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最近可是有煩心之事?”
竹林寺的住持是個鬍子花白的老者,面目和藹慈祥,透露着平和與看透紅塵的釋然。
我剛進去,住持正在倒茶,兩杯茶。
他坐在八仙桌的一側,指了指另一側的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坐了過去,輕輕點頭道:“確實有煩心事,住持可否有驅……”
我驅邪降妖這幾個字剛要問出來,住持便打斷了我:“施主,你與它有緣。”
有緣?它?它是誰啊!
不會是……
我渾身一抖。
和鬼有緣?大師你是在逗我嗎?
我吞嚥了一口唾沫,先問道:“大師怎麼稱呼?”
“貧僧法號寂雪。”住持呷了口茶淡然道。
我點了點頭:“寂雪大師,這兩日我一直被‘它’纏着,幾乎夜不能寐,恐懼非常,‘它’又怎麼會和我有緣?”
寂雪大師笑了笑:“呵呵呵,施主,不要被表象所迷惑。有時候你在尋找的,往往就在你的身邊,而你最敵對的,也有時候就是你最關心的。人各有命,但命數不同,施主的命格不能改,一切都要順其自然。”
寂雪大師說的前幾句話我都沒聽明白,但是他說的那句“而你最敵對的,也有時候就是你最關心的”讓我心裡一跳,下意識的聯想到了白沐。
當時白沐犯病時,我不就是心痛如絞嗎?
這……
我等着寂雪大師放下茶杯後替他添滿,然後思索片刻咬咬牙問道:“大師,我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非常匪夷所思,但是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完。”
我決定,把“六月三日”這件事情告訴他。
也就是我屢次穿越時空的事情……
寂雪大師點了點頭:“施主但說無妨。”
“有沒有可能,在保持記憶的情況下,穿越到原來經歷過的時間?而且這種穿越不只一次,最想不通的是,每次穿越後的事情都有些變化。”我斟酌了一下詞語才問道。
我清楚的看到,寂雪大師原本穩穩握住茶杯的手,忽然一頓。
茶水微微濺出,灑在了八仙桌上。
“塵清,送客。”他輕輕的嘆了口氣,隨後大袖一揮說道。
“寂雪大師!”我疑惑的看向了寂雪大師,可是他卻緊閉着眼睛一言不發。
小和尚塵清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閉目的寂雪大師後悄悄的將我拉出了小瓦房。
“塵清,爲什麼……”我剛要問話,塵清就突然打斷了我。
“施主不要着急,師父此刻正在推衍,不容打擾,所以要把你領出來。”塵清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我說道。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瞥了一眼小瓦房,推衍?好吧,太高級,我不懂。
閒來無事,我和塵清看起了大山來。
“塵清,我告訴你,有一種盒子可厲害了,上面還有小人,什麼樣的小人都有。”我看塵清一副懵懂無知小正太的模樣,再結合這寺廟的環境,決定給他講講外面的事情。
塵清思索片刻:“施主說的可是電視?”
好吧,他知道……
“塵清,我告訴你,有一種小匣子,可以遠隔千里與人溝通,非常方便呢!”
塵清思索片刻:“施主說的可是手機?”
好吧,他知道……
“塵清,我告訴你,有一種和手機類似的東西,上面有好多遊戲,可好玩了!”
塵清這次思索了很久。
我覺得,我終於能扳回面子了。
塵清開口了:“施主說的是PSP,PSV還是3DS?”
我噎住了。
他又知道……
而且知道的比我都全乎!
我那個汗啊,簡直順着滿頭黑線往下流啊!
我和塵清聊了一些外面獨有的東西,而塵清也給我講什麼竹子怎麼生長啊,小魚怎麼釣啊云云的對於我來說很新鮮的事情。
“姐姐,”和我相熟了,他也不叫我施主了,直接改口姐姐,“我們這裡的竹子有一種草叫半截蛇,因爲蛇喜歡吃這種植物的果實,所以在拔起草的時候很有可能拽上半條蛇來。”
“爲什麼只能拽上半條蛇?”我笑眯眯的問道。
塵清嘿嘿一笑:“半條只算是個粗略的描述,其實就是說十根草裡有五根能挖出蛇,這種比例各佔一半,因此被稱作半條蛇。”
我點點頭,忽然聽到了一聲輕喚從小瓦房內傳來:“施主,進來吧。”
我連忙起身和塵清打了個手勢,塵清也不是什麼壞心腸的,尊師重道得很,知道他師父叫我,立刻讓到了一旁。
我再次走進了小瓦房,寂雪大師依舊坐在那裡,臉上微微帶着些疲憊。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衝我說道:“施主,有些時候是命數,有些時候是劫數。”
他這麼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我哪裡聽得懂,忙問:“大師能否詳解?”
寂雪大師搖搖頭:“施主自悟,老衲只能說到這裡,塵清,帶施主走吧。”
我又被塵清拉了出去,沒想到等這麼半天就等到一句這麼沒頭沒尾的話,心裡鬱悶的很,一想到塵清小和尚是寂雪大師的徒弟,覺得他可能知道些什麼,於是摸了摸塵清的小光頭問道:“塵清啊,你知不知道‘有些時候是命數,有些時候是劫數’這句話啊?”
塵清白了我一眼:“這又不是文言文,你難道不懂中文嗎?”
我汗了一下,這確實不是文言文,但是這句話我也聽不懂啊。
塵清看我這副摸樣嘿嘿的笑了笑:“行了,其實我師父有時候就是不願意贅言,你把你之前的問題和我師父的話結合一下看看,而且我聽到了,我師父說讓你自己去悟,我就不能多插嘴了。”
我悶悶的點點頭,然後一路思索的回了家。
“我問的問題啊……”出租車上,我細細思考着。
我當時問的問題是關於穿越的事情……大師是說有的時候的穿越是命數?有時候就是劫數?
但是什麼算是命數,什麼算是劫數啊!
鬱悶的回了家,可在樓梯口卻被一個人堵住了。
房東大叔。
“大叔?從這裡幹什麼呢?”
我乾乾的笑了笑,順便裝的很虛弱的樣子。
大叔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冷,我瑟縮了一下,大叔一把揪起了我把我拖到了我的房間。
“說!你的錢是哪裡來的!”
大叔冷聲問道,語氣,很嚴肅。
我緘默不語,心知錢的事情可能露餡了。
見我不回答,大叔又問道:“說啊!我剛剛給你們的老師打電話請假的時候,我刻意問了一下,他說壓根就沒有什麼考試,更沒有什麼獎學金!還幾萬?一分都沒有!快說!你的錢是哪裡來的!”
說到後面,大叔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非常冷了。
“我……”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大叔的身子有些顫抖,伸出手指指着我:“還有,你剛剛說去看病,你的藥呢!醫生的醫囑呢!啊!你到底去做什麼了!”
我有些害怕了,吞嚥了一口唾沫,不敢回答。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論是錢的事情,還是我見鬼的事情,甚至是更早之前見到白沐夜沐他們的事情都不能告訴房東大叔,但是如果不說,房東大叔一定會懷疑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他性子一向耿直老實,我要是不做什麼解釋,他一定會疏遠我的。
他可是僅剩不多的對我好的人之一啊!
我皺着眉低下頭,卻忽然聽到了一聲低低的痛呼。
是房東大叔!
我猛地擡頭,卻看見房東大叔靠着牆站着,面色痛苦,雙目緊閉。
我也清楚的看到了他脖子處,那一根黑色的鎖鏈……
我和大媽將大叔送進醫院時,大媽滿臉都是淚水。
我從旁邊安慰,她只是哭,不說話。
“病人的家屬,是誰?”搶救室的門打開,一個醫生走了出來,看着坐在長椅上的我們問道。
大媽哭着站了起來,卻一下子又跌坐了回去,我看到這一幕心裡一痛,站了起來道:“是我。”
“什麼關係?”
我一愣,看到滿面痛苦的大媽,心裡更是絞痛,輕聲道:“我是他們的女兒。”
女兒。
沒錯,雖然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但是我把他們當我我的父母看待,而他們對我更是勝過我的親生父母,做他們的女兒,有何不可呢?
其實之前大叔訓斥我的時候,我的心裡除了懼怕,還有一絲感動。
如果不是把我當作親女兒看待,大叔又怎麼會因爲我的作風生氣呢?他又怎麼會如此關注我的生活呢?
醫生點了點頭,說道:“病人患有嚴重的腦梗死,需要手術,你來籤一下字吧。”
腦梗死?
我突然愣住了。
我和房東大叔相處了這麼些年,他一直身體健康,而且他年紀並不大,怎麼會患有腦梗死呢?還是嚴重的?
我的身旁,房東大媽也站了起來,抹了抹眼淚,身子有些顫抖。
我連忙扶住了她,她衝我露出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不要做手術了吧。”
“爲什麼?”我忙問道。
醫生也在旁說道:“病人的情況很危急,必須儘快手術,不然植物人都是好的。”
大媽勉強笑笑,輕輕地拍着我的手說道:“你大叔這個腦梗死,是在聽說我們家那倆小的出事後鬧得。他說了,養兒防老,女兒是小棉襖,如今老也防不了了,棉襖也找不到了,治病又有什麼用。當時他就和我說,如果哪一天他犯了病,不要救他,他要去找他的女兒兒子享福去……”
大媽說着,又哭了起來。
我微微沉默。
然後,接過了醫生手中的單子和筆,遞到了大媽的面前。
大媽一愣,我衝她笑了笑,低聲道:
“大媽,以後,我做你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