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異變

冰冷地睡在黑夜之中,身上的疼痛還未有消失,濃濃的睡意現在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外客給打斷,珞摩躺在簡陋的用稻草鋪砌而成的被窩裡,閉着眼,卻始終未沉沉地睡過去。

突然間,他聽到身後有人起身的聲音,珞摩知道是那個叫無巒的人起了來,他猜想他應該是要去外解急之類,因此沒有理會,佯裝仍熟睡着。不然這個膽怯的人說不定會說自己害怕夜起讓自己賠他。

可是,這腳步聲卻並非是朝向帳篷外,而是朝他睡的地方走了過來,珞摩暗叫倒黴,心想果然被自己猜中,他是要叫自己陪他,但是自己一個大男人豈會做這種事,索性佯裝着打起鼾來,以好讓這人知難而退。

然而珞摩只覺得眼前有一道亮光閃過,他有些驚訝,睜開了眼,瞧向站在自己身邊的無巒,這一瞧卻讓他頓時怔住。

因爲此時的無巒嘴角掛着讓人看着有些發寒的笑容,而他的手中舉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正對準自己的心窩,珞摩以爲無巒是發了夢魘,道:“你做什麼?”

無巒見到珞摩突然醒了過來,頓時恢復了自己那副怯弱的模樣,他忙將匕首放於身後,囁嚅道:“我…我聽到外面有響動,好像是妖魔的聲音,莫非又有妖魔攻擊我們營地,我…我再不想瞧見妖魔了。”

珞摩仔細一聽外面,確實傳來異獸的低吼聲,但這吼聲是神獸兵團的那些騎獸所發出的,並非是什麼妖魔,珞摩不由有些厭煩,道:“這裡不是北炎地,更不會有妖魔追着你,外面不過是少君神獸的聲音,何來妖魔?再胡說小心被少君的人拿去以褻瀆罪論處。”

“我…我真沒聽錯,你不信到外面瞧瞧。”

珞摩有些不耐煩,但想倘若真是妖魔來襲,豈不是軍中會有大難,去瞧瞧倒也好,反正也無法入睡。他瞪了眼無巒,起身便朝篷外走去,但沒走幾步,珞摩頓感背後一股涼意襲來,他心知不妙,回過頭來朝無巒看去。

但是卻是晚了,無巒舉起匕首像發了癲似的朝珞摩後背猛刺過來,珞摩想回手擋開無巒的攻擊,然而珞摩只感到無巒左手一股大力反推了過來,當他的手竟一拍之下將腕骨弄斷,恐懼與驚疑還未甫定時,珞摩只感腹間一陣麻木般的疼痛傳了上來,鮮血噴薄而出,濺在無巒的臉上,身上,手上,彷彿血液的味道讓他更興奮了些,他面上現出一陣恣意的狂歡笑容。

珞摩黯然地看着他,顫聲問道:“你…你爲什麼?”

狂亂的聲音響起在珞摩耳邊,“我想殺你很久了,從在北炎地過木橋被裂骨鳥攻擊的時候,我就已經想要殺你了,你不是想讓我死嗎?你不是叫他們幾個人別來救我嗎?嘿嘿,現在,沒人來救的是你,你就乖乖地死在我手上吧!”

此時的無巒雙眼發出紅色光芒,彷彿兩團火焰在眼裡燃燒一般,而他的面孔此刻竟發現了奇異的變化,變得有如野狼一般,兩顆尖牙露了出來,連雙耳都變成了毛茸茸的尖耳。

“你…你出賣了自己靈魂給妖魔?”珞摩簡直無法相信,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越來越難受。

一陣放肆的低笑聲傳了過來,那笑聲聽着竟讓人覺得有幾分噁心,“妖魔?什麼妖魔?你們纔是真正的妖魔?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殺了多少人,踩過多少人骨,我是神,是神賜予我無窮的力量,讓我來懲罰你們這些虛僞有罪的人,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神嗎?就你也配!”珞摩將留在體內的匕首硬生生地扯了出來,任憑鮮血流淌一地,任憑疼痛讓他幾乎昏厥,他只拿起匕首,便一步跨前,朝仍沉浸在自己妄想中的無巒刺了過去,只聽到‘吭’的一聲脆響,匕峰碰觸到他的幾乎彷彿刺在一塊堅冰上一般,竟無法刺進他的體內,無巒看着刺在自己腹間的匕首,又看着珞摩,猩紅的雙眼彷彿怨魂在燃燒一般,他擡起頭,怒視着面前這個人,“你居然還想殺我,你居然還敢殺我?你這個卑賤的東西,實在太可恨了。”

他伸出變得有着尖利爪牙,抓着珞摩的手,使勁一扭,竟將他的右手骨節生生扭斷。珞摩手間無力,匕首掉下地來,無巒將匕首撿了起來,對着跪倒在地上的珞摩道:“跪下吧,跪下吧,向我跪下吧,我會恩澤你,會讓你好好享受到地獄的味道。”

珞摩因疼痛雙眼充滿血絲,就連牙齒都顫抖起來,他擡頭望着無巒,不屈服的勁讓他再次奮力撲向無巒,然而卻只聽到刀鋒刺進血肉的沉悶聲再次傳來,珞摩頓時如被凍僵住了般,無法再動彈,他緩緩地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看着面前這個醜陋而可悲的靈魂,頓時用盡最後的力氣道:“你…就算殺了我,你很快…也會被少主處死,嘿嘿,你不過也只是晚一步來陪我走上地獄之路而以。”

無巒聽到這句話,又詭異地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拔出匕首,隨後竟發狂了一般,不斷用匕首割裂自己的皮膚,很快他全身便佈滿了數十處傷口,這些傷口深而重,有些幾乎見骨。

珞摩無法相信他居然這麼做,他還未明白無巒的意思時,卻聽到無巒突然悲慼地狂叫起來,那叫聲聽來淒涼惶恐,彷彿又回到了最初那個怯弱無能的人類無巒。

珞摩算明白了他這樣做的意思,但是就算明白了也晚了,他好想保持自己意識清醒,可是他只覺得身體越來越重,彷彿幽冥的使者前來索走自己的魂魄般,他想等待少主前來,想等待那個叫婕藍的女子前來,他想告訴他們小心這個叫無巒的人,可是彷彿越想保持最後的意志,卻越難,漸漸地,他再難撐住,重重地昏死了過去。

而帳篷外傳來的是無巒更爲歇斯底里的悲喊聲以及哭泣聲,傳來的是擎戰和軒明的詢問聲,接着傳來的是婕藍的疑問聲。

這一切聲音彷彿夜空中的靈歌,迴響在這嫵媚而悲傷的夜空中,讓人聽之不捨卻心傷。

......................

離營地越近,婕藍便越顯得迫切,他掛念着擎戰的安危,很想知道現在他是不是平安,很想跟他說聲對不起,但是爲何騎獸的速度卻變得如此的慢,爲何還是未瞧見他們的營地呢?

而在戰場上,擎戰一方的軍隊還在與妖魔苦戰,已經有些精疲力盡的將士們都苦苦支撐着,到現在幾千士兵也只剩下一百不到,而十幾頭的神獸到現在也就只有三頭還可戰鬥,其他的都已被妖魔咬得遍體鱗傷。

就連擎戰自己,也有些支撐不住。他縱然身負極高靈力,但一時間對付如此多的妖魔,卻也是應付不過。看着自己的軍隊現在破敗成這樣,擎戰悲憤之情溢於言表,但是他依然堅信就算只剩下這一百人的軍隊,也不會敗在這些妖魔的手中。

但是他的身後卻傳來了淒厲的痛叫聲,擎戰回過頭朝聲音來處看去,卻見麓由統領倒在血泊之中,雙眼圓瞪,怒目看着身後的妖魔,而他的後背,竟被妖魔的利爪抓空了一個大洞,血噴涌而出,他面色蒼白,全身抽搐起來。看起來顯得極其的痛楚。

而在麓由身旁幾步外,站着的是嚇傻眼了的無巒,他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流着血的麓由,竟跪倒在地,淚流起來。

擎戰和孽徒見麓由受了重傷,都搶步奔了過來。孽徒將麓由扶了起來,擎戰伸出右手召喚靈力爲他封閉上刺破的傷口,在擎戰渾厚的靈力治療下,麓由緩過氣來,他想舉起手說什麼,可手間無力,卻是舉不起來,只是口中喃喃道:“少君,請小心…請小心…”

話還未說完,麓由就昏暈了過去。孽徒見到自己從小的恩師竟然重傷成這般,哪能不傷心,但他極力忍耐着眼淚,只道:“就讓我揹負着他跟這些妖魔戰鬥吧,這些妖魔若想要侵佔他的身體,那麼就將我先打敗了再說。”孽徒無法將受傷的麓由拋在這裡不管,但若讓其他兵士來照料卻也不可能,因爲,所存兵士只有幾十人,倘若這種時候還讓士兵們來保護受傷的麓由豈不讓僅存的兵力弄得全軍覆沒。

擎戰不瞭解孽徒和麓由之間這種亦師亦友的情感,但是卻也佩服孽徒重情重義,雖然這種做法有些愚蠢,但他並沒有反對,只道:“你自己小心一點,這場戰還不知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你是赤燕城的少主,倘若你出了事,你應該明白,赤燕城就會不復存在。”

孽徒從來未想過這麼多,也從未想過自己肩上的責任如此重大,但是當他把麓由揹負到背上後,他頓時感覺自己此刻揹負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整個江山,整個赤燕城。

或許孽徒到此刻才明白,何爲少主?何爲擔當與責任?

他點了點頭,道:“我會的,就算不是爲了我自己,爲了麓由,爲了這些拼到現在的士兵,我也會好好地跟這些妖魔幹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