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嘶心裂肺的吼了出來:“白清水!你也配!”
白清水瞬間就止住了哭,身子晃了一晃,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喃喃道,“你說什麼?”
“你不配!”他又衝上前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居高臨下逼視着她的雙眼,“你無情無義,不仁不孝,你根本不配我謝三如此待你!”
言罷,手重重一甩,將她甩在地上,轉過身,步履踉蹌的,直往外頭去。
白清水只待他行至門口時,方出口叫住了他。流了滿臉的淚,一步步行至他面前,一雙已經叫淚水泡得通紅的眼只將他看着,一字一頓的逼問他,“你果真明日要迎娶弄梅爲你的妾房?”
謝楠生繃着臉,下頷緊咬,一雙眼陰鬱得令她心驚,卻不言語。
“好……”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不住點頭,退了一步,喃喃道,“很好。”
到了這等地步,兩個人都似乎已行入了絕路里。
說出的話也要似把鋼刀,往對方的心房狠狠插進去。是既要傷人,又要傷已才最痛快的。
“從前你的甜言蜜語,果真都是唬騙我的!”她竟然哈哈笑了起來,猛的一擡手,一把便拔下今日特地戴給他看的那隻髮簪,眼裡的淚卻仍一顆顆滾出來,“並蒂蓮啊!呵……花開並蒂,人兒一雙。我那般癡傻,只當你一片真情,深藏櫃中,從不捨得拿出來戴……”
“哈,哈哈……”她一邊笑,一邊掉眼淚,將那簪子舉到他面前,“我原以爲我只要與你同心同德,便可人定勝天。是我癡心妄想,妄想與你這等富家子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巧蓮是對的,你們謝家的男人,個個無情無義。有她榜樣在前,我竟不知悔悟……”
謝楠生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一雙眼裡的陰鬱一層層往外泄,耳聽得她的誅心之語一句句往他胸口戳過來:
“你不就是怨我瞞着你,沒有將你奶奶病重的消息告訴你麼?我這等不孝不義之人,怎配與你相戀!”
“謝楠生,我白清水今日便與你恩斷義絕!”
她舉着那白玉並蒂蓮花簪子,重重往地上砸過去。
只聞得一聲脆響,如同是響在謝楠生的天靈蓋一般,就見那簪子斷裂成了數截,更有許多細小的碎片蹦起來,只朝他的衣上蹦過來,而她抹了一把淚,踉踉蹌蹌的就轉了身。
當初福泉在當鋪裡遇上他送她的那匣子首飾,遍尋了也沒有找到這支白玉並蒂蓮花簪。原本只當是叫旁的客人捷足先登買走了,原來卻是她藏在櫃中,從頭到尾都不曾當過的。
那個時候兩人尚還處在打打鬧鬧時,她自還與康宗巖糾纏在一處。他只當她不懂他對她的一片情誼。
而今看來,並非是不懂的。只是那時羞澀,不敢表露而已。
謝楠生如是石化了一般,僵硬的立在那裡。
怎料只因今日一念之差去了趟母親那裡,一回來事情便已行至這個地步。而今弄梅喜滋滋在家中等着當新娘,謝府所有宗族長輩均已接了信,若是反悔,叫弄梅的臉往哪裡擱?
而白清水已經提着一個包袱,換了一身粗衣,疾步就往他身邊擦了過去。
他這纔回過神來,追着她出了門,一把扯住了她的手,咬牙道,“你要去哪裡!”
廊下紅燈籠高懸,灑下昏弱的
光,光下她的手指蒼白,一根根掰開了他的手指,絕不多言,再不停留,便出了這院落,疾步直往內院的二姨娘屋子來。
彼時時辰已晚,守門的婆子見她面帶淚痕,臉上神色冰涼,一副人擋殺人,佛當殺佛的鬼魅氣息,如何敢擋,只得將她放了進來。
白清水一路都不多言,直接行至二姨娘的院子裡來,撲通一聲就在二姨娘的房門前跪了下來,郎聲說道,“奴婢青水,今日想要拿回賣身契,贖得自由身,懇請二姨娘成全!”
二姨娘屋內黑洞洞的,一點聲息都沒有。
“奴婢青水,今日想要拿回賣身契,贖得自由身,懇請二姨娘成全!”
“青水你這半夜三更是不是腦子抽了筋?二姨娘都已經睡下了,你明白再來!”院中的婆子急急上前來喝止她。
“奴婢青水,今日想要拿回賣身契,贖得自由身,懇請二姨娘成全!”
“奴婢青水,今日想要拿回賣身契,贖得自由身,懇請二姨娘成全……”
白清水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哪裡理會前來相勸的衆人。
過不多時,竟見二姨娘屋內突然大亮,又聞得門“吱呀”一聲響,二姨娘的貼身丫環行了出來,說道,“二姨娘請青水姑娘進去。”
白清水面無表情的站起來,面無表情的行進去,又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坐在堂前的二姨娘面前。
二姨娘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怒罵道,“大半夜的,你發的是什麼瘋!”
卻見白清水一襲粗衣、提個包袱,眼睛、鼻尖俱都通紅。
二姨娘想起白日裡的事,到底是嘆息了一聲,朝丫環吩咐道,“將她的賣身契拿過來。”
“姨娘不記得了麼?青水的賣身契,上回是叫三少爺拿走了的。”丫環在一旁低聲說道。
“那就去向三少爺要過來吶!”二姨娘擰着眉,重重拍了拍椅手,“大半夜的,便是她不睡,旁人也是要睡的呀!難道她一人要瘋,便叫所有人都陪着她瘋!”
那丫環急急行了一禮,說道,“是,奴婢這就去。”
行不去多遠,又聽二姨娘吩咐道,“若是三少爺不肯給,便說是老爺的意思!”
“是,奴婢曉得了。”
丫環不料纔出內院,便就在廊下遇着了長身玉立的謝楠生,忙行上前去,朝他行了一禮,說道,“三少爺,二姨娘叫奴婢來拿青水姑娘的賣身契。說,說是老爺的意思……”
謝楠生的牙關緊咬,背在身後的手握成拳,一用力,那丫環便只聞得咔咔作響,嚇得朝後一退,而謝楠生已經甩開腿便邁了出去,只道,“你隨我來。”
丫環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只幾乎沒有叫他給嚇死。
那廂白清水與二姨娘等了片刻,那丫環便捧着她的賣身契來了,一時白清水從懷中掏出三十兩銀票來,再將那賣身契接過,眼眶就又紅了。
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住了淚意,轉身行至院裡來,將那賣身契就手撕成了碎片。
二姨娘望着她的背影,就重重的啐了一聲,咬牙道,“真是個孽障!”
正欲吩咐丫環關門時,卻突然聽得又有急切的腳步而打從外頭而來,一時院中燈籠竟叫盡數點亮,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二姨娘皺了皺眉,詫異的行出門來,便
見從院外突然行進來一大幫人,竟是些面生的丫環婆子,衣着精緻,舉止得體,竟比謝府的下人們要有氣勢的多。
這幫人一行進來,直直行至白清水跟前,竟是“噗通”俱都跪到了她跟前,聲音齊整,如若洪鐘一般呼道:“奴婢拜見小姐,恭迎小姐回府。”
白清水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二姨娘卻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說道,“大半夜的,哪裡來的奴才在此亂認主子?可知她不過是我們謝府的一個丫環,青樓女私生的女兒,連父親是誰都不知……”
二姨娘話沒說完,驀的就住了嘴,一臉驚訝的看着白清水,說道,“你,你該不會是……”
而那跪在地上的一個婆子卻猛然站起了身,朝二姨娘厲喝道,“大膽!你一個謝府的姨娘,也敢置喙我們貴親王府小姐的事!給我掌她的嘴!”
便有兩個丫環“騰”而起身,行上前來,啪啪兩聲便甩了二姨娘兩個耳刮子。
“你……”二姨娘怔驚之下,捂着臉,一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的丫環道,“貴親王府?”
白清水心中的驚訝之情,自然不會比二姨娘少,一時竟又聽得有人在喚她:“水兒……”
她一擡頭,就見白氏正由一個丫環提着燈籠相陪急急而來,行至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跟娘走。”
白清水怔愣之下,就被白氏拖着手急急的出了這內院。
一出內院,便見院門口正站了幾個人,謝老爺與另幾位身着官服之人赫然在例,竟是個個微垂首,立在一箇中年男人的側首。
白清水不自覺就皺起了眉,而那個中年男人一見她出來,大步便跨了上來,臉上喜色難掩,雙手猛扶住她的肩,頗是激動的道,“乖女兒,跟父王回府。”
白清水整個人都呆了。
一時又覺得這人頗有幾分面熟。只待這人擡手一撫美須,這纔想起此人可不就是此番上京時,陪着謝楠生去付大人家裡遇到的那兩個對奕之人中間的那位美髯中年人?
她驚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猛回過頭來,望着垂首立在自己一旁的白氏,驚訝的喊道,“娘?”
白氏竟然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水兒,這就是你爹,當今聖上的胞弟貴親王。”
此話一入耳,白清水的臉驀然便又變了色,此番可當真是天雷滾滾,一個個全往她身上劈來也不爲過了。
而她身子搖了搖,死勁咬着嘴脣才叫自己沒有往地上倒過去,眼見着這位美髯貴親王面現了一股焦色,踏前一步道,“女兒……”
白清水猛退了兩步,手一攔,冷聲道,“誰是你的女兒!”
一時抓起她孃的手,如何還多言,拖着她便走。下臺階時一回頭,便見遠處檐下燈火闌珊處,赫然卻立了個謝楠生,正一臉陰鬱的遙遙朝她望過來。
世事無常,怎料竟會如此?
早知是如此,又何必當初?
她臉上浮起一個淒涼的笑來,身子又晃了一晃,擡步便走,豈料一腳竟然踏了個空,在白氏的驚呼聲中,“嘩啦啦”就往臺階下滾落了過去。
……
如果我說本文完,會不會有人打我。
好吧,是本卷完。白姑娘明日即將開啓新的征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