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金山…”
陰冷冷的四個字,從竹簡者的牙縫裡露出。佈滿血絲的雙眼,配上張詭恐的餓鬼面具,直讓人看得發毛。憤怒與殺怒,是他現在唯一的情緒…
因爲,他又算漏了!
他怎麼也不成想到,夏尋身上居然還藏着這麼一片,堪比神器的葉子。那可是,橫霸大唐南域千萬裡的商道巨擘,岳陽金家的傳家之寶呀!今日,它居然被人當作了殺人利器?
在剛剛藍蝶破碎流星的瞬間,就是這片金葉劃破了鐵扇,化作了金光一閃而過的。
當金光閃過,當竹簡上舉欲去阻擋金光,當金光衝破簡插入玉簫咽喉的那一刻。
他知道,自己又算漏了…
“原來,金家在你身上下了這麼大的賭注…”殺怒被擠壓成了一股沙啞的聲音,沉悶冰冷。
“嚓~”
破爛的鐵扇,被夏尋狠狠地往身後一甩,落入了遠處的叢林間:“我說過我還有倚仗。”
看着夏尋那掛滿一身的沾血銅錢。竹簡者緩緩舉起被金葉破去一角的白竹簡:“那你現在還有倚仗麼?”
“嘶~”
大手從破爛的下裝,撕下兩塊破爛的布條,胡亂地捆在燒成碳焦的兩手手心裡:“我說過,我本身就是了。是你不信而已…”
捆起的布條,沒一會兒就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了…
“就憑那些破銅錢?”
白竹簡隨話語緩緩展開,一片青芒伴千百梵文字影從中盛起。
“這足夠了…”夏尋在淡淡應答的同時,他把捆好布條的右手悄悄挽到背後,伸出兩根手指…
芍藥似有明意,但,擔憂之色隨之更重了些。
竹簡者捧着白竹簡,從失去了兵刃的鐵扇者身後走出:“要是你的銅錢打沒了呢?”
“那你就輸了…”夏尋答。
這時,一道誰都看不見的蔑笑,從竹簡者的面具下咧開了。
緊接着!
“是嗎!!”
兩字聲極大,並非疑問,而是戰喝!
風,突然暴動!是四股狂猛殺風!
一喝之下,兩劍齊挑刺,竹簡攜千百梵文祭出,失去兵刃的鐵扇緊隨其後,踏腳疾躍!
“呀!”
全都動了!
夏尋和芍藥也動了!
一聲怒吼,五條青藤疾掠銀劍,夏尋擡腳朝着來者狂奔,雙手翻飛,無數銅錢崩裂紅繩,順手射出!
“噌噌…啪啪…”
真正的白刃戰終於開始了!
將對將,兵對兵。青藤對兩劍,銅板對梵文。還有兩道衝殺的將影!
“殺殺!”
青芒開裂,銀芒揮漸。
五藤戰雙劍,這次兩把銀劍顯然已經不留餘了。銀芒迸綻半丈高,刺眼奪目。沒有劍招,沒有劍訣,唯有隨一殺字,暴劈狂刺。一劈一道入肉裂痕,一刺一陣莖液噴漸。在兩把銀劍狂攻之下,五道青藤只能勉強頑抗,唯守無攻。
並一邊…
鐵扇隨竹簡梵文兇猛疾躍,夏尋舞千百銅板瘋狂急奔。雙方距離瞬息拉近。
只是,人未相遇,招已經相交接。
“叮叮叮,破破…”
千百銅板化黃光對上千百梵文綻青芒,青光火光一同閃爍。
梵文虛影指般大小,兩者交擊,前者迸散化霧,後者落地入塵土。一時之間,互攻的黃光與青芒成相持之勢,難分上下。交擊之聲響,如千人奏樂錯雜彈,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乒乒乓乓…
“殺!!”
“呀!!”
梵文與銅錢相持只維持了數息,鐵扇與夏尋緊接着就相遇了!
兩人都沒有遲疑,沒有猶豫,唯有兩道滔天殺意,針鋒相對!
相隔一丈…
“殺!!”
“呀!!”
兩者同時凌空躍起!前者喊殺,藍芒集聚右拳兇猛揮出。後者暴喝,雙手揮舞,銅錢迸綻…
出竅搏沖天,生死就在這一瞬間!
這是實打實的一次血肉交鋒…
毫無懸念…
可是…
出竅又怎敵沖天呢?
和之前銅錢與鐵扇交鋒一樣,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的碰撞…
“咚!”“咔咔~”
仍沒有意外…就是一聲震天轟鳴。
無數銅錢成功破開了鐵扇者的全身多處…
只不過,在這同時,鐵扇那恐怖的拳頭也直接擊打在了夏尋的心腹上。拳力之恐怖,一擊之下瞬間便崩散了捆綁在夏尋身間的所有銅錢。三寸長寬的鐵拳幾乎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完全陷入到了夏尋體內,直接擊起一陣肉綻骨裂脆響,直讓聞者雞皮聳立…
出竅畢竟還是太弱了…
“噗…”
一擊之後,一道血龍噴出。
夏尋宛如一隻斷了線的血風箏,從深陷的鐵拳中,彈飛出去。順着一道優美的弧線,拋向半空…帶起一陣血霧,在空中揮灑,血霧又伴着漫天爆開的銅錢,散落地上…
“嗨!”
倩影起,芍藥迅疾躍出,凌空翻身,抱住了這隻斷線的風箏。
可是,穩不住…
“噠噠…”
是那隻鐵拳的衝力極大,也是芍藥腳上有傷,而且她也已經竭力了。在抓住夏尋後,芍藥根本止不住那道巨大的衝力的去勢…
被帶着直直地一併砸在了地上…
“莎”
這與下子衝力真是大…兩人落地,宛如手拍乾粉,拍起一陣淡淡的煙塵瀰漫,砸出一尺坑窪…
……
“咔咔~”骨裂聲斷斷續續,是那一拳的餘波仍在延續。
不用看…這次夏尋傷得絕對是非常嚴重…
血淋淋的軀體上,一個拳頭大的凹口,皮開肉綻。鮮紅的血液從裂開的血肉中,滾滾流出,順着不成人形的血軀,流落地上…
坑窪很快便被流成了小血潭。
“小心些。”
芍藥緊緊地懷抱着夏尋,從血泊中緩緩坐起。一股股不止流涌的鮮血,沒一會兒,便把她那潔白的麻衣抹成了出嫁的紅妝。
而夏尋,自始至終他都宛如死屍一般,一動不動地任由芍藥擺佈…
可見這一拳的重創,是何其之重。
“他的血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橫了?”
鐵扇緊握着的鐵拳仍未鬆開。他詫異地看着夏尋胸口那塊被打凹陷的胸肌。
剛剛他那一拳的力道到底有多大,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是他用盡全力的絕殺一擊,在這麼恐怖一拳的面前,即便是弱些的聚元境高手,那絕對都是一個支離破碎的下場。就更莫說只是一個小小出竅境的人兒了。
“出竅境居然被鍛成了金剛軀…這龍鳳精血果然神奇。”
竹簡者領着兩把破盡青藤的銀劍,走到鐵扇身旁。較於之前,他此刻顯得輕鬆了些許。銅錢散,青藤爛,夏尋重傷,只剩下竭力的芍藥。這一戰打到這裡,其實勝負已經分出來了。雖然是勝得狼狽,畢竟也是勝了…
竹簡者擡頭凝視:“但你也只能到這裡了…”
“……”
可能是傷太重了,也可能是躺在美人懷裡太舒服。
自被芍藥抱着坐起身來後,夏尋便一直挨着芍藥的小肩上,用他那兩道黯然的眼光仰望着天空,不喜不憂,沒有任何情緒,給人感覺,就像他是在看破生死真諦一般。而非那一片晴空。
是不甘心嗎?
血,一直在流。
來人,一直在走…
感覺到夏尋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芍藥環抱着的幅度,也隨之緊了一些。
她徐徐擡頭,看着正漫步走來的四人,明亮的眸子中,流露出了一股她未有過的憤怒:“你別忘了,元啓三十四年寒冬,你雙親被害,獨自流落岳陽街頭。那時,是路經的問心師兄發了善心,把你帶回問天撫養成人,你纔能有今天的!”
芍藥的怒斥,真是充滿了出塵少女的稚氣。
在這急迫的生死關頭,從未歷紅塵的少女,也只能想到這麼個乞人的蠢辦法,道出竹簡者的身世,希望能換取半分生機了…
只不過,這一番生死恩情,是那麼理所當然地沒能讓來者緩下一分殺意,一分行速。
“呵呵~你也只知道這些罷了。”竹簡者領三人緩行,雙手後挽,說得陰冷且淡然:“那你可知道,我的父母是怎麼死的?”
“……”
芍藥無話,因爲她確實不知道。
“呵~”隨着竹簡者的問起,一道詭異的笑容,從夏尋那沾滿鮮血的嘴裡綻開。他只笑沒動,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芍藥的懷裡。
“你笑什麼?”
見夏尋突然綻起這道詭異的笑,竹簡者心裡不由得就是一沉。在他說話的同時,右手上擺,止下衆人的腳步。
“呵~”夏尋仍笑不答。顫抖着眼皮子,艱難地把仰望天際的目光移到了芍藥的臉頰上,柔柔的,暖暖的。看不出有一絲驚懼…
此間的殺意與血腥,似乎也都在隨着這道目光的轉換,變得不再是那麼冰冷。
風,輕輕地,吹起滿地塵土,灰濛濛地飄揚在六人周遭。零零散散的銅板,碎裂的,斷裂的,完整的,都沾滿血跡,靜靜地躺在地上。一時間,四個黑人站着,兩個紅人坐着,就這麼愣愣的看着。誰都不知道對方在想着什麼,又想做些什麼…
“嚓~”
爲首銀劍往前走出兩步,至竹簡者身側:“把他給我。”
“等下…”
白竹簡被擡手擋在銀劍胸前,止住了他的腳步。此刻,竹簡者的思緒有些搖擺不定。相對於剛先的殺伐決絕,他現在就明顯就懦弱許多了。
這裡好像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