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想想挺後悔的。”沉默了片刻後,昌萍說道。“咱們家的教育有些失敗,你看,爸媽都是教師,他們把課本上的東西都全部教給了你,但最重要的東西卻偏偏忽略了,你應該有所察覺吧。”
“是”昌寧說“我的性格有很大缺陷,我想一部分受家庭環境影響,但更重要的是因爲基因,我感覺一些偏執的東西深埋在我的基因中,改變不了。”
“世界上什麼性格的人都有,上天也包容一切,性格無所謂好壞,改變不了就改變不了吧,不要自卑,也別害怕,大膽大一些,以後的路長着呢,擔心太多隻會裹足不前。” wWW✿ TTkan✿ ℃ O
昌寧欲言又止,回想起以前的種種經歷,心中卻有些酸楚。
“弟弟,姐真想再一家子吃頓團圓飯,抱抱你,澆澆家裡的菜園子,曬曬太陽,幫咱爸媽乾乾活,聊聊天,跟你吵吵架,吃糠咽菜我也心滿意足。”昌萍柔聲道。
她那種悠悠的語氣讓昌寧觸摸到一絲苦澀,他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麼。
“姐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昌萍無奈道。“可惜,時間不多了。”
“什麼意思,你要掛斷了嗎?”昌寧急道。
“是啊,所以你先別打斷我,讓我好好叮囑你幾句。”
“可是!”昌寧心中突然慌亂了起來。
昌萍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聽話。”
昌寧本來想要問她還有多久,但昌萍說那句“聽話”的語氣與以前相差無幾,反而令他說不出口了。
“你說吧,姐。”昌寧握緊話筒。
“弟,早點找對象,別管什麼早戀不早戀的,青春短暫,也別在意成績,別被它們牽着鼻子走,好好照顧爸媽,奶奶,好好照顧身體,你也大了,別讓人惦記着,弟,你聽着呢嗎?。”
“聽着呢。”
“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凡事問心無愧就是了,人這一輩子,該是你的就是你的,爭強好勝也掙不來,還有好多想說的話,不過一時想不起來了,弟,你有啥想跟姐說的嗎?”
“姐,我覺得我挺對不起你的。”昌寧有些哽咽。
“你是指方纔嗎?那有什麼的。”昌萍說。
“不是方纔,是更早之前,那天,那天的葬禮我沒有參加,我害怕的躲在廚房裡,我甚至怨恨過你,爲什麼留下我面對那麼多人,我不配當你弟弟。”
“你記得我,讓我活在你的記憶裡,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安慰,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還有,弟,時間不多了,我要離開了”。
“還剩多少時間?”昌寧下意識地問。
昌萍沒有回答。
昌寧驀然感受到了時間的緊迫“我還有很多事想跟你說,我以後。。。。。。姐?”
電話斷了。
昌寧握着話筒,心裡突然空茫茫的。
他隱隱感覺,以後不會再聽到她的聲音,他的力氣,精力似乎都離開了身體,隨着電話線流逝向另一個世界。
疲憊的時候最好什麼也不要去想,如果放縱下去,失控的情緒就會像毒氣一般潛移默化的將人包裹。
於是昌寧打算洗個熱水澡,並好好睡一覺,修養修養精神。
洗個熱水澡不錯,身上乾淨清爽了似乎連精神也會煥然一新。
多久沒有洗澡了?他掐指略算了算,四五天了吧。
昌寧默默找好換洗的衣服,走到浴室,浴室裡陰颯颯的,因爲沒有窗,寒氣久聚不散。
他開了暖燈,電燈先是發出嘶嘶的聲音,隨即亮起,發出溫暖的黃色光芒。
站在門口,靜待溫度上升。
這時,疲憊鋪天蓋地而來,昌寧忽然失了洗澡的興致,於是轉身回了臥室。
門外可以看到浴室微弱的光。
他倒在牀上,閉上眼睛,沉浸在黑暗中。
如果就這樣睡着,會做什麼樣的夢呢?
會不會夢到那個身影,如果夢到他,要同他說些什麼?
爲什麼是我遇到這種事呢?他再次想到這個問題。
自從與昌萍通話後,他的心中便產生了一個答案:莫非這件事是上蒼對他的歷練?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那麼,當他忍受一切磨礪後,他的生活會不會有所改變?
算了,現在想這些未免爲時過早,這些還是留給以後考慮吧。
睡吧,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
月色深沉。
昌寧發現自己站在沙地上,身後是大片綠油油的果園,桃樹下隱着一條小徑,曲徑通幽,隱在深處。
他的腳下踏着絨毛般的淺草,草地是果園與沙地的過度帶,清風吹來,草葉上的水珠金光點點。
空氣十分清爽,風吹拂的時候會帶來好聞的氣味,混着一絲熟悉的香氣。
他知道自己正身處夢境,一個過分真實的夢,真實到風吹拂臉頰的感覺,腳下踏過的柔軟都清晰可辨。
甜膩的氣味越來越濃,瞬間將他包圍,熟悉的聲音從甜膩的氣息中傳來“風景挺不錯的。”
昌寧尋聲張望。
他驀然瞪大了眼睛。
桃園邊的一棵粗大的歪脖子柳樹下正站着一個人,那個人身材高挑清瘦,穿着普通的線織毛衣,牛仔褲。
面龐看不清楚,似乎氤氳着團團迷霧,依稀辨得出輪廓清秀。
“我能看到你的身體了。”昌寧說道。“只是看不清臉長得什麼模樣。”
“或許現在還不到時候吧,”他問昌寧“你讓他們在紙上寫下那些字有什麼打算?”
那些小聰明總歸有幾分難以啓齒。
昌寧摸摸鼻頭有些羞澀的說:“你讓我取得他們的信任,所以我就想到這個辦法。”
“這兩者之間有聯繫嗎?”
“有的,第一次發生車禍的時候,我騎走了一輛自行車,那輛車子被我丟在街上,從那以後,巴士中就再沒有出現過那輛車子。所以我想,某些東西是可以超脫循環的。”昌寧想到那個玉環,“如果說車禍這天是一個無休無止的圓環,那這些東西就像是圓環上的一道裂痕。”
“繼續說下去。”那個聲音說道。
“如果這些文件明天沒有消失的話,可以當做證物,所以我讓他們寫下那些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的內容。”
“空口無憑,這樣做的確有些道理,”從那人的語氣聽不出他是否認可“但是,單憑這些東西足夠贏得他們的信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