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剛落,就見那半開着的屋門後面伸出一個佈滿皺紋的小腦袋,接着就傳來一個公鴨嗓的聲音——“高場長,找我有啥事兒?”說着,一個小老頭趿拉着鞋跑了出來。
“俺不找你。這位是北京來的律師,洪律師。他找你問點兒事兒。”然後,高場長又轉過身來,對洪鈞說:“洪律師,你們嘮着。俺有事,先走啦。”
“謝謝高場長。”
“客氣啥!嘿,我說大花舌子,這可是北京來的貴客,你說話摟着點兒。”
高場長走後,大花舌子把洪鈞請到屋裡。堂屋沒有窗戶,光線有些昏暗。洪鈞眨了眨眼,纔看清這間屋裡的爐竈、水缸、櫥櫃等物品。東屋的房門緊閉着,大花舌子把洪鈞讓到西屋。這間屋有南北兩鋪大炕,北邊的炕上堆放着雜物,南邊的炕梢上疊放着幾牀被褥,炕頭上放着一個炕桌。兩鋪炕中間擺放着一對木箱子,箱子上畫着“五穀豐登圖”。牆上掛着一面鏡子,鏡子兩邊貼着一副對聯。上聯是“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下聯是“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橫批是“未雨綢繆”。炕不高,洪鈞就坐在了炕桌旁邊的炕沿上。
“陳大爺,您這副對聯寫得挺有意思。是您自己寫的?”洪鈞沒有開門見山。
“我哪兒會寫這個,是在縣城買的,不過是我挑的。我尋思着,這幾句話挺對我的心思。雖說現在生活好了,可居家過日子還得講究個勤儉。俗話說得好,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你說是這個理兒不?”大花舌子果然是個很愛說話的人。
“很有道理。”洪鈞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抽菸不?要不,你吃個蘋果?我這兒有刀。我知道,你們城裡人乾淨,吃蘋果都得打皮,不像我們埋汰,洗洗就吃了。”
“您別客氣。”
“得,你是忙人兒,我不跟你瞎扯。你找我要打聽啥事兒?”
“高場長說您和李青山關係不錯,我想問一下他現在住什麼地方。”
“李青山?我們都叫他‘臭雞蛋’。高場長說得不錯,我倆挺投脾氣兒。他大我兩歲,我得叫他聲大哥。不過,我就知道他去了哈爾濱,具體住啥地方,我還真不知道!”
“他是跟女兒一起去的哈爾濱?”
“嗯哪!是他大閨女接走的。要說他的命也真不咋的。他最疼老閨女,可沒想到卻出了那麼檔子事兒。你一準聽說了,對不?”
“對,我就是爲李紅梅的案子來的。”
“紅梅死了以後,李青山大病了一場。他那個人,以前身子骨很硬朗,能抗180斤的麻袋,可病好之後,他連挑水都困難了。他那脾氣也變了。以前吧,他是咱場有名的老好人,從來不會跟人吵架幹仗啥的。別人喊他‘臭雞蛋’,他也總是樂呵呵地應着。可後來,他時不常就罵人。要是有人再喊他‘臭雞蛋’,他就要跟人家動手。開始吧,大家同情他,讓着他。可時間長了,別人就都不理他了,也就我還跟他說說話。後來他在場裡實在住不下去,就讓他大閨女給接走了。咳,這人哪,該啥命就是啥命,掙巴也沒用!”
洪鈞趁大花舌子停頓的機會,換了一個話題——“李紅梅原來就住在這間屋子?”
“可不咋的!李青山搬走後,場裡把這房子分給了我。可我那倆閨女死活也不住這屋,說是不吉利,只好我跟老婆子住。如今這大閨女嫁走了;老閨女還在家,住東屋。這丫頭怕見生人,所以一來人就把屋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