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白花花軟綿綿的一團,大概是什麼毛絨玩具。
張道陵輕輕的將那個毛絨玩具提了出來,白白的一團,我還是看不出那是什麼。
只是白乎乎的一團中有一條紅繩比較亮眼。
還有那條毛茸茸的尾巴……
張道陵對着那團,忽然笑了起來,然後將那一團遞給了我。
我接過之後才發現,這是一隻抽象的,或者說是Q版的小狐狸。
小狐狸長得挺萌的,渾身除了眼睛,鼻子和後腿上繫着的紅繩,都是白的,乾淨的很,手感也相當不錯。這東西在小飾品店裡買也至少要十元,張道陵抽到這個算是賺了。
而轉過小狐狸,仔細看了看它後腿上的紅繩時,我纔想到這到底是個什麼狐狸。
《聊齋志異》中有幾篇描述人狐之戀的,其中有一篇講的就是狐狸後腿受傷,書生用紅布條替她綁好傷口,然後狐狸回來報恩的故事。
前幾年貌似還把這個拍成電視劇了,今年又說要弄成手機遊戲。這個大概就是手機遊戲的周邊吧。
小狐狸的腦袋頂上還有個鑰匙圈,很顯然這應該是個鑰匙墜。
我把小狐狸遞了回去,張道陵接過小狐狸,伸手輕輕摩挲。
他的眼神,又變得滄桑起來,其中還夾雜着些許傷感。
尤其是當他的手碰到紅繩時,我能明顯的感受到他的黯然。
過了一會兒,張道陵才收回了小狐狸,不是掛到了鑰匙上,也不是掛到了錢包上,而是憑空將小狐狸收了起來。
跟玩魔術似得。
但是我知道,張道陵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散仙,什麼魔術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張道陵的眼神緩緩恢復正常,衝我歉意的笑了笑,然後拿起了漢堡,小心的剝開了漢堡外的包裝紙。
動作小心翼翼,就像是第一次吃漢堡的小孩子一樣。
而他吃漢堡的動作,則更加小心,甚至堪稱是謹慎。每一次下口都要好好找準位置,怕把菜葉掉出來,又怕把沙拉醬給蹭到嘴上。
但是吃過漢堡的都知道,越是這麼小心的看着,就越容易把醬蹭到嘴上。
等張道陵吃完漢堡擡頭時,我差點把嘴裡的可樂噴到他的臉上。
最後噴是沒噴出來,倒是把自己給嗆到了。
“張……張天師,你這弄得……”我一邊遞給他餐巾紙一邊笑,幸好這裡是餐廳靠裡的位置,周圍沒有人,不然非得被當作傻子接受慘無人道的圍觀的。
張道陵面無表情,用餐巾紙擦了擦嘴,沒有說話。
好吧,這看起來像是惹到他了。
我乾咳了一聲,然後湊過去問道:“張天師,你這該不會是第一次吃漢堡吧?”
張道陵眼神不變,淡定的拿出了一根薯條,然後吃了進去。
“一看就是了,吃薯條不蘸番茄醬啊?”我笑道,“你這次拉我來,其實也是你自己想吃了吧。”
張道陵依舊淡定的吃着薯條,只是眼神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番茄醬。
我連忙獻殷勤的給他撕開,然後倒到他盛漢堡的盒子裡:“吃吧。”
現在好說歹說也是人家請的客,我那麼嘲笑肯定是不太好的。而且張道陵也幫了不少忙,更何況在年齡上來說還是長輩,那麼嘲笑似乎不是不太好,而是非常不好。
張道陵淡定的蘸着番茄醬吃完薯條後,我也吃了自己的那個漢堡。KFC的量實在不算大,但是我一向吃得少,現在也算吃飽了。
張道陵喝了一口可樂:“我之前不是沒來過這裡,只是有時候覺得很不適應。所以每次都只是在門外轉悠轉悠,最後還是選擇不吃或者找一家老式的中餐廳來解決口腹之慾。”
“爲什麼不適應?”我問道。
“畢竟活了兩千年了,如今卻要和一羣小年輕在快餐店裡吃飯,吃着他們愛吃的東西,這難道不讓人感到彆扭嗎?”張道陵說道。
我一愣,和我最開始的感覺……好像差不多啊。
“不僅僅是吃飯的地方,那些年輕人常去的比如網吧,歌廳,我都沒有進去過。因爲不適應,我很少有這種感覺。就好像……”
“就好像你自己孤立了你自己。”我說道。
張道陵沉默。
“其實在你剛一開車來到這裡時,說實話,我也目瞪口呆了一下。但是我想了半天,想了想我爲什麼要目瞪口呆。這裡是個飯店,不管裡面是什麼年齡段來的,他終究是個飯店,是飯店就是給人吃飯的。哪怕兩千年前的人,只要吃飯,爲什麼不能來這裡呢?”我問道。
張道陵喝了口可樂,沒有說話。
其實我知道,在理性上,張道陵是完全不需要我給他講這些大道理的,畢竟他活了兩千年,我卻只活了十八年,他吃過的鹽粒比我吃過的米粒都多好幾倍,他懂得絕對絕對比我多。
但是張道陵雖然有時很理性,但是有時也很感性。
比如他說他耐不住寂寞,比如他剛剛抽那隻小狐狸。
那隻小狐狸,張道陵大概是當作他們所謂的小狸來看待的。如果真的從理性上看,這個毛絨玩偶和小狸沒有半毛錢關係,但是張道陵在這方面很感性,願意去把它當作精神寄託。
現在亦如是。
張道陵並非不懂我說的,他比誰都明白,只是心裡覺得彆扭罷了。
“我每次都是這麼想的,但是我總是想着想着就不這麼想了。”張道陵忽然說道。
我笑了起來:“那麼……你還想再來個漢堡嗎?”
張道陵擡頭看着我,隨後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
我又取了一份漢堡遞到了他的面前,然後忽然笑着道:“我忽然想起來,其實你並不是迴避所有青少年常去的地方。”
“哦?”張道陵擡眼。
“學校啊,哈哈哈……”我說完,然後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張道陵的脣角微微彎起,隨後咬了一口漢堡……
從肯德基出來,已經兩點多了。
張道陵最後竟然吃了五個漢堡,三杯可樂。到最後我取餐的時候售貨員看向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顯然他是以爲我一個人吃的。
我也很納悶,張道陵這種散仙不是都辟穀嗎?怎麼還這麼能吃。
“辟穀和慾望不同。辟穀是平日裡不讓五穀雜糧亂了體內的氣,而慾望則是爲了滿足自己的執念。我現在雖然可以什麼都不吃,但是慾望還是存在的。”張道陵解釋道。
我點頭表示理解,果然垃圾食品毒害不淺。
吃過飯後,張道陵開車將我送回了靈城旅館。
“雖然明天就不是鬼節了,但是一些鬼魂還是會多留在人間兩日的,如果今天下午學校給你們發短信說明天上午也不上學的話,最好不要離開靈城旅館。畢竟夜沐現在的狀態並不好。”張道陵說道。
我“嗯”了一聲,然後下車進了靈城旅館。
今天和張道陵一起吃飯後,我覺得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不少。之前張道陵表面上雖然和我表現的很熟,但是我有感覺,我感覺他其實是在敷衍。而今天不同,今天下車前他的那句提醒,我知道他是發自內心的。
看來吃頓飯這好感度就刷上來了啊。
我感嘆道。
而且我覺得張道陵剛纔對我那麼好的原因可能還有一個,那就是心情好。
心情當然好了,既吃到了一直想吃卻沒吃成的西方快餐,又抽到了和那個“小狸”不知道有幾成相似的小玩偶,他的心情不好纔怪吧。
等進了旅館,發現零並沒有站在前臺,不知道在哪裡。
而當我走到樓梯口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時,我瞬間就懵逼了。
二樓啊,二樓!
一片漆黑的,我連不撞牆都有難度,更何況找到正確的位置。
之前都是夜沐帶着我上下的,現在夜沐貧血昏迷了,零又不在,我怎麼上去啊。
看了看乾乾淨淨的一樓,我嘆了口氣,還是慢慢爬了上去。
黑點兒就黑點兒吧,隨便先找一間屋子住下,反正這裡無論如何都沒人。
我也發現了,這旅館除了我和夜沐還有零,壓根就沒有別人了。
不要說是房客,就連進門看看的顧客我都沒發現一個。
既然怎麼樣都沒人呢,那麼隨便選一間住也沒什麼不好吧。
我走到了二樓,看了看漆黑的左右,最後隨便選了個方向就走,一邊走一邊摸牆。
忽然,原本平整的牆突起了一塊,我知道,這是門框。
順着門框往下摸,不一會就找到了門把手,然後輕輕按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裡實在是沒有房客的緣故,所有門都是沒有上鎖的,因此我可以輕易地進去。
我推門走了進去,本以爲看到的會是一張大牀。
但是事實告訴我,我錯了。
沒有牀,沒有桌子,沒有衣櫃。
什麼都沒有。
昏黃的燭火在牆壁上微微搖晃,照着房間最中間處的一個臺子。
臺子似乎是木製的,有一米來高。而正中央,則鑲嵌着一顆寶石。
寶石是藍色的,這種藍很詭異,不是天藍色,也不是寶石該有的那種清澈透亮的藍。藍色中似乎帶着黑色的雜質以及血絲,看起來很是壓抑甚至詭異。
我伸出手,想要把寶石拉起來仔細看看。
可沒想到,這一拽,不僅拽起了寶石,還拽起了寶石下面的,木塊中間的東西。
銀色的杖柄。
沒錯,杖柄。
那個藍寶石,其實是鑲嵌在這杖柄之上的,這,應該是是一根權杖。
我仔細端詳着這根從木塊中拔出的權杖。寶石之前已經看過了,而杖柄的本身看起來似乎是使用銀製造而成,卻又似乎是使用鉑金打造的。但是真正入手之後的觸感,卻是木頭。
即使打磨的非常平滑了,我也能摸出來,這就是木頭。
銀色的木頭?
還是刷漆了?
一想到這根本來逼格很高的權杖其實是通過刷漆造假塗抹出來的,我就感覺到一陣陣的違和感。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被人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