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科溫德領

“我不能指責你嗎?”

“一個人犯了錯,難道還不允許旁人指出來嗎?”

培迪站起身走到茶室的中間,指着牆壁上的巨熊家徽,“有些人用‘你’的名義在哈倫斯行省走私,同時還用一個不到三歲孩子的名義到處搜刮財富!塞卡鎮、巴蘭鎮、碧恩城、哈倫斯城,甚至是克魯城的倉庫裡,都堆滿了他們走私而來的商品,你知道這些商品總價值多少嗎?”

“五十萬克朗!”培迪伸出五指說道:“你知道這筆錢意味着什麼嗎?”他在茶几前來回的走動,房間內堅實的木地板跟着他的走動發出“嗒嗒嗒”的聲音。

“我的母親大人!”培迪作勢想要咆哮,但說出來的聲音卻壓得低不可聞,“你知道在艾魯克領戰場上,財政部的總預算是多少軍費嗎?”

“才僅僅三十萬克朗而已!”培迪語氣逐漸變得冷漠,“你告訴我,他們囤積足夠一場戰役的物資想要做什麼?難道想要在克魯城來一場與艾魯克領同等的戰役?”

“你認爲我做得不對?”賽維亞拉故意撇過頭不去看幼子略顯猙獰的臉龐,平靜的端起的茶杯,提高了些許音量說道:

“你知道爲什麼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你以爲我在和貴族們做交易?是的,我確實在和他們做交易,但你知道這些交易是怎麼達成的嗎?”

老夫人平靜只持續了片刻,她的情緒隨着她說出的話慢慢變得激動,她激動得把她心愛的茶几拍得“啪啪”作響,“當你把成百上千貴族的屍體掛在城外的老桑樹上的時候,誰爲你忙前忙後安撫其他憤怒的貴族,你以爲你每次揮舞屠刀的時候是沒有代價的嗎?”

“你現在端坐於高高的王座之上,像神靈一樣俯瞰天下萬民,你的每一個決定都可以改變千萬人的命運。”賽維亞拉很認真的看着培迪,“我依舊是那句話,不要光想着用權術去控制你的大臣,一位國王不光好讓人懼怕,更要讓人心懷感激。”

“你認爲大商人、貴族還有王室的人,都在與你爲敵,但他們爲什麼要與你爲敵?你加冕爲王之後和這些人好好談過嗎?沒有!據我所知,一次也沒有,你總是那麼的高高在上。”

賽維亞拉慢吞吞的用銀勺攪拌着茶水,“有的時候,其實你的敵人未必會想要真的與你爲敵,只是你沒有給他們解釋的機會…也不要以爲整個王國就你自己是聰明人,你以爲只有你自己懂得什麼是正確,什麼是錯誤嗎?”

“所以,我用了伊蒙德男爵。”培迪慢慢回到沙發坐下,“我相信他會把我的意思傳達給所有人…這是我給他們選擇的機會,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我以爲你把伊蒙德男爵請到這裡來,是在向我示威。”賽維亞拉平復剛纔激動帶來的不適感,語言中帶着令人非常不舒服的諷刺感覺。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做出的決定。”

“既然你可以給那些人一次機會,爲什麼就不能和潘妮好好談談?”賽維亞拉趁機又談及此事。

“我想和她談,但她總是以蘇克城城市議長的名義給給我寫信,你覺得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培迪見面母親還要繼續說的樣子,便擺了擺手道:“母親,我的王旗註定是要插進獅堡,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潘妮和她那孩子的安全。”

“看來我是無法改變你的注意。”賽維亞拉嘆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她眼皮下冒着淡淡熱氣的茶水,臉上帶着一種難以釋懷的無奈爲幼子空了的茶杯裡斟滿茶水。

培迪沒有再說話,他儘量不去看母親此刻失望的表親,端起母親重新爲他斟滿的茶水的茶杯,聞着紅茶香濃的氣味。

“菲麗絲需要你去陪伴她,母親。”沉默半響的培迪低聲說出這句話。

“艾魯克領的戰役什麼時候可以結束?”賽維亞拉輕聲詢問。

“很快!”

“等艾魯克領戰役結束之後,我想去蘇克城看看潘妮,她的婚禮我沒有參加,她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我沒有在她身邊,她…一定很孤單。”

培迪皺了皺眉,“菲麗絲也是你的女兒。”

“菲麗絲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但潘妮依舊在她的混亂的命運中掙扎。”

“你在菲麗絲的面前最後不要這麼說話,否則她會很傷心。”培迪說話的語氣不知不覺中帶着些許冷漠,“你最好不要讓她傷心。”

“你比我更偏心。”賽維亞拉望着培迪,“她們都是你的妹妹。”

“我最後再說一次,我不會偏袒任何人,潘妮和菲麗絲都是我的妹妹,如果潘妮用妹妹的身份和我對話我會很樂意,如果她想要蘇克城城市議長的身份,我只能以國王的身份和他的對話。”

賽維亞拉聽到培迪的話向後靠了靠,靠在沙發上輕輕按着自己的太陽穴,露出很嚴重的疲憊說道:“里根家族的人都是這麼的固執,你的父親、你的爺爺、你的妹妹,還有你自己,你們難道不知道各自退一步嗎?”

“我的身後早已是萬丈深淵,母親。”

“不要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我是一個女人,我只是希望你們兄妹能夠和睦相處。”

“我還是那句話,我很樂意和她們愉快的相處。”

“...”

“看來我們是真的沒什麼可談的。”賽維亞拉低着頭開始擺弄她的茶具,“你走吧…你不用在這裡眼巴巴的看着我,我會去法師塔照顧菲麗絲,畢竟這是來自國王的命令,我一個無人過問的老人敢違抗國王的命令嗎?”

培迪皺了皺眉沒有理會母親的挖苦,因爲他很清楚有些事情越是解釋就越說不清楚。

“你離開的時候我會來送送你…”

賽維亞拉立刻說道:“不用,你如果來送我,我就不走了。”

培迪雙拳下意識的捏緊,但隨即又鬆開,在賽維亞拉話音落地之時他便站起身,然後硬邦邦的說道:“我已經給馬恩子爵傳去命令,我會接班尼迪克來卡瓦爾堡,里根家族的血脈還是應該由我們自己照顧。”

賽維亞拉低着的頭猛然間擡起,目光剎那間便落到培迪臉上。

母子二人的對視一閃而過。接着,賽維亞拉又繼續低着頭收拾她的茶具,並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把他接過來也好…但你要注意和馬恩家族的人打交道。”

“我知道該怎麼做。”培迪說完這句話便站起身,然後頭也不迴向着茶室的門口走去。

賽維亞拉這個時候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離開兒子的目光中帶着些許不捨,她無聲的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直到培迪打開房門消失她也沒能吐出一個字。

科溫德領,

位於嘉米奇草原東部的羣山之中,被大陸最東部沿海地區高聳的威爾曼山脈所環繞。

兩百餘年前,這裡曾經是蠻人後期戰爭的大本營,當時里根家族得到皇室的開拓令,急於把勢力向北方沿海地區擴展,就把攻佔這片地區的任務交給馬恩家族。

馬恩家族奮戰半年有餘,最終拿下來這片土地,在後來的分封中馬恩家族自然是如願以償得到了這片地區。

科溫德領因爲其獨特地理位置,在過去的兩百年裡一直保持着相對獨立的文化,一種類似於蠻人的山民文化,山民文化和帝國的文明結合在一起,讓其領地的重裝步兵的戰力完全可以與卡倫領和矮人的重裝步兵媲美。

科溫德城坐落於羣山之間,被威爾曼山脈環繞,山脈腹部垂直落下的瀑布形成一條曠闊的河流從城市中間穿越,流向羣山之外的嘉米奇湖。

兩百餘年裡,這座城市就像荒野的明燈,見證這片山野地區的文明誕生。

象徵着馬恩家族權力的科溫德堡盤踞在瀑布側翼的山腹間,其大部分建築依附於山脈懸臂而建。

此時此刻的城堡正廳中,科溫德城內所有的大貴族都聚集在這裡,年老的澤羅丁-馬恩子爵剛剛過完他的七十歲生日。這位老領主端坐於大廳正北高階之上的領主大椅,和大廳內其他貴族一樣盯着站在大廳中間的一位年輕人。

年輕人是來自克魯城的使者,他來這裡的目的是宣讀來自國王培迪-里根的命令。

他的命令已經宣讀完畢,但領主大椅上端坐的澤羅丁-馬恩卻彷彿沒有聽到命令,依舊安靜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周圍坐着的貴族也都沉默着,一雙雙或是冷漠、或是包含笑意的目光落在使者身上。

“叮鈴鈴”大廳裡石柱掛着的銅鈴在羣山之中涼風的襲擾下來回擺動,發出清脆的響聲。澤羅丁-馬恩的眼皮在這些鈴鐺響起後擡了擡,並虛眯着眼對着使者招了招手,“你走近一些,我有些看不清楚你。”

年輕的使者感受着來自老人的目光頓感壓力劇增,他實在不想在這些貴族的注視再有所動作,但他又不得不按照老人的要求向前走出了幾步。

“踏踏踏”

年輕使者儘管已經很小心,但此刻安靜的大廳裡他的腳步聲依舊很突兀。

“你剛纔說,陛下想把我的外孫接到卡瓦爾堡?”澤羅丁-馬恩好像很疲憊,詢問的聲音有氣無力的。

“是的,這是陛下的命令。”

澤羅丁-馬恩聞言動了動身子,讓自己斜靠在椅子上,旁邊的近臣見此立刻在他的膝蓋上搭上一條薄毯,他蒼老的聲音在使者話音落地後便又說道:“但我記得陛下曾經向我保證過,我的外孫班尼迪克由我們馬恩家族照看。”

“陛下並沒有改變他的決定,他只是單純的想要看看班尼迪克殿下,畢竟班尼迪克殿下是陛下的親侄子。”

“那…陛下打算讓我的外孫去卡瓦爾堡住多久?”

“這個陛下並沒有告知,但我想應該也就一兩個月。”

“一兩個月…”澤羅丁-馬恩臉上浮現出一種很特別的笑容,“這真是一個有趣的時間。”老人看着年輕使者,對方固執的和他對視着。好幾秒後,老人轉過頭看向其左手邊的一位近臣吩咐到:“帶陛下的使者去休息。”

年輕的使者聽到這句話明顯鬆了一口氣,在澤羅丁-馬恩近臣的引領下邁着小步禮貌的離開了大廳。

“大人,陛下這是什麼意思?”領主大椅高臺下左手邊的騎士衛隊指揮官伯尼-布萊茲爵士,很沒有形象的癱坐在的椅子上,“難道陛下終於忍不住想要拿科溫德領開刀了嗎?”

伯尼-布萊茲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山地人,血脈裡有一半蠻人血統,他高大壯實的身體一個人就可以把整張長椅和桌子霸佔。

“不會,陛下現在需要我們的支持,我聽說艾魯克領的戰役並不順利。”科溫德堡宮廷首相希爾-奧西多男爵搖了搖頭,“況且,陛下也不可能對我們動手,收回科溫德領只會讓王國政局更加混亂。”

“那陛下爲什麼要帶走班尼迪克殿下,殿下可是我們領地唯一的繼承人。”伯尼-布萊茲皺着眉毛,“我看陛下就想讓我們科溫德領無人繼承,造成各個領地的領主們相互攻閥的局面,他就可以不用一兵一卒從我們手裡奪走科溫德領。”

“你以爲陛下和你一樣蠢嗎?”希爾-奧西多立刻駁斥道:“王國現在的目標是蘇克平原,陛下現在連賽克-馬拉被刺殺都可以選擇隱忍,還怎麼會有時間來理會我們?”他就坐在伯尼-布萊茲的對面,說話的時候本能的帶着鄙夷的目光盯着他的政治對手,“不過,就算現在陛下有空,也不會對我們出手,因爲他需要我們鎮守科溫德領,也需要我們手裡的力量牽制那些那崛起的商人力量。”

希爾-奧西多環視大廳內的貴族說道:“碧恩領、哈倫斯領以及赫瑞恩領之所以被陛下廢除,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們擋住了陛下的道。況且,除了赫瑞恩領的班恩-洛克頓自己作死把自己給玩死了,哈倫斯領的頓納家族和碧恩領的博格家族現在依舊完好無損。”

他聳聳肩,“或者說,這兩個家族的人現在過得比以前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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