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外交使團抵達莫斯科,共產國際有意推脫和我們的聯繫……兄盡力斡旋,卻收效甚微……蘇因格局所限,對外固多妥協……”這份電報讓曾一陽在詫異之餘,也對蘇聯的態度擔心起來。
1師的參謀長陪同曾一陽,在指揮部內。
跟曾一陽獨坐,平時開朗的左逸山有些拘謹。心裡頭有話,卻不知道該不該說。
1師長途行軍,爲了加快行軍速度。重武器攜帶的彈藥並不是太多,勢必會造成攻堅上的火力不足。
但這些理由說出來都站不住腳,部隊連打仗打不贏都要找藉口,這樣的軍隊還能指望些什麼呢?
保家衛國嗎?
“怎麼?這一年來和楊師長搭檔,就沒有什麼話要說的。”曾一陽擡頭看了一眼左逸山,隨後又低頭琢磨起地圖來。
其實很多時候,人的習慣性動作,都是常年累月養成的。曾一陽並沒有從地圖上看出些什麼不同來,因爲戰場上的溝溝坎坎的,都在他心裡裝着,大部分時候,他用不着看地圖來指揮。
“1師是支好部隊!”
左逸山想了很久,才認真的說了這麼一句話。話一出口,卻把曾一陽逗樂了:“我可沒說1師不是支好部隊吧!”
幾支主力部隊中,其他部隊組成很單純。
惟獨1師的組成部分非常複雜,一方面因爲楊靖宇在東北的個人名聲,確實響亮。
很多人加入部隊,都是衝着當年楊司令的金字招牌而去的。所以,部隊中組成中有原來的抗聯戰士,學生,農民,還有一部分投誠的僞軍,甚至連土匪也有不少。
部隊中很多成員在進入1師之前都是不死不休的死對頭,比方說僞軍和土匪,進步學生和僞軍……
針尖對麥芒的爭鬥免不了。
楊靖宇能夠靠着個人的人格魅力將各方的爭鬥壓下去,已經非常不容易,但要想進一步改造部隊,確實缺乏一個契機,一個能夠讓部隊脫胎換骨的奇蹟。
尤其是,張吉海從1師抽掉的部隊,都是1師的骨幹。
那一刻,連楊靖宇心中都是存着氣的,只是他爲人格調高,不會因爲這些小矛盾,而出現不滿的情緒,甚至和上級鬧矛盾。
“你就沒想說說部隊的兵員構成,士兵參軍前都是做什麼的?適合什麼樣的訓練,部隊那些方面需要加強?你是參謀長,難道還要讓我給你去把把脈不成?”曾一陽想聽的不僅僅是1師的作戰特長,這他不關心,其實一支部隊擅長什麼樣的戰鬥,往往起到決定性因素的不是士兵,而是這支部隊的指揮官。
“這個?”左逸山猶豫了一下。此刻,政委和師長都不在旁邊,他現在說1師的情況有些越權,或者說有打小報告的嫌疑:“首長,您看是否等楊師長和陳政委到齊之後,將情況整理之後,遞送一份報告給您?”
而曾一陽正是聽說過一些1師的‘不同’,有好的一面,更多的是不好的一面。
部隊作戰力如何不說,軍紀纔是一支部隊的靈魂。
軍紀好,部隊的戰鬥力不會差到哪裡去;軍紀要是懶散,即便部隊裝備再好,也談不上戰鬥力。
而不管東北,華北還是江南,**領導的抗日軍隊基本上是沒有軍餉這一說的。在僞軍中也好,**也罷,軍餉是士兵最重視的一項收益,或者說是賣命錢。
但是在**領導的部隊中沒有,部隊髮菜金,發糧食。
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政治宣傳機構,憑什麼讓幾個月前還佔山爲王,或者懵懵懂懂不知反抗是何物的僞軍,將生命都貢獻出來?
信念是否比物資更加的重要?
“怎麼?一個黨員連真話都不敢說了?”曾一陽問話的語氣不算強烈,但也透出着不滿。正在他說話的時候,前線的攻擊已經開始了,一團團火光在夜空中亮起,伴隨着的是一聲聲劇烈的爆炸。
暗紅的光芒,照耀在曾一陽的臉上。讓人看起來更顯得琢磨不透起來。
“首長,您是否聽到了什麼?”左逸山緊張的解釋道:“實際情況可能和外面傳言有些出入。”
“哦,現在想說了?”
左逸山苦笑道:“首長,您這是將我的軍啊!我要是再不說,是否政治部要來人查1師的問題了?”
既然最擔心的已經被曾一陽戳破,要是左逸山還想捂着藏着些什麼,可就真要出問題了。不如痛痛快快的將問題都說出來,反正有些事情錯了,師部已經處理了,但問題並不是太嚴重。
“是這樣的,首長。”左逸山摸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根給曾一陽點上,給自己也點上一根,吐出一口rǔ白色的煙霧來,他心中平靜了不少:“二郎山上的綹子有三個大寨子,當年各自成聯盟,僞軍也奈何不得。而鬼子對土匪雖說不待見,但沒有像對付抗聯那樣用心,多半讓僞軍去剿,多少年了,當地的保安團長也沒能將這幾股土匪給剿滅了。加上黑河地區靠山的靠山,林子有多,日軍也對此非常無奈。”
“這個世界沒有天生的革命者,也沒有天生的土匪。出身不是問題,關鍵是如何去改造他們。一個有理想的人,他對於榮辱的要求也是不一樣的。”曾一陽頓了頓才說道。其實,他來1師和重要的一點,也是政治部聽到了一些反應,劉先河原本是準備徹查1師的問題。
曾一陽將政治部的人攔了下來,認爲首先要信任部隊指揮員和政治骨幹有能力將工作做好。
很簡單的一個道理,聽在左逸山耳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受來,激動道:“首長,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哈哈,你這話,我聽起來怎麼不太放心啊!”曾一陽有意開着玩笑,站在他的角度,很多事情不通過調查,就貿然的下結論是要出大亂子的。
左逸山這才放下心來,一開始,外界傳言的1師士兵毫無軍紀,帶着土匪習性,在村子裡欺負婦女。
欺負,這兩個字用的非常巧妙。
深淺就是一步之遙,但絕對是天上地下。進一步,那是犯罪;退一步,是無心的犯錯。別說膽子不大的左逸山了,就是敢做敢當的楊靖宇也被這些閒言碎語嚇了一跳。
實際上,事情並沒有那麼複雜。
1師的士兵根本就沒有辱及婦女名譽的事情發生,多半是三個山頭上投誠的土匪,在加入部隊後,有些土匪頭子有一些藏匿在村子裡的相好,說是夫妻吧!沒辦過事。
說不是吧?
又是你情我願的,膩乎的緊。
這種破事,即便是當領導的用軍隊紀律去強壓都很難辦。因爲,當小嘍囉的那裡資格有相好?那些山頭上的土匪頭子,雖然從軍了,但是習性這東西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需要一個過程,曾一陽這纔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三路綹子在楊師長的要求下改編成了一個dú lì營,直接受師部的領導。幾次作戰倒是非常勇敢,傷亡也不小。不過……”左逸山搖了搖頭,接着說:“江湖習性很重。”
“士爲知己者死!”
“沒錯。”
曾一陽心裡明白,土匪整編之後,只要使用得到爆發出來的戰鬥力簡直比訓練多年的正規軍隊都要強大很多,有血性,槍法又準,戰場上也很注意保護自己。朝鮮戰場上,著名作家魏巍《誰是最可愛的人》一文中寫到的十分慘烈的鬆骨峰戰鬥犧牲的烈士中,就有近一半是湘西去的“土匪”。
湘西土匪姜長祿,進入朝鮮後,作戰勇敢無畏,屢立戰功,在著名的上甘嶺戰鬥中,他的一個連堅守陣地半個月,打死敵人近2000人。
……
這些都是有歷史可查的數據。
曾一陽不在意從軍的土匪,在湘西紅40軍也收編過一些土匪,後來都成長爲優秀的戰士和指揮員。
他擔心是偏見,那些來自於其他部隊的偏見,讓不久之前還佔山爲王,過着有酒有肉生活的土匪們,突然穿上一身軍裝,卻忍受不了周圍的戰友和兄弟部隊對他們的偏見。
曾一陽低頭想了一會兒,心說:“原來如此。”
楊靖宇肯定是不放心dú lì營的作戰,丟下曾一陽在前線督戰。而將dú lì營放在主攻位置,對於楊靖宇來說,也是讓曾一陽看到,這些人已經改過了,他們不再是危害老百姓的土匪,而是一個戰士,一個爲了民族dú lì,和侵略者浴血奮戰的英雄。
曾一陽將菸頭丟在地上,用腳搓了搓,擡頭對左逸山說:“主攻是的那支部隊?”
“首長,是dú lì營,也是……,楊師長原來想……”
左逸山支支吾吾的連話都說不利索,慌張的表情更是流露在臉上,好在天色很黑,心虛臉紅也不過是自己知道。
“好吧,戰鬥之後,我參加dú lì營的慶功大會!”
曾一陽像是隨口一說的樣子,但左逸山徹底愣住了,這是要……
前線陣地上,dú lì營兩百人的一個加強連,連長正蹲在壕溝邊上,大聲的喊道:“雞公山的大老爺們,讓小鬼子瞅瞅咱們雞公山九里八寨的威風,小鬼子搶咱們的,搶回來;小鬼子殺我們的人,咱都給殺回來……哦,不。是讓小鬼子見識一下我們獨3連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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