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楠生一路沉着臉打馬回了將軍府,謝夫人坐在馬車裡亦是又急又氣。
怎會料到那貴親王,平日裡看着那樣溫和的一個人,動起怒來竟是如此不可理喻,簡直驚掉人的大牙!
萬萬沒有想到,白清水竟然生了個孩兒。
謝夫人真是恨不能一拳捶死自己纔好。當初可真是瘋魔了,怎那樣受弄梅、紅櫻小小的挑撥便信了她們的話?
拋開白清水入謝府的初衷如何暫且不論,但只說自她入府,數次曾救自己於水火,那真心卻也是實打實的錯不了的!
也是豬油蒙了心,那樣明顯的挑撥離間之計,竟能令自己一步步行入甕中去。
她還不如謝念生這個孩子呢!
絲毫不受世俗所擾,喜歡便是喜歡,真心便就是真心。
謝夫人就嘆息一聲。
她可真真是瞎了眼,當初媳婦懷上了孩兒都不知!
此時回想當日她的欲言又止,那會子定然便是已經知曉了自己懷了身孕。一個初爲人母的女子,原本滿心歡喜,怎料卻受了那等對待!
天知曉當日她離開郡主府時心中是何等的悲憤絕望……
她自己也是受過夫君冷待之人,以己奪人,怎忍心將這等痛苦加諸在另一個女子的身上?
自打白清水與謝楠生成親,即便她貴爲郡主,但孝敬婆母、恭愛弟弟絲毫未懈怠過,不曾有過半分覺得自己身爲郡主便自視甚高……
謝夫人越想越後悔,越後悔便越想哭。
待到馬車停,仕女一掀簾子,竟就見到謝夫人流了一臉的淚,一見到她,抖着手一把將她抓住,哭道,“夜心,我這輩子,最最對不住的人便是阿水啊……”
……
既然貴親王府的大門不讓進,謝夫人便決定從王府的側門入手。
因而這日一大早,她便就抱了個暖爐,由夜心陪着,前來敲貴親王府的側門。
婆子將門打開,夜心上前去報了名號,婆子轉身去了,不刻竟又行了回來,只道是:“郡主今日身子不爽,不見。”
謝夫人自然知道此事沒有那般容易,但心中卻又拿捏住了白清水向來心軟的性子,竟是站在門口不肯走,只是道,“郡主不肯見我,那我便在這裡等着,直到郡主肯見我爲止。”
白清水這日本與巧蓮在房中幫着她那女兒小瀟灑粘一盞燈,明日便是元宵了,應了小瀟灑的要求,今年要一盞小兔子燈兒去逛燈會。
小姑娘穿得圓滾滾的,頭上扎對丸子頭,模樣嬌俏,忙着忙後的幫着白清水與巧蓮遞漿糊、竹枝條等物。
一時紫鳶又行入進來,說道,“郡主,謝夫人說郡主今日若是不肯見她,她便一直在門外站着,眼下可是都站了有兩個時辰了……”
巧蓮擡起頭來望了白清水一眼,就擰了擰眉,朝她說道,“這謝夫人而今怎的也耍起無賴來了?你索性便見見她罷,也好叫她絕了心思,雖是立了春,但雪都沒化,可還冷着呢……”
白清水提着那已經成了型的白兔燈
瞧了瞧,笑着朝女兒道,“瀟兒,看看,這小兔子燈做得可好看不好看?”
小瀟灑笑得滿臉燦爛,拍起掌來讚歎,“真好看,孃親……”
“瀟兒到底是誇這小兔子燈好看還是誇你孃親好看呀?”巧蓮在一旁笑道。
“小兔子燈和孃親都好看。”小姑娘稚聲稚語,年紀不大,拍馬屁的功夫卻是一流。
白清水噗嗤就笑了,將那白兔燈交到她手裡,朝紫鳶道,“帶小姐下去。”
一時紫鳶將小瀟灑帶到後頭去玩這白兔燈,白清水方長出了一口氣,冷哼一聲道,“果然是有其母便有其子,論起耍無賴,他們母子兩人可謂是不相上下了。”
一時便傳了婆子,將在外頭渾身都已凍得冰涼的謝夫人給迎了進來。
迎入進來了,也不起身,只坐在椅中,輕輕啜一口茶,眼皮都不曾擡一下,輕聲說道,“大冷的天,不知謝夫人到底是有何要事非得要見本郡主?”
謝夫人面露尷尬之色,說道,“阿水,我今日來是想同你……”
話沒說完,已耳聽得婆子的喝斥,“大膽!你是何人,豈敢直呼我們郡主名諱!”
謝夫人一驚,一雙眼飛快的瞟了白清水一眼。
白清水她仍是眼也不擡,只是輕聲朝婆子說道,“不得無禮。”
那婆子這才方退至一旁,卻仍是一雙眼虎視眈眈,只將謝夫人看着。
謝夫人而今才知何謂是作死了。
當初是自己的兒媳,她還能賣自己這個做婆母的面子,從不在她面前自持身份,反一味做小伏低討她這婆婆開心。
如今婚約解除了,她與她再沒有關係,可無需再看自己的臉色了。
“見過郡主,巧蓮小姐。”謝夫人只得朝白清水請安。
“謝夫人有禮了。”巧蓮笑道,瞟了白清水一眼。
白清水亦輕笑了一聲,眼中譏色一閃,卻又道,“給謝夫人搬條凳子,看茶。”
“謝夫人急着找我,到底所爲何事。”
“老身今日來,是向郡主道歉來了。當年之事,而今皆盡知曉,是我們錯了……”謝夫人挨着凳子邊沿急道。
“當年之事?”白清水擡起頭,眼中露了一絲迷惑,“什麼當年之事?當年我早忘了,即便記得些零碎事,也早不在乎了,謝夫人大可不必掛懷。”
“這……”謝夫人臉露訕色,又道,“郡主大度。只是……只是我聽念哥兒講起,說是當年郡主回王府時,早已有了身孕,還誕了一女,爲我謝家延續了香火,不知可有此事?”
“沒有此事。”白清水頭也不擡道。
話音才畢,卻猛聽得一聲嬌呼,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快速從內室奔了出來,一下子竄到謝夫人跟前,抱住她的膝蓋,仰頭叫了一聲,“奶奶……”
白清水只覺自己腦中轟的響了一聲,站起來喝道,“瀟兒!誰叫你出來的!這位是謝夫人,誰是奶奶!怎可亂叫!”
小姑娘只抑起頭,一雙眼亮得出奇,把謝夫人來盯着
瞧。
謝夫人竟頓時就淚如雨下,一把將她摟住,嘴中急呼道,“哎喲,我的乖乖,乖乖,我的乖孫女兒……”
白清水搖搖頭,回頭狠狠瞪了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紫鳶一眼,沉聲道,“還不將小姐帶下去!”
紫鳶得了令,如何敢不從,行上前來,攔腰將小瀟灑一抱,小瀟灑的雙手卻還環在謝夫人膝上,抑起小臉,一雙杏瞳裡滿是笑意,只不迭的喊她,“奶奶,奶奶,奶奶……”
謝夫人哭得泣不成聲,止不住喃喃道,“乖,乖,乖,瀟兒乖……”
一邊說,一邊從手腕上脫下一個鐲子,迅速戴到她手上, 嘴中急呼道,“奶奶的見面禮,奶奶的見面禮……”
紫鳶抱着小瀟灑急急而去,一邊道,“奴婢帶小姐去放小兔兒燈……”
小瀟灑趴在紫鳶的肩頭,不住朝謝夫人招手,“瀟兒遲些再來同奶奶玩,奶奶不哭哦……”
謝夫人只待紫鳶抱着小瀟灑去了良久後,方漸漸止了哭,抹着淚央求白清水道,“阿水,從前的事情,都是我們的錯,而今楠哥兒也知道他自己錯了,既,既然,連孩子都生了,不如你就原諒我們這一回,跟我回謝家去,好不好?”
白清水眼中的神色變幻,良久,猛站起來,竟是氣得連手都抖了起來,冷笑道,“謝夫人弄錯了吧!瀟兒是我的孩子 ,可跟你謝家沒有半分關係!我敬你是個長輩方允你進屋,你即無事,那便請回吧!”
一時又厲喝一聲,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放,“送客!”
“阿水,阿水……”謝夫人嘴中急呼不止。
兩個婆子如山一般粗壯,在她面前一攔,說道,“夫人請吧!”
謝夫人抹抹淚,一步三回頭,不得不被兩個婆子請出了貴親王府側門去了。
直待謝夫人走後許久,白清水仍呆呆坐在那裡。
巧蓮與紫鳶只當她是又傷了心了,一時亦嚇得傻了,大氣也不敢出,一直在她身旁呆坐着相陪。
也不知過了多久,巧蓮實忍不住了,站起來行至她身旁,伸手來扶她的肩,輕聲道,“清水……”
白清水方回過神來,開口便問紫鳶道,“瀟兒呢?”
“方纔郡王來尋小姐,抱着去玩耍去了。”紫鳶道。
白清水便點點頭,撫着額嘆息一聲,一時竟是如同虛脫了一般的模樣,朝紫鳶道,“我泛得很,扶我進去躺一會。”
一時入了內室,才一坐下,卻又想起什麼來,猛的就站了起來,二話不打便衝了出去。
“郡主……”紫鳶與巧蓮急呼一聲,忙也跟在她身後追了出來。
白清水一路奔至祿郡王的院門前,便聽得小瀟灑極是歡快的笑聲,“爹爹來追我呀,哇哇……爹爹來追我呀……”
白清水一口氣喘不上來,只覺得腦子發昏,站立不穩之下,忙猛的伸手撐住了牆壁。
“郡主。”紫鳶與巧蓮跟上來,忙一把扶住她,眼見得她神色頗是不對,再耳聽得院內的笑語,就齊齊變了臉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