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還在燃燒。
但是火焰中的人,此時已經化作了灰燼了。
“那是你殺的人,還是我殺的人?”想明白夜沐袖手旁觀的意義,我也放下了心來,沉默片刻後卻問了這個問題。
夜沐呆了一下,顯然他並沒有料到我現在會問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有意義嗎?”呆了片刻之後,夜沐問道。
有意義嗎?
對我來說,算是有意義的吧。
這麼大了,除了前幾天那場命案,我連死人都沒見過,而剛纔呢?剛纔我卻親手殺了一個人。
我很希望那人不是我殺的,因爲心裡那種莫名的負罪感不允許我去殺人。
我覺得,夜沐應該會否定。
他的性格……他應該會告訴我那人並不是我殺的,讓我安心纔對吧。
我這麼想着。
但是我發現,我想錯了。
“是你殺的。”
夜沐冷冰冰的說道。
不僅僅是他的嗓音冷冰冰的,他的語氣都是冷冰冰的。就如同這冷冰冰的社會和冷冰冰的現實。
一時間,我倒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了。
我,殺人了。
看着那依舊燃燒着的火焰,心裡有些憋悶。
“我……”掙扎了半天,吐出的卻只有一個“我”字。
我後面想要說什麼,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魂戒,每一擊都是砸向對方靈魂的,對於普通人來說,一擊就足以讓他們魂飛魄散了。”夜沐說道。
魂飛,魄散。
這個只從仙俠小說和電視劇裡見過的詞語真真實實的出現在了我的生活中。
剛纔那個人,魂飛魄散了。
兇手,是我。
夜沐看着我,忽然說道:“你在糾結什麼?”
“嗯?”我一愣,擡起頭望向了他。
“我說你在糾結什麼。剛纔那個混混想對你做什麼你不知道嗎?如果你不反抗的話你的結局是什麼你不知道嗎?你都知道,那麼你心裡那點兒負罪感是從哪裡來的?”
夜沐靠着小巷的牆壁,也不管上面髒不髒:“還問我這人是我殺的還是你殺的,僞善,你這就是僞善,你懂嗎?左右他已經死了,你要是真憐憫他,你就應該關心的是他到底死沒死透,有沒有救,而不是誰殺的他。”
“承認吧,這就是你們人類,你們人類所謂的負罪感和所謂的善良。如果你想活得堅強,你就應該想辦法去遺忘,遺忘負罪感,遺忘僞善。”夜沐說道。
僞善……嗎?
我忽然低頭,看向了自己帶着戒指的左手。
貓眼寶石在月光銀輝下顯得更加詭異,蒼白的戒身彷彿雕刻着累累白骨。
就是這一枚小小的戒指,它,就擁有抹殺生命的作用。
而它的擁有者,是我。
殺人的,也是我。
夜沐說的沒錯,我是僞善。
如果是真正的善良,真正的心存愧疚的話,關心的應該是混混究竟還有無性命,而不是關心到底是誰殺的混混。
但是,夜沐……
“我,爲什麼要過的更堅強?”我輕聲問道。
依舊低着頭,依舊看着自己的戒指。
“什麼?”這一次,詫異的又是夜沐。
“我從來沒有想要活的堅強,活的精彩,我只是想要單純的生活下去而已。哪怕是遇到了你,遇到了張道陵,遇到了各種妖魔鬼怪,我還是想要單純的生活下去。”
“在學校努力學習只是爲了獎學金,不是爲了未來的出人頭地,在學校不與別人交朋友只是不想混進那複雜的貴族圈子,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這一輩子過的平平凡凡的,這是我唯一的理想我不希望它變成奢望。”我轉頭看了一眼那依舊在燃燒着的血色的火焰,輕聲說道。
夜沐,沒有說話。
他大概,已經無話可說了吧。
面對我這麼一番堪稱是自甘墮落的言論,換做誰,都應該無話可說了。
出乎我意料的,夜沐,回答了。
“說得好。”
夜沐,只說了這三個字。
“嗯?”
“每個平凡的人都希望能過得不平凡一些,但是每個不平凡的人都希望自己能過的平凡一些。你並不是沒有志氣,只不過目標比平常人更遠罷了。”夜沐說道。
我苦笑:“你安慰我也就算了,怎麼這麼沒有技術含量。”
“安慰?你沒看到張道陵嗎?你沒看到白沐嗎?你沒看到尹落英,沒看到白翎,沒看到陳局長,沒看到我嗎?”夜沐則是挑起了脣角,像是自嘲一般的笑了笑。
“張道陵過的多不平凡,結果呢?他現在想去趟年輕人常去的網吧都猶猶豫豫。白沐因爲我,從一個靦腆的小男孩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尹落英能看到鬼魂,每天入目的只有一半是活人。白翎……現在想讓兒子回趟家都難。哪個人過的都不平凡,但是如果可以,我們寧願不這樣。”夜沐歪着頭,一臉輕鬆的笑着說道。
他輕鬆的笑容與他沉重的話語完全不搭。
“所以你最好明白,我沒有安慰你,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夜沐說着,“當然了,還有一個事實……”
“什麼?”
“你的願望,的確只是奢望。”
“爲什麼?”
“因爲你,從一開始就不平凡了。”夜沐轉過了頭,用他散發着暗紅光芒的眸子看着我。
我還沒有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他卻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在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不該存在的靈魂,願意陪伴在你左右。”
我瞬間就愣住了。
不是因爲夜沐的舉動,而是因爲,他說的話。
不該存在的靈魂……
這句話,多麼耳熟啊。
那帶着怪獸面具的黑衣人說的詩中,不就有這麼一句話嗎?
夜沐他,爲什麼要這麼自稱?
而和那首詩對應上的,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有些茫然了。
“大晚上的,要不要這麼親密,還燒着篝火。”
一聲女子的媚笑忽然在巷子的那一頭傳來,我和夜沐同時擡頭望向了那裡,月光下,可以看到那裡站着一個人。
一個女人。
由於她背對着街道和月光,看不到她的臉。但是僅從她妖嬈婀娜的身段中,就基本能看出這是一個多麼嫵媚的女人了。
“你……”
夜沐說了一個字,卻猛地瞪大了眼睛,話,噎在了喉嚨。
我仔細辨認,卻根本看不出那女子是誰,也不知道夜沐驚訝的到底是什麼。
直到那個女子緩緩走進。
血色的火焰還在燃燒,女子的臉也被映照的清清楚楚。
我也愣在了那裡。
女子僅僅是穿着普普通通的連衣長裙,卻顯出了尋常人不能比擬的嫵媚妖嬈,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女性的柔美。而她的左肩則挎着一個黑色的旅行包,又給她添了一份乾脆利落的帥氣。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女人。但是……
但是這並不是令人驚訝的關鍵。
重點是這個女人……
長得和夜沐,八成相像!
這麼相像的人,還是一男一女。
“你們……是兄妹?”我詫異的問道。
但是隨後我就否定了這一點。
夜沐是與白沐通用一個身體的,也就是說這個人其實……
其實是白沐的姐姐或妹妹嗎?
“白沫,不,你是誰?”夜沐眯着眼冷聲道。
嫵媚女人纖細白皙的手輕輕擡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呦呦呦,這麼直接?不知道委婉一些嗎?”
“你是誰?”夜沐說着,已經輕輕擡起了手,手指之上火焰跳動燃燒,將空氣都燒的扭曲變形了。
女人裝作很害怕的樣子,極爲浮誇的哎呀了一聲後道:“你好凶啊,一點都不紳士。不想你們旅館的那個大叔,第一次去找你的時候,我就被他迷到了呢。這次又去旅館想找找你,沒想到那個大叔竟然把我拒之門外了……哎呀,我一想這麼紳士的帥大叔怎麼能做出這麼粗魯的舉動呢,於是就稍微給了他一點點教訓。”
“你把零怎麼了!”夜沐的聲音越來越冷,手指尖的火焰已經熊熊燃燒。
女人輕輕的提了提自己左肩上的揹包,然後拉開了揹包的拉鍊。
透過火光,我看到了裡面的……
白髮!
“怎麼可能!”夜沐的瞳孔瞬間收縮,然後猛地擡頭望向了那個女人,“死!”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夜沐燃燒着火焰的手掌已經拍向了女人的頭顱。
“你確定要下手?”女人卻淡定的站在那裡,嘴角勾起。
而夜沐的衝勢,竟然就這麼頓住了。
“告訴我,你是誰。你只有這一次機會。”夜沐還保持着一掌拍下的姿勢,但是聲音已經冷靜了很多。
“你覺得我會直接告訴你?我要是告訴你了,纔是真的會死呦~”嫵媚女子將揹包的拉鍊拉好,然後淡定的站在那裡,媚眼如絲,笑着看着夜沐。
夜沐與之對峙,我站在一旁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剛纔揹包裡的……是零的頭嗎?
那個大叔的……頭?
想至此,我的心中變得沉重起來。
雖然零對我並不怎麼樣,甚至還懷疑我,但是怎麼說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大叔,而且他懷疑我也不無道理。沒想到他竟然……
而在我想着的時候,那二人卻有了動作。
“做筆交易。”嫵媚女子將那個揹包遞了出來,“這是定金。”
“什麼交易?”夜沐冷聲道。
女子笑道:“別那麼謹慎嗎,我又不會害你。交易很簡單,你把張道陵引到弦月河那裡,就夠了。”
“你剛纔說這是定金?”
“不錯,如果事情辦成了的話,她,也會還給你。”
女子說話的時候,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附加條件,告訴我你們的身份。”
“呵,我都把她還給你了,你還想知道我們的身份幹什麼?”
夜沐將手上的火焰熄滅,然後說道:“不幹什麼。如你所說的,你都把她還給我了,我當然也就不會找你們的麻煩了。我只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嫵媚女子咯咯咯的笑了笑,最後輕輕點頭道:“那好,等交易完成,我就告訴你。”
說着,身子竟然開始一點一點消失。
最後,只留下了一個揹包,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