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位可能在秀演技的潛在客戶凌志即將離開的時候，業務經理李志做了一個他一輩子覺得最正確的事情：
他把凌志攔下了，提出了即然他要趕着去機場，開着車去肯定有很多不便的地方；
一是訂票什麼的也得花上些時間，要是把車開回家或者公司，中間也要耗上不少時間；
在提到這些的時候，李志刻意地混淆了一些觀點；
比如，一般人要準備出差，哪怕不是長時間的，也要準備一兩套衣物，刮鬍刀，充電器之類的；
哪怕是再緊急，也是要回家去，收拾點行李什麼的；
而李志的說法就是凌志馬上就會開車前往機場，然後，提出，車子先停在這加工廠裡面；
廠裡面有保安二十四小時看護着，安全方面不必擔心，而且也不需要支付機場高昂的停車費；
而且，自己開車把凌志送到金灣機場的過程中，凌志也可以趁機訂機票，還有處理其它緊急的事物，儘可能讓他可以高效處理問題；
然後他還說明，反正自己這裡是個小廠，今天的工作安排也就是陪同凌志這個客戶的，他走了自己呆在廠裡也是沒事幹；
至於油費這個也完全不用擔心，反正自己這車加的油都是老闆報銷的，要是凌志過意不去的話，倒是可以請他在機場裡吃個快餐喝個茶什麼的；
接着又是半開玩笑地說着，自己做業務已經好多年了，還沒試過被客戶請吃東西的經歷呢；
最後，李志還信誓旦旦地說明：這事跟與一帆科技的合作沒有任何關係，而是自己認可凌志這個人的做事態度與風格，當然，也是呆廠裡無聊，找個藉口出去溜.....順帶着誇了凌志幾句，什麼專業，不擺架子，敬業之類的話；
凌志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因爲他確實打算，把車開出這家公司後，找個地方買好機票，然後直接開車到機場；
至於行李什麼的，他已經不作什麼考慮了，因爲他還要儘快聯繫供應商，處理好一切的事宜；
對於凌志來講，這是一個秀肌肉的好時刻，只有在這樣的時候，纔是能真正展現出他實力的時候；
他從沒懷疑信誠電子那邊的業務謊報些什麼東西，因爲訂單這個東西在後臺是可以查得到的，而且，訂單的款項是直接打到一帆科技，也就是張一帆的銀行帳號裡去的；
當初簽訂代工協議的時候就已經列明瞭，只要在三個月內結清代工款項；
也就是說如果產品沒銷量，意味着信誠電子做得越多，損失就會越大，他們即便是再缺訂單，也不會幹這種蠢事；
於是，在凌志上了李志的車之後，心裡便記下了這麼一份情，這個道理也很簡單，很現實，如果在同等條件，同等價格上，爲什麼不讓一個更具誠意，而且更讓自己看得順眼的人獲得呢？
坐到後排的駕駛座後方，繫好了安全帶的凌志便開始用手機訂機票，剛好，飛泉城三個小時後有班機，而且還有餘座，至於全票什麼的，他已經不作考慮；
訂好了票之後，他便開始翻起供應商業務的電話號碼，一個接着一個打過去....
通話內容極爲簡單，這個產品現在已經進入了製程試產，首先要一萬套，交貨時間儘可能提前，最好在一天之內完成，價格照着試產的來。
然後，凌志拋出了一句話，讓開着車的李志聽到了都有點顫抖，那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在凌志這裡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因爲小企業下訂單，即便是簽了合作協議，一般都要先付上一部分的訂金，以免走單（訂了貨不要）；
然而現在，凌志聯繫不上張一帆和王北北，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自己去預先支出這麼一筆錢；
那麼，讓供應商放心的地方，也就是模具在你那裡（那可是花了幾千上萬塊錢開模費的），而貨款我們收了貨就立即交綱，無論如何你都有保障；
至於那些標準件就更簡單了，你只要把貨準備在那裡就好，我們提貨的時候就交錢，不要到時說交不出來。
標件在國內來講，除了某些渠道鋪得很大的國產貨，很多都是由代理商在經營，也就是說，哪怕是跟一家代理商鬧翻了，也可以和另外的代理商合作，除非特定的品牌代理，其它的根本不受影響；
於是，一筆筆交易就這麼在電話裡面達成了，凌志也清楚，這些口頭上的協議並不具有法律意義，後面他還會在機場的候機廳用筆記本電腦發正式的官方郵件；
當然，這個官方郵件有些寒酸，因爲一帆科技沒有購買任何一個郵箱系統的客戶端，也就是沒有域名，所以，哪怕是身爲副總經理，其實凌志用的還是163的私人郵箱，不過，標上了一帆科技的商標和名稱，那也是具有法律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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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開車一向很專心，家裡有老有小，不得不有所顧慮；
但是，這不妨礙他聽到後座那自上車起不久就一直不斷打電話的聲音，不是他想聽，他甚至還想把音樂放得大聲點，再和車上的人聊聊天，說說香洲的天氣，再抱怨下香洲的修路什麼的；
可後面是個他有點看好的客戶，這客戶應該不是演員，因爲他一直不斷地在打電話，甚至從車內後視鏡裡可以看到，衣着整潔的他已經不惜用衣袖來擦汗.....說明了談這些事有點累；
他們到底生產的是什麼產品？爲什麼會這麼火爆到要求供應商立即提高產能？
李志對這一切充滿了好奇，但是他也沒辦法後，因爲後排的那位客戶還在不停地打着電話，一個接着一個.....
他有種衝動，恨不得快點把這個凌總送到機場，再跟他去吃個機場快餐，然後回去，好好搜一下這個一帆科技到底有多厲害；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這個話不是用來說的，而是一個事實。
萬萬沒想到的是，到了機場的時候，那個凌總的電話還沒打完，然後，李志在停車場裡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子停了下來。
在車上等了差不多五分鐘，凌總總算把電話講完了，然後一再邀請自己去機場裡面吃東西；
李志推託了幾下之後，便順理成章的接受了，其實他清楚，機場的東西又貴又不好吃，但是，這給了他和客戶相處的一個機會；
兩人各點了碗麪，對於南方人來說，這絕對算不上是什麼美食，而且價格偏貴，然而能一起在飯桌上坐下來，那麼話題就這麼聊開了；
“凌總還真是忙，冒昧問一句，是做個什麼項目能讓您這麼勞累的？”
“也沒啥，就一個機器人的項目，沒想到還真供不應求了，”凌志一邊吃着面，一邊隨意地答道。
“那這次來我們公司考查也是因爲這個項目嗎？”李志又問道。
“那倒不是，是另一個項目，那機器人的項目組裝的地方在泉城，從珠市運部件過去，成本太高了，而且交期太久，有問題的時候，處理也不方便，不適合，”凌志的回答很直接。
“要是我們在物流和維護上面都能夠達到要求，而且成本不增加呢？”李志這話問得有點試探性了。
“別人那裡我們付了開模費的，把模具轉出也麻煩，沒有特殊的情況或者說，不出品質問題的話，我們不會考慮換供應商，而且我們是小公司，經不起折騰，”凌志答道，這也是張一帆的想法，頻繁地更換供應商，只會對產品的質量產生變量，而沒有任何好處。
一個電子產品，對零部件有個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一致性要高，一致性偏低的話，那就會導致一個結果，就是CPK很差（製程能力指數），這一點表現出來的就是產品失效了，或者說功能達不到要求，但是每個器件測試起來又都是合格的....
然而，這個話聽在李志的耳中，卻是另一種味道了，至少這個客戶還是喜歡使用習慣合作的供應商，而不是時不時挑出根剌然後停止合作....
年節禮什麼的這些規則其實李志是很清楚的，每逢這個時候，自己都是要陪客戶喝酒，而且是喝到要醉死的那種；
但是，說白了，要吃這行飯，就得幹這個事，業界的規矩就這樣！
不送可以，也許哪天就因爲什麼理由把自己給換掉了，因爲太多可以取代自己的公司了.....
而現在這個客戶，明顯有點不一樣，也許是因爲他只是一個小公司的副總，說白了，小公司，很多一個在某個工廠裡面做個領班，甚至是操作員的，只要出來創業，真運作起來了，當個什麼老總之類的大把的；
只不過，這些公司很快都會被淘汰掉，副總這個職位，其實含金量並不高，高的是他所從事的是怎麼樣一個公司；
所以，聽着凌志很低調的答覆之後，李志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怎麼樣看不起或者什麼甩臉色，這都沒什麼意義；
傻子纔會那麼做，哪怕是他們是個皮包公司，哪怕最終沒給自己帶來什麼結果....
口頭爽這樣的事，李志是從來不去想的，好聚好散，萬一對方是個潛力股，就算自己買對了彩票，不是，也就如此而已，自己也沒損失什麼；
然後，中間，凌志又接了個電話，直接在機場餐廳裡面接的，地方不大，走也走不到哪裡去....
交談的內容，無非就是一個供應商一開始不同意在他說的期限內供貨，後面他也找了另一個供應商，甚至提高了價格；
李志在這方面是高手，只要聽了一邊說的話，差不多就能明白對方說的話了，這是一種藝術，或者說一種經驗。
然後，凌志的回答直接就是回絕，幾句話就把對方回絕了，然後李志甚至還看到了他在手機裡把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這有點顛覆了李志的認知，因爲對供應商的事情，一般就是拼兩家公司的耐性，其實有時候佔了先機，只要磨一下，就有可能會得到一些驚喜；
而現在這個凌副總根本就沒照着套路來，直接就拒絕了對方，甚至連報價都不聽；
這樣，無疑會對他的工作效果有點影響，畢竟就連剛接觸半天的李志也知道，他上面還有兩個老總，他還要聽那兩個老總的指示.....
然而，處理完這個電話後，凌志還是這麼坦然地跟自己吃着面，聊着天....
李志頓時覺得，這位爺在那家公司裡面的位置應當也不差，至少能拍板，而且，是一種隨性的拍板。
任一家公司來說，任何一家供應商能提供更低的報價，更好的質量的產品，任誰都會接受，只要不是交惡到很極端的情況下。
而李志剛剛好看到了這一切的發生過程，這個和自己名字相同的人，其實也只是在車上和對方通了一通電話，然後，對方好像不太滿意這個合作方式，然後談判中止了；
理所當然，凌志找到了另一家供應商，不過，需要提高些價格，但是拍下了板；
也就在這個時候，對方找過來了，提出照着凌志的條件來供貨，但是這個時候，凌志卻已經不接受了，甚至還把這個人在電話本里拉進了黑名單......
李志考慮了一下自己，再想了想自己的同事，甚至是高層，要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首先就是不可能沒有話事權.....
而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凌志在掛掉那個電話之後，竟然毫無負擔地和自己聊起各自的風土人情....
從湘省的臘肉，聊到桂省的米粉，然後，再到粵省的那些茶點....
這在李志的眼中看來，這可能是自己接待過的最不可思議的一個客戶；
一帆科技這麼一個古怪的公司，也一下子就印入了他的腦海裡，而且很深....
他以一個上廁所的藉口跑進了洗手間，躲在廁所裡面拼命地搜索着所有與一帆科技相關的信息；
然後，李志直接折服了，這家公司生產的都是出人意料的產品，而且，就是明顯的黑科技。
這下子，他總算明白了，爲什麼凌志敢在供應商面前擺譜了，因爲他們都不夠格....
“凌總什麼時候再回珠市給我吱個聲，我想約您吃頓飯，帶上家人，到時我請客，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個人投緣，約着一起吃個飯，我帶上我老婆，我絕對不打發票，個人請的，”李志說道，態度很是誠懇。
而這個時候，他已經很擔心自己被拒絕，或者說，被拒絕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自己和這個凌總還是有了些接觸.....
而李志不清楚的是，凌志心裡這會還在忐忑着，張一帆他們會不會接受他的決定，這些事情，並不是他不想彙報到上級，而是上級真的聯繫不到啊！
每天晚上十點的電話會議，確實可以交流，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根本等不到晚上十點鐘；
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爲兩個大老闆都是在和軍方合作，工作期間手機不能使用也是正常的。
在李志的面前，凌志還有些保留，卻也給了他足夠的提示，畢竟是有點緣份，名字和自己一樣的呢，而且態度真的不差，明知道自己是個小廠子出來的；
但是，公司到底行不行，其實他心裡真的沒底，特別是和張一帆王北北合作了之後....
一個企業，不是那麼容易成功的，即便手裡有再好的產品，沒有銷路，最終也只能是死路一條。
而對李志的話，凌志的回答就是:“不用！”
說這話的時候，凌志心裡很有底氣，即便是在外企做了那麼多年的事，他也很清楚，自己該避些什麼；
而這個時候，凌志並不知道，自己的老闆，張一帆還在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