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總是比約定時間提早十五分鐘抵達,因爲他知道“她”會早到,他最後選了哪一個“她”都無關緊要。她會迫不及待地提早抵達,因爲她深信他是倫佩斯提斯金,是一個能將自己猶如枯乾稻草的生命編織成24K黃金的男人。

唐娜·杜爾不再是下一個目標,而是目前最新的一個,與其他受害者沒有什麼兩樣。當她的身影出現在停車場昏暗的光線中時,他可以聽見笨拙、傻氣的音樂衝擊着他的腦門——“傑克與吉兒上山打水……”

他搖搖頭,像在珊瑚礁羣浮潛的人浮出水面後那樣清清耳朵。他看着她走近,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一輛輛名牌轎車間,左顧右盼,額頭因爲一絲淺淺的蹙眉而皺了起來,彷彿在疑惑爲什麼她的天線沒能引導她找到他確切的位置。他看得出來她竭盡所能地打扮自己,制服裙子明顯在腰部折起,露出線條優美的雙腿,襯衫釦子比母親或老師允許在公衆場合所能解開的多開了一顆,制服外套垂掛在肩上,遮住裝着課本、文具的揹包。她的妝化得比前晚更重,濃妝豔抹讓她頓時像箇中年女人。她的頭髮烏黑黝亮,搖曳的鮑伯短髮在停車場晦暗的燈光下閃爍光芒。

當唐娜快要來到車子旁時,他推開副駕駛座車門。突然亮起的車內燈光嚇了她一跳,就在此時她注意到明亮的背景映襯出他英俊的側臉輪廓。他透過早已搖下的車窗,對她說:“進來坐着吧,我好告訴你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用輕鬆的語氣說。

唐娜略微猶豫,但是她太過愛慕這張公衆臉孔所展露的真誠,因此沒有三思而後行。她悄悄滑進旁邊的位子,他則刻意讓唐娜看見自己小心不去注意她上車時所露出的大腿。就眼下而言,保持正派是最佳策略。她賣弄風情卻又顯天真地笑着說:“今天早上我起牀的時候,我還在想這一切是不是隻是一場夢。”

他露出瞭然的微笑,一步步爲只是假象的和睦關係建立根基。“我總是覺得一切都如夢似幻呢。我很好奇你是否猶豫過,畢竟你的人生裡還有很多比上電視更能對社會有所貢獻的事情可以選擇。相信我,我是過來人。”

“可是你也從事很多慈善工作啊。”她認真地說,“電視明星正因爲有名氣才能夠募到更多捐款。人們花錢去看明星,要不然他們纔不會想掏一大筆錢出來呢。我希望能變成這樣,跟那些明星一樣。”

這是不可能的夢,或者應該說,只是一場噩夢。她永遠不會變得跟他一樣,不過她不會明白當中的原因。他這種人是如此地少有。他仁慈地笑着,猶如站在教堂窗口的梵蒂岡教宗。萬事俱備了。“好吧,或許我能幫你鋪個路。”他對她說,而唐娜也信以爲真。

她已經上鉤,獨自一人百依百順地在他的車裡,在地下停車場裡。現在就迅速將她載向目的地根本不是件難事。

不過,他許久以前就已經明瞭只有傻瓜纔會這樣做,而他並非傻瓜。首先,停車場並非空無一人。商務男女從旅館退房,將西裝袋放進轎車,然後從窄小的車位倒車出來,他們其實會出人意料地注意到很多事情。二則,現在是白天,在點綴着紅綠燈的市中心裡,無所事事的人們閒來無事,只好摳摳鼻子、看看路上的車和車裡的人。他們會先注意到車子——銀色奔馳,吸引衆人目光與讚美的聰明選擇,當然也可能會感到嫉妒,接着他們會留意到前保險桿上的一行斜體草寫文字:《文斯敲敲門》用車,柴郡莫利根·瑪西帝贊助。人們一旦警覺到可能有與明星親近的機會,就會對着染色玻璃探頭探腦,試圖認出駕駛人與乘客。一時半刻他們不會忘記所看到的東西,尤其如果他們瞄見坐在副座的是一名年輕貌美的少女。當她的照片刊上當地報紙時,人們無疑地會想起這件事。

再者,他今天的工作繁忙,行程中沒有空當能載她到他可以爲所欲爲的地方。沒必要爲了這個女孩讓自己失約,或是隨意公開露面而引人注意。他的現身必須經過精心安排,好讓《文斯敲敲門》以最少的努力得到最大的曝光效果。所以唐娜必須等等了。對他們兩人而言,期待的心情會讓結果更加甜美。嗯,至少對他而言是如此。至於她嘛,再不久她屏息以待的期盼真會變成一個痛苦的玩笑。

所以他有技巧地挑起她的,同時又加以控制。“昨晚我看到你的時候真的驚爲天人,你絕對是擔任助理主持人的最佳人選。在雙主持人的節目裡,我們需要一點對比,深發唐娜與金髮傑可,嬌小的唐娜與魁偉英俊的傑可。”他露齒而笑,她也咯咯笑了出聲。“我們即將製作的是一個新的遊戲節目,參加隊伍中有家長與孩童,但是兩方人馬都不知道他們正在上節目,直到我們出現,將兩組參加者帶開。我們要出其不意,就像《這是你的生活》,所以我們得十分確定最後跟我共事的人絕對值得信賴。你必須極其謹慎,這是重點。”

“我會守口如瓶。”唐娜真誠地說,“真的。我從沒跟任何人提起要到這兒來跟你見面的事。昨晚跟我一起參加俱樂部開幕的同伴問我,我們聊那麼久是在說些什麼,我只說我向你討教如果想進電視圈,你有何建議。”

“而我有回答你嗎?”他詢問道。

她迷人嫵媚地笑了。“我告訴她,你說我在決定從事任何職業前應該先考取一些證照。不過她並不知道你其實很幽默,不像我盡說一些會讓我媽睡着的無聊話。”

“好見解。”他讚賞地說,“我敢向你保證我永遠不是一個無趣的人,這是可以肯定的。現在呢,我有一個問題,接下來幾天我會忙得焦頭爛額,不過星期五早上我有空,可以輕鬆地幫你安排一些試鏡。我們在東北部有一個排練攝影棚可以用。”

她的朱脣微綻,雙眼在昏暗的車內燈光下顯得熠熠生輝。“你說真的嗎?我能上電視?”

“我不敢保證,但是你的外貌很適合,聲音也很甜美。”他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好與她直視,“我唯一需要你保證的是你真的能緘口不言。”

“我跟你說過,”唐娜一臉驚慌失措地迴應道,“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但是你能繼續保密下去吧?你能繼續保持緘默到星期四晚上?”他將手伸進外套,拿出一張火車票,“這是往諾桑伯蘭、五牆村的車票。星期四,你從這裡搭三點二十五分往紐卡索的火車,到紐卡索換七點五十分往卡萊爾的車。出了車站後,左手邊有一個停車場,我會在LandRover越野車裡等你。因爲顧及商業機密,我不能到站臺接你,但是我保證會守在停車場。我們先安頓你過夜,隔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讓你試鏡。”

“但是如果我整晚沒回家,我媽媽又不知道我去哪兒,她會着急的。”她不情願地提出異議。

“等我們到了攝影棚,你就可以打電話給她。”他用極其令人安心的語氣說,“面對現實吧,如果她知道你要做什麼,或許根本不會讓你出門參加試鏡,對吧?我敢打賭,她認爲當電視明星不是正當職業,對不對?”

一如往常,一切盡在他的算計之中。唐娜知道野心勃勃的母親不會讓她拋棄上大學的理想,去做遊戲節目裡的花瓶。她的憂慮看起來一掃而空,然後擡起眉毛下的雙眼,凝視着他。“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她鄭重保證道。

“乖女孩。我希望你是認真的,因爲只要說錯一句話,就全盤皆輸了。這會賠上金錢,也會賠上許多人的工作。你可能會偷偷向好朋友透露一些事情,她會告訴自己的姊妹,而她的姊妹再跟男朋友說,男朋友在打完一輪撞球后又轉述給他的好兄弟,而他的小姨子剛好是個記者或者是敵對電視臺的主管……最後這個節目就胎死腹中,你的大好機會也隨之埋葬。告訴你,在事業的起步期你只有一次機會。搞砸了,沒有人會再僱用你。你得累積無數的成功才能讓電視臺老闆忘記一丁點的失敗。”說話的同時,他俯身將一隻手放在唐娜的臂膀上,並且讓她感受到他帶着性衝動的危險特質。

“我瞭解。”唐娜用盡一切強烈的情感說。她才十四歲卻認爲自己真的已經長大,而且不瞭解爲什麼大人不允許她參與成人的密謀。打入名人世界的可能性讓她隨時都輕信任何如他的圈套一樣荒謬的事情。

“我能相信你嗎?”

她點點頭。“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在這件事情上不會,其他事情也一樣。”話中的性暗示再清楚不過了。他猜想或許她還是個處女——她的某種渴望讓他有這種感覺。她將自己獻給他,宛如處子獻祭。

他屈身靠得更近,然後吻上柔軟、熱切的脣,她隨即張開櫻桃小口,但他的雙脣依舊拘謹而緊閉。他縮回身子,以笑容撫慰她明顯的失望之情。他總是吊足她們的胃口,讓她們更加渴求。這是娛樂界最老套的伎倆,但是每次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