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旁的花圃荒草徒長,荒涼更甚。
再不見一指長的長着豔麗羽毛的小鳥在花圃上空低低掠過。
站在大門外看不到看門人的住所。
看門人的住所十分簡陋,鐵皮房門口堆放着各種雜物,幾乎找不出整潔的地方,幾塊破抹布總是乾巴巴的掛在兩個樹樁之間的細鐵絲上。
看門人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身體很乾瘦,氣憤時他會翹起下巴的一撮鬍鬚,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時常有小孩在此處搗亂,採花苞,捉蝌蚪,惹他生氣後他就會抓着掃帚揮趕他們。如今,他看護的那片花圃連同他開闢的小菜園都荒廢了,而他,也早在幾年前死去了。
昌寧透過鐵門向裡側張望,一不留神他的肩膀將門頂開,於是他乾脆向院子中走去。
腳下踩過粗糙的砂礫,雜亂的雜草,這聲音在安靜到窒息的空氣中清晰可聞。
池塘之後是一條石子路,通向三座高大而空洞的廠房。暗紅的尖頂結構,其後的大片藍天,黃色的土地,灰色的陰影,構成油畫一般的景色。
空氣中飄散着乾草垛的氣味,異常真實。
如果是這一切是在做夢的話,這個夢未免太過真實。
應該該到此爲止了,昌寧下意識的感覺自己不該如此深入這個詭異的地方,但眼前的廠房卻又引誘着他。
三排廠房位於於穀場正北一側,最西側那間的一大半籠罩在牆的影子中。這間明顯不同於另外兩間的,相比於其他兩間它的門窗更新,正門關閉卻沒有上鎖,玻璃窗上白濛濛的覆着一層東西。
昌寧直到靠近這纔看清那層白濛濛的東西是層冰霜,冰花的形狀如同閃電,荊棘,火花,煞是漂亮。隔着玻璃向廠房內望去,模糊一片,看不清楚房內的東西。
昌寧的心臟狂跳,他能感覺房內的東西必定超出想象。
於是,他輕生逼近門前,廠房的大門包裹着鐵皮,看上去厚重,沉悶。
昌寧輕輕拉開鐵門,鐵軸已經鏽跡斑斑,卻沒有受到絲毫阻礙,門無聲無息的開了。
溼熱的溼氣撲面而來,那是一種雨後特有的清新而腐敗的氣息。
門內外的景色孑然不同。
此處曾經的確做過花室,但那時的花室絕不是眼前這種景象。
昌寧舉目四望,村中現在極少有這類尖頂建築,這種建築使得空間向上延伸,從視覺上顯得更爲寬敞。
但眼前的廠房,絕非寬大可以形容,它似乎無邊無際。
或許由於屋內的植物茂密,枝葉間氤氳着朦朧的水霧如同雨林一般,以至於視線被重重阻隔產生錯覺。站在門口無法一覽全景,匆匆疊嶂的迷霧使花室的格局隱秘複雜。
昌寧震驚了,他無法想象記憶中破舊的廠房中竟然能出現如此的景色。
花不受時節限制,繁花爭豔,月季,蝴蝶蘭,雛菊,水仙這類常見的花自然可以辨認出來,另有各種奇花異草,不勝其數,它們的枝頭開着一叢叢的鮮花,或者葉間簇擁着顫巍巍的巨大花朵,以至於空氣中的花香薰得人昏昏沉沉。
綠蘿掛在天上,修長的枝葉從三米高的空中垂落,其後的芭蕉葉片寬大嚴密,葉片間的枝徑若隱若現如含羞美人一般。
綠蘿的屏障間前有座一人高的山水盆景,製作的很逼真,松樹似的文竹下,站着一個小童,身着皁衣腳下的山徑曲曲折折,隱在層巒疊嶂之中,那小童手指遠方,一汪泉水正從山頂不斷涌出,形成瀑布,瀑布匯成溪流,繞山而行,十分取巧。
與這些精細美妙的事物相比,門口的桌椅實在無法入目。
桌子上擺着大鐵杯,染着厚厚的茶鏽,一旁是幾張規規矩矩的報紙,凳子上的坐墊隨意放着,邊緣吐出棉絮,毛氈向下垂去,幾乎託在地上。
茶杯中尚有茶水,似乎剛剛有人離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人應該是。
花室的主人是個胖嘟嘟的老頭。喜歡一邊喝着茶水,一邊翻閱報紙。
餘光則時不時向客人們望去。
看花可以,但不能採擷折花草枝葉。
他很在意自己的花,有時間就會用布擦葉片,擦得油光發亮,精精神神的也好賣出去。
這些花主要供應附近城鎮,附近村民買花的極少,看花的居多。
他種花很好,腦子缺不太靈光,附近孩子過來玩,有些淘氣的偷偷摸摸採些花,只要做的隱蔽一些,他就不會發現。
他有個女兒,長得如花似玉,二十多歲的時候憑一己之力在城裡買了套房子。
沒人知道那個柔柔弱弱的女人是怎麼做到的。
之後女人就將他接去了城裡。
至此,廠房結束了它最後的使命,有關花室胖老頭女兒的事也逐漸淡去,人們的生活倘若記憶牽絆住,日子就沒辦法繼續下去。
嘭!
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
昌寧猛的一顫。
身後的門竟突然關閉了。
他忙去開門,門沒法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