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新宿最偏僻位置的一家湯屋,店面頗小,甚至牌面都沾了些灰塵,有些破舊了。
此刻幾十只小鬼環伺在這家湯屋外,張牙舞爪地對店裡的人張開血盆大口,但就是遲遲不敢衝進去。
店裡的老鴇,姑娘還有一些客人此刻都互相攙扶着,驚懼的望着外面那羣魔鬼,腳步像是凍住了一般,不敢挪動。
終於又急性子的小鬼按捺不住了,它尖叫一聲,率先衝向湯屋。見有人打頭,幾個魯莽衝動的小鬼也立馬跟隨其後。
眼見着那些模樣恐怖之極的小鬼們一步步越靠越近,片刻後便近在咫尺,湯屋裡的那些人忍不住慘叫着抱起頭尖叫出聲來,膽小的褲襠處更是已有了一片騷熱。
聽到“美味食物”誘人的叫聲,那些小鬼們更加起勁了,三步並做二步,高高躍起,就打算將湯屋中的那些食物撕成碎片,好吞下肚。
突然,他們的眼前憑空閃起閃耀如白練的雷光,密密麻麻地映入眼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些堂屋裡的客人沒有等到想象中的痛苦,反而聽到了來自地獄一般的淒厲慘叫聲,那分貝根本不是人能夠發出來的。
只見那幾只衝過來的小鬼身前突然出現鏈狀的雷電,白光一閃,他們變成了幾道飛灰黑煙,消散於空氣之中。
他們身後稍遲一步的小鬼們立刻停住腳步,以更快的速度連滾帶爬地後退幾丈,唯恐避之不及,彷彿對那雷電恐懼的很。那些小鬼們面面相覷,驚懼之色還停留在臉上。
顯然之前也發生過同樣的“慘劇”,他們纔會猶豫不前。
仍有幾個新來的,膽大囂張的妖魔想繞到堂屋的其他方位闖進去,對裡面的“美食”下手,甚至還有會遁地之術的小鬼想從地底攻擊,結果只要是要接近這家湯屋的地方都閃起了耀眼的白光。
小鬼們這纔對這家湯屋不敢有任何想法了,他們尖叫着,去尋覓其他獵物。
湯屋中的衆人見到這一幕也是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所。
突然有一名面容清秀,穿着類似於中國旗袍的姑娘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對他們的媽媽說道:“媽媽,是不是昨天傍晚的那個老先生......”
老鴇聞言身子一震,忍不住跪下身子,虔誠地磕起頭來:“神仙下凡啊!多虧神人相助啊!謝謝!謝謝!”
其他姑娘和客人也紛紛跪在地上,感恩地拜了起來。
這是還得追溯到百鬼夜行之日的前一天傍晚說起。
老鴇記得那一刻天色紅黃,大抹的紅色晚霞如綢緞般掛在黃色的天空之中,與遠處的紅日交相輝映,正是難得的好景色。
老鴇如往常一般百無聊賴地倚在店面門檻上,慵懶地吃着蜜棗。
她這家湯屋雖說在新宿,但卻不是在最熱鬧的歌舞伎町,而是最邊緣的一條街道了。
這條街比起歌舞伎町,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白天裡這條街上的人三三兩兩,寥寥無幾,更別說他這家湯屋了。
白天幾乎沒什麼客人,到了晚上纔會有零星幾個老顧客來光顧,還是極其吝嗇摳門的那種。
可偏偏,老鴇手下還有近三十個姑娘要養活,平常要維持這些嬌貴姑娘們的開銷以及維持店面正常運轉就讓她這半老徐娘焦頭爛額了。
“這年頭,這條路錢越來越難賺了。”這是她經常抱怨的一句話。
近些日子來,入不敷出更是她這家苦心經營的湯屋店的常態。
沒有辦法,老鴇只好和大多數湯屋店截然不同,白天夜晚二十四小時營業,希冀能夠多一些生意,可是根本無濟於事。做他們這行生意,不是拼命努力就有用的,生意不好就是生意不好。
有的時候,老鴇還得派姑娘們大老遠出去,到熱鬧的地方拉些活來幹,改善狀況纔可以勉強維持這家湯屋。
店裡的那些姑娘除了做這一行,也沒什麼其他其他謀生手段了,其中還有不少是老鴇看着長大的,實在不捨得開除她們,結果一個半老徐娘帶着二三十名如花似玉的姑娘就這樣生活下來了。
不過老鴇估計,如果再這樣下去,店裡的生意還沒得到改善,再過幾個月,就得變賣掉這家維持了十幾年的湯屋,另謀生路了。
當初之所以把店開在這裡,自然是因爲手裡沒什麼錢,買不起歌舞伎町裡的店面。這家店的價值還在任何一個普通區,都能換得一個幾乎大一倍的門面了。
而老鴇之所以不去別的區做生意,是想和以前故友說起自己生活時,自己能挺起胸膛說自己在新宿開了家湯屋。
在新宿的湯屋纔是真正的湯屋,這是整個京都都公認的。
沒錯,老鴇就是這麼愛面子的一個人,活了半輩子了,他覺得面子比什麼都重要些。
第一次見到那個老頭,便是在那個黃昏的街道上。
身披青蘭色的道袍,登着白布襪和船形的“雲鞋”的老頭一晃一晃地從遠處街道走來,他走在街道中央,手裡還提着一個酒壺,以他那副打扮,絕對是人人見了都要好奇回頭確認一眼的程度,可惜的是那時候街上並沒什麼人。
待那老道走近了,老鴇還看見他束髮盤髻,一般戴一頂扁平的混元帽,頂髻用木簪別住。
老道鶴髮童顏,鶴頂龜背,鳳目疏眉,面色紅潤,神態飄逸,雖然從他的一頭白髮來看,他應該歲數已經不小了,但是臉上卻沒多少皺紋,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
但是酒水順着他的長鬍子滴滴落下哎,老道那似醉非醉的眼神有極大的破壞了他的出塵之感。
老鴇盯了他幾秒,便收回目光,繼續看着遠方天空的景色,嘴裡細心嚼着蜜餞,不再對老者有多少關注。
畢竟這個世道,怪人多了去了,老鴇是這樣想的。
可是,那老道卻偏偏徑直朝她這家店搖晃着走來,還沒等老鴇反應過來,老道便已經邁進了湯屋的門。
“誒誒誒!這位客人,不好意思,小店還沒開始營業呢!”老鴇毫不猶豫地對老道撒了謊,因爲從老道略顯邋遢寒酸的樣子來看,老鴇敢推斷他絕對沒什麼錢。
況且做他們這一行的雖然有職業精神,不能挑剔客人的年紀,出身等,但這位客人也着實太老了一些吧,都足以當姑娘們的爺爺甚至太爺了。先不論姑娘們是否願意伺候這個“爲老不尊”(老鴇自然是把他當成逞能來尋歡的老爺爺了)的老道,就算他們願意,萬一這個老頭受不了刺激,發生了什麼意外,到頭來還不是她的麻煩。
所以無論怎麼看,讓這個老道進來都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嗯?”老道疑惑地轉過身來望了老鴇一眼,道,“可是其他那些店裡的夥計告知我的是,貴點是從不打烊的啊?”
“這......”老鴇此刻心中早已經將那個不知名的多嘴之人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上幾十個來回了。
但是礙於幾十年的職業操守,她又不好直言,將老道趕出去。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老道早已自顧自地踱步到酒櫃旁,隨手抄起一瓶酒,打開便開始暢飲起來。
他餘光瞥見老鴇正一副爲難惆悵的樣子,拍拍自己眼間掛着的一個小袋,對老鴇說道:“老闆儘管放心,在下自不會白吃白喝的。不過話說回來,有老闆這麼做生意的嗎?客人來了,不見有姑娘來迎,這是貴店的待客之道?”
老鴇看見老道腰間的袋子鼓鼓的,還發出悅耳的貨幣撞擊聲,這才勉強展露了笑容。
“不知客人怎麼稱呼?”老鴇問道。
“免貴姓李。”老道回道。聲音中還有淡淡的惆悵,又自言自語道:“自己都差點忘了呢......看來真的是悶的太久了......”
老鴇並沒聽見老道的自言自語,事實上雖然她年輕時學過漢語,但也只能聽懂比較簡單清晰地詞句。
雖然漢語和英語已經成了如今新時代最爲廣泛的通用語言,但和手下那些姑娘們不同,即使在今天,老鴇也還是比較習慣於說自己家鄉的日語。
“李君,請恕我招待不週!”老鴇向老道賠罪。
“姑娘們,來客人啦!還不來好好招待!”接着老鴇朝樓上大喊。
老道挑了幾瓶好酒,隨便找了個寬大沙發半躺下,半眯着眼睛酌酒,嘴裡還不時哼着聽不清楚的小調,愜意自得。
客人少的好處便是,來這家湯屋的每一位客人都能享受到極致的待遇。
二三十名少女,氣質各異,但都是青春洋溢,魅力四射的,她們全都來伺候一位客人,這自然是其他湯屋享受不到的。也正是如此,這家湯屋纔有了少數一部分的忠實顧客。
少女們初見老道也是萬分吃驚,不過很快他們就被老道的別樣風趣給迷住了,全然沒有老鴇之前的憂慮。
“啊!差不多兩千年了,這裡和以前真是大不相同了呢!”酒瓶已經空了,老道坐在衆姑娘的中央,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