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已經靠近車站,既來之則安之,倘若車站沒有什麼異樣之處,他考慮着需不需要回去多帶些東西,然後再出發去往九里坡。
車站十分簡陋,語氣說是車站倒不如說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唯一的建築便是東北角的一間簡陋修車室,修車室附近挖着溝壑,溝壑內油污遍地,除此之外光禿禿的大片黃土地上再無其他,甚至連遮風避雨的簡棚都沒有修建。
車站出入口的道路很好詮釋了:世間本沒有路,走的多了就成了路。大巴車們自給自足,硬生生用車輪將原本土地碾壓的分外平整,寸草不生的黃土在陽光下暴曬,時而可以看到漂浮的灰塵。
此時,車站中停着一輛車,孤孤單單的,大巴車的外形大都一樣,沒什麼區別,但自從發生過九里坡事件後,昌寧卻總能感受出那輛車的不同之處,。
車身整體是土黃色,大概由於這種顏色耐髒,所以客運公司喜歡使用用,一彎藍綠的對勾圖案對稱印於車身兩側,以做裝點。
隨着昌寧的移動,車身反射的陽光也在移動位置。
昌寧沿路繞進車站內,越是靠近那輛大巴車,不舒服的感覺越發加重。
修車室那裡佔着個人,離得遠了,看不清楚那人是誰,倘若他沒有出聲,昌寧幾乎不曾發覺。
有人應聲從車裡走出來,向那處走去,兩人說說笑笑。
車裡有人?昌寧在好奇的支配下,向車窗內看去。
由於車窗經過特殊處理,車內的情況看不大清楚,有幾扇窗戶打開着,時而有人探出胳膊,指尖夾着的香菸,將菸灰彈到地上。
車內不僅有人,人還不少。
坐在車前的駕駛座上的人正閉目養神。
昌寧震驚了。
他幾乎失聲驚呼出來。
司機的容貌和之前車禍中消失的那個司機一模一樣。
若不是近來頻頻發生怪事,他幾乎懷疑自己的精神除了問題,或者自己的記憶發生錯亂。
一個坐在前排的男人提醒昌寧,“哥們,你身後的自行車倒了。”
“哦好。”昌寧的目光飄移到說話的那個人身上。
眼熟。。。說不出的眼熟。
他忽然想到劉雨玲。
之前,在街上遇到她時,他同樣感到驚訝,只不過,那時候他還沒有對自己的處境有一個系統的瞭解,相比之下,震撼遠沒有現在來的強烈。
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發矇。
“你是幹嘛的?”司機睜開眼睛,見有個孩子傻愣愣的站在門口便問。
昌寧支支吾吾。
常年單調生活將司機的精力磨得所剩無幾,只要不影響工作,他也懶得管事,問了一句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昌寧鼓起勇氣向車內走去,他一步步踏上臺階,數十道目光齊齊落在他身上,他的身體不由得有些僵硬。
昌寧打量着車中的人,同時也承受着車內人們好奇的打量。
儘管平日上車的時候,大體也要經過類似的儀式,但當一個人心中有事時,便會不自覺的賦予這些目光種種含義。惡意,懷疑,取笑,莫衷一是。
所以昌寧感覺——或許事實也正如他感覺得這般——自己或許無意中闖入某種異端教徒的秘密集會中。
他很快留意到自己的座位,那天他特地挑選了一個不前不後,靠近窗戶的好位置,他媽告訴他,坐車坐在司機那一側比較安全,一但出事,司機總會下意識地保護自己,連帶着自己那一側的人,本能使然,與人品無關。
所以,他永遠會坐在較爲安全的那一側。
那個位置現在空着,前後都坐了人,明明是很好的位置,卻沒有人坐,彷彿就是爲他預留着一般,這個念頭讓他如鯁在喉,彷彿在棺材鋪中,被人指着一口棺材介紹道“這是屬於你的”。
前方依舊是那對年輕母子,昌寧對他們印象深刻。那天,媽媽訓斥兒子,昌寧看了會熱鬧,到記住了她們的長相。
由此可見,車內的乘客和之前是同一批人,不僅如此,他們的位置排列也絲毫沒有改變。
換句話說,昌寧返回到了車禍發生的那天,下個路口,劉雨就會上車,然後大巴車將會把這些人送入死亡。
一切都似乎指向同一個答案,卻又引出更多的問題。不管如何,有一點十分清楚,如果不想辦法改變命運的話,或許,他會永遠困在2月28號這天。
兩個選擇擺在他面前,他可以乘車前往九里坡,也可以選擇騎自行車去,他在乘車和下車間徘徊不決。
兩者各有利弊:跟車去九里坡沿途或許能發現異常的情況;但另一方面,也許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他想到廠房無法打開的門,深深感受到了惡意。
“這是誰的自行車啊!”車外有人嚷道。
“我的。”昌寧下意識的應了,一扭頭就見門外那個女乘務員正在推移他的車子。
昌寧趕緊下車接過車子。
“你車子堵在門口,別的乘客怎麼上車!”她吊着眼角訓斥道。
昌寧趕忙點頭認錯。
她打量着昌寧:“你是坐車還是送人?”
昌寧一愣,隨即意識到現在並非猶豫的時候,於是一咬牙“我要坐車。”
夢中的那個聲音不像是要害他的樣子,既然一切從上車開始,就在那裡結束吧,昌寧舔舔有些乾澀的脣角,心中暗想。
“到永安市35”乘務員說着麻利的打好車票,遞給昌寧。“上車後買票。”
“哦,好,那啥。”昌寧指了指自行車說“這個能放後備箱裡嗎?”
乘務員掃了眼自行車,挑起眼角瞥了他一眼“再加5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