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人們毫無反應,他們挺直身體正襟危坐,如同木偶一般隨着巴士晃動着,昌寧飛快的動視角環顧四周,他看到那些面孔變得熟悉起來,甚至掛着僵直的微笑。
巴士絲毫沒有停留的直接向橋上開去,近了,近了。。。。。。
昌寧忍不住閉上雙眼。
想象中的災難沒有發生,當昌寧張開眼睛時,大巴車已然平穩的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
車內的氛圍煥然一醒,寬大的玻璃窗晶瑩剔透,車廂內除昌寧外再無一人,座位上空蕩蕩的。
昌寧正驚愕,車外的氛圍變得非比尋常,昌寧望向車前,卻見街道兩側人山人海,他們夾道而立,皆隨着巴士的緩緩移動而轉移目光。
巴士就在這時停了下來,人羣像浪潮一樣涌來,一時間喧鬧無比,他們在喜悅地笑着歡呼着,而車廂內卻依舊是安靜的。
昌寧在人羣中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他所認識的村民們都在其中,遠在外省的親戚們也來了,同學,李嬸,趙伯,劉雨,大伯,二伯。。。。。。
他們在等誰?
他嗎?
昌寧站在車內,透過車窗一一望着這些人,他聽到李嬸連連迭聲道:“這可是我侄子,我侄子呵。”她的聲音不大,卻穿過熙攘的人羣清晰的落入昌寧耳中。
昌寧又疑惑的移向一旁,大伯正立在圈外抽菸,眉目在輕飄的煙霧中舒展着,看到昌寧望過來便衝他招了招手。
張靜沒有留意巴士這邊,她正忙着招呼相親們“都家去,上我家吃餃子去。”
有人說道:“哪有那麼麻煩,鄉親們已經在村頭飯店定了位置。”
“是啊。”一旁的劉雨湊來忙道:“應該我們做東,要不是昌哥救了我們。。。。。。”
昌寧一怔,他救了他們?
他掃望過車下的人羣,他忽然看到了許多熟悉卻又叫不出名的面孔。
對啊。他恍惚的想。我的確做到了,是這樣沒錯。
牀頭的檯燈依舊亮着,溫和的燈光從黃木色的桌面反射到天花板上。
昌寧的臉在這種柔和的燈光中陰晴不定,偶爾皺眉,卻又很快舒展開了,脣角露出一抹笑容。
他對於天空的變化一無所知。
此時此刻,屋外的天空中,冷清的月光正逐漸西墜,夜晚漸漸退出舞臺,天變亮了,如同一幅冷色調的油畫,在東方的天際,地平線的上空泛起大片的紫霞。
昌寧醒來了,他的雙眼腫脹,下意識地擡起手來揉揉眼角,窗外的天空明晃晃的刺眼。
“怎麼回事,現在是白天?我還是在做夢嗎?”
他捏捏自己的臉蛋,疼!
長久的夜晚過去了,突然的陽光竟讓他有種不知今夕何夕錯落感。
昌寧趕忙起身,他跑到屋外,正在此時,一大塊雲將太陽遮了個嚴實,一瞬間,天卻陰沉起來,地上又似乎蒙了一層青色。
昌寧已經不太確認以往的陰天是否也是這種樣子,他似乎感到一種風雨欲來的陰沉感。
客廳的鐘表又回覆了正常的走動,秒針跳動時發出噠噠的規律聲音,時針指向十點,電子日期顯示爲2月19號。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昌寧心中歡喜不已。
這就是他盼望的,但當興奮的心情平靜後,昌寧的心中卻又隱約有些不安。
他感覺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但是他又沒有做好準備,他不想浪費這次機會,於是他決定謹慎一些,從長計議。
昌寧想着,既然這個世界能夠發生改變的話,這或許預示着他仍舊有可能逃離這個世界,至於爲什麼這個世界會發生改變,這點他卻不得而知,他隱隱有種猜測,這種變化仍舊與他的自身有關。
他不由的想到昨晚的夢,昌寧突然意識到自己想要東西是什麼。
他的內心深處想要得到聲望,想要被其他人認同。
他自嘲的嘆了口氣,以往的他迴避這點,完全是因爲他不該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的,應付普通人的生活足以讓他手忙腳亂。
但在這個世界中,他的心思完全暴露無遺,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他渴望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因爲他的敏感,所以這個世界中的人們對他冷眼相待。
因爲他封閉自己,所以黑夜籠罩天地。
因爲他不知道完成寫作後,又該尋找什麼依靠,所以這個世界變了,天重新亮了,時間又開始前進。
這個世界就是他的心魔,或許,離開這裡的唯一途徑就是戰勝自己。
昌寧想了許多,他忽然心思一轉,如果這個世界他死掉的話,那麼。。。。。。
昌寧攀着梯子爬上屋頂。
白天的小院一切都清清楚楚,遠方的村莊也是同樣的。
昌寧再一次移到屋檐邊,他微微探身向下望去,白天望去又是令一番滋味,相比起夜晚,似乎屋頂更高了一些。
從這個高度跳下去或許並不會置人死地,卻一定會使人痛苦異常。
他膽戰心驚的退回到安全的地方。
既然無法邁出這一步,就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果能夠離開這裡的話自然最好,如果他註定無法戰勝這一切的話,就意味着他必須要努力接受這種生活。
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嘗試着去接受自己。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許多毛病,這些毛病阻礙他的成功,讓他活的很辛苦,但是這些缺點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這些缺點讓他變得完整。
他即刻轉身回了書桌旁,翻開日記本。
很無趣的文字,內容又很陰暗,由於想到什麼便寫什麼,甚至有些流水賬,這就是他,這樣的性格就連他本身也並不完全喜歡。
但這樣的他纔是真實的,完整,卻並不完美。
自私,陰沉,敏感,固執,極度渴望認同,另一方面卻又有些善良,誠懇,老實,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