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所有將領都知道,曾一陽是一個大方的人,軍械、武器,地盤、委任狀,送起來毫不手軟,完全是不把東北軍的家底當回事。
當然,最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的是雜牌軍,他們是即得利益者,能夠得到急需的裝備和地盤,漸漸地成了曾一陽的擁護者;其次是中央軍,他們的任務是幫助東北軍抵抗日軍,但蔣介石又何嘗不希望通過抗戰分化東北軍呢?最後纔是東北軍,他們需要雜牌軍來給主力東北軍防禦地方,所以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曾一陽代表的紅軍,卻是站在中立的立場上,但卻是獲得利益最大的一方人。因爲紅軍在沒有踏入華北戰場,已經獲得了除日軍之外,所有勢力的認同。
這種好處是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曾一陽有過這方面的考慮,但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在華北,尤其是河北、山東兩地,形成了四個集團,曾一陽代表的四十軍也成爲了其中一份子。
尤其是雜牌軍,宋哲元、孫殿英、龐炳勳等人,自認實力不足,和曾一陽唱反調,肯定落不着好。
雖然,其中不少人將來有可能在抗戰相持階段投入其他的陣營,但這不妨礙他們此時的抗日熱情。
“從7月7日以來,我華北軍民對日軍的侵略行爲,奮起反抗,取得了很顯著的效果,挫敗了日軍兵不血刃佔領華北的設想,並將日軍拖入的相持的戰局中。是諸位之功,也是華北四千萬百姓之功,團結一致,共同抗日。”
掌聲多少有些敷衍,但是其中有幾個人確實是很興奮。
曾一陽作爲戰區參謀長,自然在開會時需要對整個大形勢讓與會的所有人都有一個瞭解,當然這也是張學良的意思。
種種失敗的經歷,讓張學良對日軍的作戰顯得極爲猶豫,但有時也變得很激進。要不是曾一陽出現,並控制住了張學良的情緒,說不定在防禦平綏線的就是東北軍的主力105師和51軍了,那麼在保定失守後,東北軍將被分割成兩個獨立的戰鬥集團,這種損害會極大的削弱東北軍的戰鬥力。
“爲了發展今後對日抗戰之需要,經第一戰區長官部總司令張學良上將、副總司令衛立煌上將、副總司令商震上將、總參謀長曾一陽中將、副總參謀長範漢傑中將共同商議,爲將來更好的打擊日軍,第一戰區除原有的第二集團軍、第十四集團軍、第二十集團軍之外。新編第一集團軍,轄51軍、53軍、57軍三個軍,總司令爲張學良,前敵總指揮于學忠;新編第四十二集團軍,轄區第第四十一集團軍,轄區新5軍、67軍,總司令龐炳勳,副總司令孫殿英……”
第一集團軍的出現,自然是總人都明白的一個道理,因爲對東北軍來說,編成一個集團軍,自然會有國民黨嫡系軍官入駐,很有可能會被侵吞,當然不願意,再說了東北軍十幾萬人,編成那種二十集團軍的規模,沒有五個,也不會少於四個。
但只有編一個集團軍就成問題了,其他部隊呢?全部直轄,夠厲害的,足夠有八個師的兵力,成爲戰區直轄部隊,連第一集團軍也等於是戰區直轄。
不過衆人關注的焦點不在這裡,關鍵是最後的四十二集團軍,是哪裡冒出來的新5軍,這個番號從來沒有過?
“現在宣佈新5軍軍長孫殿英,其部隊有原來冀中保安司令部擴編,一應物資將由戰區統一撥付。”
此時,孫殿英簡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當年中原大戰後,被張學良收編,但總是不被其信任。長城抗戰時,雖然在多倫一戰中險些立下大功,但是最後還是錯過。
後來,孫殿英被張學良忌憚,委任了一個冀中保安司令的職務,手下就三個七零八落的保安團,連一個師的人馬都沒有。
正想準備去南京碰碰運氣的他,自然想到了他家裡地窖下面的那些寶貝。
當年挖清陵,慈禧的一座大墓據說就值5000萬兩白銀,但是讓他失望的是,流通貨,硬通貨僅僅值得十幾萬大洋已經頂天了。
本來嘛,慈禧可沒想過死後躺在戶部庫房裡,沒事弄那些白銀黃金幹什麼,珠寶、瑪瑙、翡翠、白玉纔是她的首選。
就這樣,孫殿英手中那數不盡的財寶,都是沒辦法出手。
可是沒想到,曾一陽竟然給他一個夢寐以求的職位,尤其是一個軍的番號,更是讓他心花怒放。
曾一陽就見一個乾巴巴的老頭,站在會議桌的最後的位置,突然站起來。面頰深陷,雙眼爆出,簡直就是一個老煙鬼。
孫殿英激動地兩撇小鬍子上下抖動着,激動道:“謝張長官,曾長官栽培,卑職一定不負兩位長官的厚望,與日寇血戰到底。”
曾一陽點頭讚賞,雖然是裝的,但在孫殿英的眼中頓時成了他的伯樂;張學良點頭暗自苦笑,這是華北即將失去前的最後掙扎。
這一切都被範漢傑看在眼中,他有種任重而道遠的感慨。
有曾一陽在,華北想要整合分化,最後全部被控制,已經沒有成爲現實的可能了。
關係到利益的一部分很快就分配完成了,但是會議的重點纔剛剛開始。
日軍在華北的軍事行動,就前期來說,是很成功的,在日軍緊逼之下,佔領了平津、保定、滄州等地,第五師團的進攻纔剛剛開始,日軍又在淞滬進攻。無疑是,日軍已經準備好了全力攻擊,用最短的時間,征服中國的策略已經獲得了通過。
這時候,華北的上流人士,都紛紛出逃,很多人的目標都是西南,因爲蔣介石將重慶的擡高,讓很多人都明白,將來要是南京失守,重慶將是陪都。
但出逃的人畢竟有限,那些沒有出逃,或者不夠資格出逃的人,自然想盡辦法要保存自己的一份家業。
投靠日本人,無疑是一種很穩妥,也很方便的辦法。
於是,冒出來很多維持會,促進會這樣的組織,其中的頭腦人物都是以往華北商界中有着顯赫地位的人物。
河北在清三百年的統治中,一直是京畿重地。
世代富裕的家族比比皆是,不少還是王公貴族,辛亥後,他們的政治權利被完全剝奪,自然對有着無比的痛恨,但是根基還在。
幾代人的財富積累,這樣的一個家族似乎不太起眼,但要是幾百個加起來,即便是中央銀行的國庫,相信也不能與之比擬。
與會的將領很快就各自得到了一份名單,這份名單上有着一個醒目的標題——“漢奸”。不過很多人都疑惑,不少危害鄉里的士紳惡霸也在其名單之中,也有爲了牟利而專營日貨的商家。
這些人都被打上了一個恥辱的記號,併成爲被清理的對象。
當然,如果是日本人設在華北的武館、ji院等地,大部分都是日軍華北特高課的情報機構,也被列入了清除的行列。
漢奸也分等級,鐵桿的是甲級,脅迫的是乙級,區別對待。甲級‘殺’,乙級‘抄’。
僅僅是一個抄家,就讓很多將領興奮不已,這可不是幾萬大洋的橫財,名單上的一個名字,就或許值得上幾十萬大洋的收穫。
雖然形式上和紅軍以前的土改有着許多相同之處,但是幾十人都鴉雀無聲,根本就沒有一個反對的。
曾一陽從文件中拿出一份提綱,對所有人揚了揚說:“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是被確定了的,和日軍有一定往來的人員,具體的實施情況看各位轄區的情況自主決定。除了土地房產,將被分發給平民之外,其他的財物將歸給地駐軍所有。但是所有人行動之前,切忌,不可蓄意謀害有識之士,要公正對待。長官部也會派出相應人員進行跟蹤調查,違紀者一律撤職,嚴重者‘殺’。”
曾一陽的一個‘殺’字雖然吐齒清晰,鏗鏘有力,但給人的感覺不過是一句慶功的祝賀詞。
曾一陽停頓了一會兒,環顧四周後說:“但是此次沒收的投敵分子的家財,都歸各軍自行安排,但需要給長官部一份案底備查即可。”
“此等禍害百姓,裡通外國之逆賊,恨不得食之血肉,棄之荒野。請長官放心,我部自然不放過一個逆賊,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龐炳勳大義凜然道,這等好機會,他怎麼能錯過。
參加會議的很多高級將領都知道,河北守不住,在放棄之前能夠狠狠的撈一把,尤其是撈的理直氣壯,撈的有禮有節,更是讓他們喜出望外。
“很好,我給大家半個月的時間,你們覺得怎麼樣?”曾一陽雙手託着胳膊,笑着問。
“沒問題。”
“半個月足夠了……”
會場言語不一,但都是一個聲音,就是贊同曾一陽的提議。就像孫殿英等人早就琢磨開了,他們這些人親信不少,雖然暫時的失去軍隊番號,但是短時間內要想有一支老兵組裝成的部隊並不困難。
孫殿英的不少部下,由於被裁軍,都在滄州附近當了土匪。
而孫殿英這個保安司令明面是剿匪,實際上不過是養兵。這次鋤奸行動中,他的轄區內有15個人,要是將這些人的所有家產都籠起來,足足有千萬財產。
雖然這些人大部分都逃到天津,即便在冀中的也在城市內。比方說滄州、肅寧、河間等地,已經被日本人佔去了。但是這些地方的日軍並不多,有些縣城不過是一箇中隊的日軍配合部分僞軍,這點兵力根本就不夠看的,正要放開手腳,攆着日軍逃回天津都不是做夢。
會後,大部分將領都急不可耐的離開了。
不是沒有人看出,只是看到人的不想說,而是想去做而已。
商震和曾一陽見過幾次面,他一直看不透真個年輕人心中的想法,但是並不是說商震對曾一陽毫無瞭解。
商震明白,鋤奸不過是曾一陽的藉口,曾一陽的實際目的不過是藉着的手,將河北山東等地經行一場土地。
只要鋤奸行動一過,冀中等地除了無主的土地之外,大地主將不復存在,即便有,也是孤掌難鳴。而土地之後,就像當年北伐的農會,只要來一個gcd,就能舉起成百數千人的隊伍。
冀中將被完全赤化。
但是商震明知道其中的道理,卻不能說,因爲他一旦說出口,將會得罪所有人的利益。在這等陽謀面前,他無計可施。
除非商震帶着他的第二十集團軍,將華北的日軍全掃了。
別說第五師團了,即便對上109師團,纔來了半個師團的日軍部隊,商震的第二是集團軍也只能是節節敗退的結果。
原因是他的這個集團軍是戰鬥實力最差的一支部隊,僅僅有32軍和一個獨立旅,總兵力也就和一個軍差不多。反出晉綏軍的商震失去了太原兵工廠的武器供應,而張學良又不會讓商震實力一再擴張。
但商震也是在華北最特殊的一個集團軍司令,因爲他還接受了蔣介石的招攬,任命去重慶已經是得到了共識,華北大戰過後,即將去重慶任職。所以,商震就成了一個第一戰區不屬於任何一派的一員大將。
“曾長官,好手段。”商震見曾一陽沒有離開的意思,頓時也不走了。
偌大的一個作戰廳裡,只留下了兩個人。商震年近五十,自然顯出了老將軍的富態,加上蔣介石爲籠絡商震,在前年晉升其爲陸軍二級上將,更顯得老成持重。
和曾一陽的意氣風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商將軍說笑了,曾某無才,愧對華北百姓。自此國難當頭,奸佞四起,陽一時不能寐。當爲嗷嗷待哺之百姓,欣欣向榮之青年,撥開雲霧,再現青天白日之朗朗乾坤。”曾一陽難的拽文,還算可以,心中也是大爲滿意。
這話說的,讓商震都有些迷惑,曾一陽的這種憂國憂民之心情,讓他心中也大爲難受。
商震搖頭苦笑,當年要不是曾一陽的紅40軍增援張家口,解了他的後顧之憂,說不定他的32軍,在兩日軍師團的夾縫中也是在劫難逃。與公與私,曾一陽對他都是有恩。可商震還是跟曾一陽親不起來,原因是曾一陽的算計太可怕了,他害怕一時不明,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傻事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孫殿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值亂世之秋,要想舉起一支大軍本就容易。
但曾一陽的恩威並施之下,商震預料孫殿英會拼一次命,就爲了那個什麼也算不得的新編第5軍的番號。
在上層人物中,一個軍的番號,根本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符號,也只有孫殿英這樣的草莽會如此看重。
即便曾一陽不給,張學良不許,蔣介石在適當的時候,也會送給孫殿英的。
商震摸着胸口,感覺心跳有些快,還是說道:“委員長極爲看重將軍,希望將軍考慮去南邊抗敵。”
商震招攬曾一陽也是受到蔣介石的託付,即便希望渺茫,但蔣介石也不會放棄其中的說項。商震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說客。
“委員長的好意曾某心領了,不過至此全民抗戰之際,南北有何分別?”曾一陽淡然笑道。
聰明人對於辦不到的事情,不會過多的堅持,商震正是這樣一個聰明人。
將兩位長官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衛兵請示過後,進來給兩人倒上了清茶,然後悄悄的掩門而去。
曾一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說了近一個小時,他也是口乾舌燥,而且又是這麼熱的天。喝幾口熱茶之後,喉間生津潤舌,舒坦了不少。
“你有話要說?”曾一陽明白對方的意思,能夠在留下來不走,必然是有些話要給曾一陽說明白,或者有些迷惑的地方需要曾一陽解釋。
商震無心的撥弄着青瓷茶碗,確實,他有很多疑惑需要曾一陽解釋,但又擔心對方不說。
一戰區開戰到現在,整整一個月,除了無爲,還是無爲,不能說曾一陽有替張學良保存東北軍的意思在裡面,但罔顧國民的殷切期望,實然不智。
商震還是很相信自己的感覺的,從軍二十餘哉,對於戰事的洞悉也不會盲目。而且他是在軍中能力不下於晉綏軍諸多名將的大將之才,自然感覺到了華北暗流涌動下,下一刻的驚濤巨瀾。
“但說無妨。”
商震將茶房往前一推,坐直詢問道:“從長城一戰之後,一別四年,從我對將軍的瞭解,自然不會是容易妥協的人,但是此時此刻……”
看着商震的爲難,曾一陽將手中的文件遞送到了商震跟前,擡手讓其觀看。
這份文件很簡單,就是剛纔會議上各個部隊的直轄之地,商震花了幾分鐘看了個大概,也只是從明面上看出來鋤奸行動而已,更深的似乎對很有利,但關鍵部分還是不太理解。
幾千萬的財富放在衆將面前,如同被打了雞血般的官兵,眼前看到的只有兩種人。支持他們的人,和阻礙他們的人。支持的人就是老人,當然是以曾一陽爲代筆,而阻礙的人也很明確是日本人。
曾一陽沒有說,也不會說,這就是他的作戰計劃,而且是外圍的作戰計劃。
真正核心的作戰部隊只有兩支,一支是東北軍的禁衛軍105師,一支就是曾一陽的四十軍。
當晚,在夜色下,城外南北兩個營區,四十軍的先期到的兩個支隊,五個特種團,包括三個炮兵團,和兩個騎兵團乘着夜幕消失了。
除了一個炮兵團是往北,往十八集團軍的方向之外,其他都是往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