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破城(下)

1940年,月2日。

清晨5點45分,天空中雲氣低沉,空氣中的水汽,帶走了久違的酷暑。經過了一晚的掘進,王利發在前線旅指揮所內,不用望眼鏡,也能看到日軍正在升起炊煙。數百米外,鬼子的通信兵來往於各個陣地之間,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想必,鬼子也放棄原來的作息時間。知道這一天,並不是一個平靜的一天。

以進攻爲第一作戰思路的日軍,往往會選擇,7點以後,作爲一天中,第一波的進攻時間。

但是,這是他們在進攻的時候。此時,榆樹的日軍,選擇的是龜縮防守。

榆樹的周圍,點綴的城邊的樹林,早就被航空炸彈,和炮彈夷平,有些到底的樹木,還在散發出一陣陣青色的硝煙。戰場的一切,都瀰漫着火和血的混雜氣味。

腐臭的氣味,毒氣讓人窒息的氣味。

日軍也不是沒有想過,利用毒氣,主導戰場。但是很不幸的是,這是一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雙刃劍。兩軍陣地實在是太近了,即便1縱的前沿陣地,在昨天,距離日軍前沿也不過兩百米。這個距離扔下的毒氣彈,還要拜託風的照顧。

很難說,最終降臨到誰的頭更多一些。

在總指揮部外,曾一陽正在外擡頭看着雲層。白雲青山的景色,已經被一層灰濛濛的雲氣所掩蓋,實現也變得有些模糊。周圍的一切都潮乎乎的,色調也很暗,看去就像是一張發黃的黑白老照片。

頹廢中,述說着,往事的記憶。

“老天幫忙啊!”良久,從丹田中發出的聲音,渾厚而清晰。

邊的劉先河高興的笑着,這場雲,真的是非常及時。要是能夠一天保持這樣的天氣狀況,整整一天,日軍的飛機也不會來。雲層的阻礙,對日軍飛機來說,甚至比地面高射火炮的威脅都要大的多。

“下命令!”

謝維俊看了一眼懷錶,時間進攻的時間已經在一分鐘之內。

在電話那頭,鄭興國早就等着了,整整五分鐘,他都是死死的盯着電話,一刻也沒有離開。就等着總指揮部的進攻命令下達:“2師全體官兵,已經做好攻擊準備,請首長指示。”

曾一陽聞言沉聲道:“我是曾一陽,命令2師所有部隊,發起總攻。”

鄭興國放下電話,馬接通了炮兵,發起第一波的進攻。

2師炮兵營的陣地,一門門大炮,已經將掩蓋在大炮防水油布拉開,露出一門門,正裝待發的大炮。數量雖然少了一些,但是已經足夠,對日軍的前沿陣地造成不小的滿發。

“諸元校準——”

試射——

一發炮彈衝破炮膛,呼嘯着衝向天空,兩秒之後,一團烈火,在日軍陣前升起。

隨着炮兵指揮員手中的小旗揮動,下達了作戰指令之後,十餘門大炮,齊鳴。大地在此刻都被震動了起來。緊接着,日軍陣地,一團團煙霧,伴隨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亮起來。

耳邊聽着炮彈爆炸的震動,鄭興國這才送了一口氣。

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刻,說起來,他根本就不擔心用半天時間拿下整個榆樹。畢竟,2師兵力是整個榆樹殘敵的4倍,要是這樣的仗都打不贏,他這個師長還不如去餵馬。

城西的炮擊,不過是一場序幕,真正的大戲還在後頭。

城東,已經攻擊了整整3天的1縱1旅的官兵,正在聽着縱隊司令員,王利發的戰前最後動員。

“同志們,我們已經攻擊了3天,3天來,鬼子被我們打的龜縮在戰壕中,連頭都不敢露。最後關頭,你們願意讓2師第一個衝進榆林城嗎?”

“不願意!”

“佯攻打好了,和主攻也沒有什麼兩樣。1縱即便是後發動攻擊,第一個衝進榆樹城的,也是我們1縱的人……”

“衝進榆樹城——”

戰士們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着。看着一個個戰在攻擊的途中倒下,1縱已經打出了火氣,就像是一堆乾柴,就差一顆火星,就能全部點燃。

按照作戰計劃,1縱將在2師發起攻擊之後20分鐘,開始進攻。拖住可能增援城西的城東日軍。接到這樣的作戰任務,王利發也知道,要是他不能有所表現,部隊的士氣將會有一個大的削弱。

他不怨恨別人,反而陷入了深深地自責中。

走前沿的戰壕,王利發明白,這是一場爲了尊嚴而不得不勝的戰鬥。

縱的尊嚴,不能在榆樹被踐踏。

正在戰士們瘋狂喊着口號,每戰士胸口的熱血已經被全部的點燃。一個個臉,污跡斑斑,但堅毅的眼神,堅定的神情,卻是無法被戰場的硝煙所掩蓋。

突然,在身後,一陣嘈雜聲傳來。站在彈藥箱的王利發皺眉回頭。

這一看不要緊,視線中,那個熟悉的身影讓他的心臟差點停止。忙不失從彈藥箱子跳下來,跌跌撞撞的往那個人身邊衝去。前面的警衛員,下意思的流出了一個空隙,讓王利發衝了過去。

來的正是曾一陽,謝維俊,還有劉先河。

王利發走後,曾一陽整整想了一夜。

從王利發從軍,翻越秦嶺之後的藍田戰役,韓城保衛戰,長城保衛戰。王利發是一員勇將,這個論斷已經毋庸置疑。尤其是在進入東北之後,其接手的1縱,更是一支英雄部隊。

一句話剝奪其進攻的權力,這樣做對嗎?

曾一陽想了一夜,纔在天亮之前,想明白。任何一支部隊,都會成長,而在成長的過程中,往往伴隨着坎坷。1縱的功勳是抹殺不去的,他也清楚,即便回去之後,王利發也不會將佯攻當回事。他一定會在一夜之內,將1縱的進攻道路肅清。

然後,佯攻變成主攻。

冒險嗎?

戰爭年代,似乎每個人的生命都變得很不值錢。曾一陽不認爲,自己比普通的戰士更加重要。至少,在趕走鬼子,抗戰到底的道路,他們是一樣的人。有着一樣的理想,一直擁有同樣信仰的部隊,需要的是一股信仰的凝聚力,而不是一個人的領導。

想明白了這些,曾一陽就再也不準備在總指揮部內傻等戰鬥結果。

而是在下達了作戰命令之後,就去1縱前線。對此謝維俊勸不了,劉先河沒有勸解,反而要求和曾一陽一起去,這下,謝維俊反而爲難了起來。留在總指揮部,他這個參謀長有愧,心一橫,跟着曾一陽一起去了前沿。

攻擊前沿,距離日軍陣地不過四五百米,是1旅的前線指揮部。

這個距離,日軍的擲彈筒夠不着,但是在迫擊炮的射程之內。要說危險,還真的不小。

“首長,您……”王利發突然間,感覺喉嚨有些哽咽。

他明白,曾一陽的到來,爲什麼?是爲1縱的戰士鼓氣,表現一種姿態,在野司中,1縱還是一支重要的部隊,是心頭肉。而不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說起來,也是給王利發一顆定心丸。

戰士們沒幾個認識曾一陽的,但團一級的指戰員可是見過幾次面的。雖然說,部隊擴編了,營團一級的幹部,想要見到曾一陽也不容易,但還是能夠認出來。走在戰壕中的,是他們的總司令,曾一陽。

“團長,這是誰啊!這麼大譜?連司令員都……”

“閉嘴,沒人會說你是啞巴。這是曾總。”說完,一團長,激動的看向曾一陽。

“曾總?”

“咋怎麼年輕,看去就我二哥那般年紀。”

“拉倒!你二哥還想跟曾總比,知道爲什麼我們老打勝仗嗎?那是曾總指揮有方,都說諸葛亮厲害,要我說啊!曾總比諸葛亮厲害多了。”老戰士不屑的看了一眼邊的戰士:“而二哥,聽說,個月去劉寡婦門前提親,聘禮都被扔出來了,在曾總面前,擦鞋都不配!”

“就你得瑟。”

……

曾一陽走到會場中央,站在原來王利發的位置,一下子都爲鴉雀無聲,戰士們都擡着頭直勾勾的看着曾一陽。

咳嗽了一聲,曾一陽才緩緩的說道:“介紹一下,我是曾一陽,和你們一樣,都是將趕走侵略者當成畢生最重要的事業在做的中國人。”

盤坐地下的指戰員們,這才確定,原來真的是曾一陽來了,頓時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曾一陽揮手壓了壓,才繼續說:“1縱是一支英雄部隊,從成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走在打擊侵略者的道路。你們是立下了赫赫戰功的英雄。你們的敵人是兇惡的鬼子,是野獸,拿着武器的野獸。他們想要用武力來讓我們這個擁有五千年文化的國家屈服,讓我們的兄弟姐妹,成爲他們的奴隸。你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

曾一陽環視了四周,大吼道:“鬼子是一羣披着人皮的豺狼,現在,豺狼就在對面,還在等什麼?是時候,拿起手中的武器,衝去撕碎他們,砸爛他們!”

“砸爛他們!”

殺——

戰前動員吃力的,聲嘶力竭的喊聲中,戰士們的士氣已經達到史無前例的高度。反而,王利發和1縱的領導,卻非常擔心的注視着周圍,雖然警衛都已經派出去了。但是這是在戰場,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冷炮,對準這裡。

等到1旅的邢國棟給突擊隊做最後的動員,曾一陽也在警衛的保護下,跟着王利發走進了旅指揮所。

這裡已經只剩下一部電臺。

所有1旅的領導,就已經了前沿。很顯然,曾一陽已經將邢國棟的指揮部佔去了,旅部只能再往前移動。

嗓音有些嘶啞的曾一陽對王利發點了點頭說:“接下來,看你們的,別說我剝奪你們的指揮權。”

馬文軍爲難的看了一眼王利發,這一夜,1縱可是一刻都沒有消停。不過看起來,曾一陽沒有怪罪的意思,只要硬着頭皮說:“首長,這裡危險,是不是……”

“怎麼?嫌我礙事?”

馬文軍嚇的一哆嗦,轉頭對胡修荃說道:“參謀長,開始!”

早在天亮之前,1縱就將火炮集中起來,形成了東南兩個炮羣,炮擊命令下達之後,兩個炮羣,頓時火力全開。日軍的陣地立刻就被籠罩在硝煙之中,已經將預備隊都送了北線的防禦陣地,日軍聯隊長,聽見東城也發起了攻擊,頓時臉色僵硬。

他明白,一場決戰已經開始。

能夠拖住1縱3天,對於他來說,是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要不是航空兵的增援,榆樹的防禦早就被擊垮了。

“命令聯隊機關,所有非戰鬥人員,都拿起武器,補充到東線防禦陣地。聯隊護旗中隊,燒燬聯隊旗。向師團部發電……天皇板載……”

這份電報一發出去,就等於一份全部戰死的宣言。

部下急道:“長官,我們還有希望。帝國的騎兵距離我們不過30公里,只要突圍……”

“你難道希望我逃跑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

“沒什麼可是,我們都走不了了。爲此,我最後一次告誡大家,這是我們爲天皇陛下的最後一戰,各自就位!”

“是!”

前線日軍正做着最後一搏,但是無論日軍多麼兇狠,都無法阻擋進攻部隊的步伐。

很快前沿陣地就丟失,2師的進攻部隊已經撕開了日軍的防線。那面展現着勇氣的紅旗,已經越過了日軍的前沿防線,在煙霧飄渺的戰場獵獵作響。

火炮集中使用的效果,出現在戰場,日軍前線的陣地,在短短几分鐘內,就被撕碎。曾一陽心中明白,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

不管突擊隊是否已經衝入榆樹城內,進攻已經沒有了懸念。

日軍最後的反抗,也將會以失敗而告終。

後的一場戰鬥,竟然還是老天幫忙,曾一陽心中就不怎麼好受。歐洲戰場,天氣決定了作戰的方式,尤其是不列顛空的空戰,更是如此。

可是,在遠東,天氣預報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

想要利用在戰術,還是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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