看過青田先生的一句話兒,我向來都引以爲座右銘的,那句話兒的大意大概是:弱者在亂世會埋怨自己生不逢時,在治世又會埋怨自己懷才不遇,只有強者,纔會不論何時都自強不息。
從前對青田先生是隻聞齊名,直到這時候遇見朱諸之後,我心中才真正的覺得青田先生實在學究天人,難怪從前不止一次聽得皇祖父說起他來,總說什麼:“如果伯溫仍在朕的身邊,朕又怎麼會這麼苦惱?”
這麼想着的時候,我愈發的堅定了要讓朱諸成爲我的幕僚的心思,沉吟了一陣後,道:“朱兄,這件事兒千系重大,還望您能夠容我再多作細想。”微微一頓,我又道:“不過請朱兄不論如何要先答應到我帳中助我一臂之力!”
朱諸見我這麼說,先是一愕,隨即默不作聲思量了一陣後,搖頭道:“看來睿王並不是能夠讓我一展所長之人,還請殿下另請高明吧!”
聽到朱諸的話兒,我還真是心中有氣,我都已經如此抒尊降貴的請他,可是他卻還這麼說,看樣子竟是我若不答應了他“弒父”的事兒,只怕他是不論如何也不肯爲我效力的了。想到這裡,我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陣殺機,想道:“這樣的人,就算不能爲我所用,我也不能放過了他,不然日後定將會留下一個極大的禍患。”
就在我想着殺不殺了他的時候,一直看着我的朱諸突然和聲說道:“殿下想到什麼就儘管做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切莫要婆婆媽媽而壞了您的大事了。”
我聞言又是一震,朝着朱諸望去,這一刻我清楚的看見他的眼神裡面帶着的那絲若有所指,看樣子他竟然能夠猜到此時此刻我的心中所想……而他,並沒有一絲的畏懼。
此人,真國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