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華燈初上，
縣城，臨近電影院的一條小巷子，臨時支起的小攤紛紛開檔...
屬於這個不知道算是多少線的小城的夜生活開啓了....
張一帆在王北北的帶領下，坐到了一個路邊的小攤子旁，坐的是塑料椅，桌是可摺疊的小方桌；
空氣中瀰漫着孜然的味道，燒烤架上方的抽風機，更多的作用只是不讓油煙影響到燒烤的人，而不是一旁的食客....
臨時架起的猛火竈上，炒鍋裡的油不時被燒燃，火光沖天，然後被老闆拿個鍋蓋蓋住....
炒粉的味道，炒田螺的味道，還有那香辣撲鼻的龍蝦味，參雜着，在這條小巷子裡被風吹來吹去....
形形色色的人在這小巷裡往來，
有趴在小板車上，一邊用手在地上推着車手，一邊抓着個破鐵碗或者口忠，見人就敲幾下的乞討者；
也有蹲在路邊，面前放個寫着：“手機錢包被盜，求路費回家，”的年青女孩；
還有看起來略爲年老，拿着個破碗穿行在各個小攤裡，見到有食客坐的桌子，便靠過去，說着“老闆，行行好，老闆發大財”的乞丐....
最多的，則是那些年輕人，他們或者成雙成對，或者兩三個同性相伴...
有女伴，或者成羣女性一同出行的，到這巷子裡，或匆匆離去，或跓足停留，買上一兩串燒烤或者一碗小吃，奶茶什麼的....
這些人，是小攤老闆最急於招攬，最急於接待的顧客；
她們不同於已經坐下來，甚至開了酒水的客人，那些客人消費的意願很明顯，哪怕東西上得慢一點，也不會急於走來；
但這些女孩子，等久了就不耐煩了，一轉身就能走，還拿她們沒轍；
反而是那些相約而來的食客，坐下來了就是個大主顧，也許會跑到相鄰的攤位弄些自己這裡沒有的東西過來；
但在自己這裡就是吃了大頭，無論酒水還是主食，都能點上不少，而且，能拉人氣，看到自己這攤位坐的人多了，招來的食客纔會更多....
王北北一上了桌就開始點東西了，烤豬鞭，烤豬眼睛，烤豬腰子，烤韭菜什麼的點了一大堆，又叫了一打烤生蠔，讓老闆先上來兩泡扎啤；
這還不夠，跑隔壁攤上又點了三斤香滷小龍蝦...老闆說弄好了就送過來。
張一帆一看，想要把這些東西吃完怕是有點難度，哪怕王北北說還叫了兩個人來；
冰凍啤酒慢慢喝着，陸續上來的燒烤也慢慢吃着，看着來往的人羣，邊吃邊聊，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宵夜不比正餐，沒有等人齊才動筷的規矩，大多都是邊吃邊等；
也沒等多久，半泡酒沒倒完，王北北約的人就來了。
來的是一男一女，張一帆估摸着，那男的比自己也就大個三五歲左右，女的看不出來，也許跟自己差不多，也許比自己大或小；
王北北簡單地相互介紹了一下，男的叫高勇，是他表哥，女的叫恭孟春，是他未來的表嫂....
張一帆也就打了個招呼，給那個只能叫勇哥的表哥滿上了杯酒，再給那個春姐叫了瓶王老吉，然後繼續吃喝....
本來這種小聚，要是和非同齡人在一起，話題不合難免有些尷尬；
但是王北北叫上了他表哥，那就不一樣了，一家人裡面，除了父母兄妹以外，其實最親的話，當屬舅家，連叔家都比不上；
而表哥這種同齡人，除了一些坑貨之外，一般都是同輩同齡人中玩得最親的....
王北北吃個夜宵叫上他表哥，本就無可厚非，比他叫什麼初中，高中同學要好多了....至少沒那麼生份。
高勇怎麼說也年長了一些，多了些社會經歷，和王北北也是知根知底；
聊起天來也是很隨意，而且，不會聊工作，生意之類，讓王北北和張一帆尷尬的問題；
就只是談些生活的趣事，美食之類的，就連王北北說在張一帆家吃了水蜈蚣，也能聊得津津有味，甚至還順帶扯出一兩件趣事....可謂相談甚歡...
陪同而來的恭孟春卻是不怎麼跟三人聊天，只是不時拿起筷子，夾點東西吃，或者輕抿一口飲料，然後在那裡充當聽衆....
張一帆也沒怎麼參與到聊天中去，因爲坐的位置離扎啤的桶子較近，不時幫王北北他兩表兄弟打打酒；
倒是王北北，怕張一帆一個人坐着悶，總不時把他拉到話題中去；
比如說，約個時間，他帶上表哥表嫂，去張一帆家裡，抓魚，抓水蜈蚣....
又比如，讓張一帆看着山裡野果成熟的時候，帶大家去摘下野果....
再然後，就是等張一帆家果園的桔子成熟了，他們一家人過去，連吃帶買，在樹下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這個錢是不會給的了....
張一帆也只能笑着說好，好好，沒問題；
其實，這些都是小事情，家裡確實種有桔樹，就那麼十來棵，品種不好不說，平時根本就不打理；
一年也長不出百來斤果，還酸不溜湫的，便宜賣都賣不出去，自己家都不想吃....
張一帆敢肯定，就算把王北北一家外帶他的表哥一家帶到果園裡去，一個人也絕對吃不下兩三個....
這桔子的唯一作用，就是讓喝多的酒的人吃上一兩個，酸的，解酒！
“我特別能吃酸的，到時果子熟了可別忘了叫我，別到時吃到你心疼...”恭孟春笑着說道。
“得，有表嫂這話，我哪敢不叫，再說了，我家的桔子是賣不掉的，特別酸，往年都是等果子自然掉落，你要是愛吃，全摘回來都沒問題，”張一帆很老實地說道。
“玩笑歸玩笑，要是真那樣，最好請農技站的人去看看，”高勇很認真地說道。
“算了吧，就十來棵老果樹，也產不了多少果，去年咱們這的桔子，運到這縣城裡也就兩塊錢一斤，我爸說懶得折騰了。”張一帆道。
“老闆，你們的小龍蝦好了....”隔壁攤的老闆端了滿滿一大托盤熱氣騰騰的小龍蝦捱到桌邊，把桌子上的東西略微擠騰了一下之後放到正中間。
“我這沒帶現金，我跟那老闆過去買一下單，你們先吃着，”王北北說着站了起來，跟着那端龍蝦過來的老闆走了。
“來，小帆，別客氣，吃吃吃，這家小龍蝦做的味道地道，吃小龍蝦下啤酒，最爽的了，”高勇招呼道；
然後，順手帶了個一次性手套，麻利地剝了個小龍蝦，放到恭孟春碗裡，又拿了一個繼續剝着；
“網上都說這東西不衛生，而且，還有很多老闆用地溝油，或者重複用油來炸...”恭孟春皺了皺眉頭說道，
“小帆，別理那女人說的嬌情話，就隔壁那個攤，一天最少也能賣個百來兩百斤小龍蝦，也沒見誰吃出問題來，”高勇說着，把手裡剛剛剝好的小龍蝦直接塞到嘴裡，嚼了兩下，喝了一大口啤酒，又繼續道：“人家專家還說了，剛燒開的水不能直接喝，因爲會燙嘴....”
張一帆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反射弧有點長，沒辦法，剛又把笑話當生活常識聽了....
然後他抓起個小龍蝦，自己慢慢剝着，甚至還嘬了下蝦頭的汁.....味道不錯，香，鮮，甜，比在職院門口吃到的那些要好吃不少。
不過，恭孟春說得也沒錯，餐飲衛生安全這事情，確實也需要關注；
看着兩人都吃了，恭孟春也就猶猶豫豫地夾起了碗裡的小龍蝦，看了一下，然後放入口中....
“老闆，需要點歌嗎？”一個甜甜的女聲響起。
正享受着小龍蝦與啤酒化合作用的滋味的張一帆擡起頭；
一個抱着個吉它，頭戴着耳麥，背後揹着個包，拖着個音箱的女孩就站到高勇的身後，躬着身，手裡拿着張過了塑的點歌單，一臉笑容地看着自己...
張一帆覺得，自己無論是衣着，行爲舉止都與一個老闆無關，而且在這種夜宵攤點歌聽，實在是有點....怪怪的。
“多少錢一首？”高勇突然問道。
“二十塊錢一首，您要點兩首的話，我收您三十塊，我今晚還沒開張呢，您點兩首嘛...”女孩甜甜地說道。
“老公，咱們聽兩首吧，一首《安和橋》再來一首《胡廣生》，靚女，可以微信嗎？”恭孟春說道。
女孩掏出一塊收款碼....高勇很隨意地掃了下，然後麻利地輸入數字，最後把付款成功的頁面拿給女孩看了看....
女孩收起收款碼，道了聲謝謝老闆....
隨着她的一陣行雲流水般的操作，配樂在音箱中響起....
白色的T恤隨風飄着，窄腳的牛仔褲繃得有點緊，彈着吉它的手，有若青蔥....
“讓我再看你一遍，從南到北，像是被五環路矇住的雙眼....”音色配樂都很一般般的聲音，卻帶着一種別樣韻味的歌聲響起....
張一帆舉起酒杯，然後，自己一口悶幹。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包括王北北，
那是無比的內疚，羞愧，外加恍然大悟啊！
唱首歌就能弄十五甚至二十塊，爲什麼自己還死盯着撿垃圾？找廢品？
王北北說的果然沒錯....
眼界啊，格局啊！
哪怕是把自己在村裡那糞車拉來，那音質，也是能完全秒殺這女孩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