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鬆手,我來看。”火蓮將夜沫的手從影寒手腕上打掉,自己霸佔了牀邊唯一可以坐的位置,開始診脈。
“……”夜沫皺着眉頭看着被拍紅的手,輕出一口氣。
他有病嗎?剛剛說打死也不給他看病,這回卻又搶在了前面,這不是有病是什麼?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病,是神經病。
綠柳打了一盆清涼的溪水,沾溼手帕爲躺在牀上的影寒輕輕拭去額頭上的冷汗。
火蓮的的表情逐漸凝重,微紅的嘴脣輕輕抿起。沉吟半刻,緩緩說道:“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一個?”
夜沫聽見他說出這句話,感覺腦袋有點跳線。
這對白很熟,好像以前看過的笑話。
大夫問病人:“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聽那一個?”
病人想到最近已經夠倒黴了,想要緩解心情別說:“還是先聽好的吧。”
“好消息就是你只剩下三天的命了。”
病人大怒,死命的救助大夫的衣領,咆哮道:“這算什麼好消息!”
大夫不緊不慢的說道:“壞消息就是這句話原本在三天前我就該告訴你。”
他話音剛落,病人就一頭栽倒在地,吐血身亡。
這個笑話,好像有點冷,而且若是擱在影寒的身上……
夜沫滿頭黑線,不由得淡淡啓口說道:“蓮,現在這個時候不要開玩笑。”
火蓮聽進夜沫如是說道,眉毛氣的一跳一跳的,她爲什麼會這樣說,是不相信他嗎?“誰跟你開玩笑了,你若是不相信我,大可自己過來在診一邊。”
都是記憶中的那兩個笑話鬧的,夜沫搖搖頭:“不管好的壞的,你都一起說了吧。”
“他的問題不嚴重,只是走火入魔留下的後遺症。我能夠治好他,但是這藥引卻很珍貴,而且是獨一無二的。”火蓮言辭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他將獨一無二是個字咬的很重,似乎在強調着什麼。
他話音剛落,綠柳就急了,一雙小手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搖晃:“蓮公子,你一定要救救蓮公子啊!……”
看着綠柳火燒眉毛的急切,夜沫也開了口:“什麼藥引能夠比人命更珍貴,蓮。”
她靜靜垂眸看向依舊昏迷,卻表情痛苦的影寒,露出一絲擔憂。
“若我說治療他的藥引與爲你解毒的藥引相同,同是一味血蓮子,你又會怎麼做。而且這個藥引十年內,不會再有第二顆。”火蓮看着夜沫關切的目光,心底有些異樣的情緒,那種感覺就像輕嚐了一口沒有成熟的青杏。
苦澀,心酸。
他此刻的心情很糾結,很矛盾。他既希望拿出唯一的藥引救治影寒,又不希望夜沫主動要求用藥引治療影寒。
不希望,是因爲如果夜沫如是說來,那麼也就證明影寒在她的心中佔有了很重要的位置。影寒從高空墜下,夜沫以身相護,這一幕讓他感覺非常不爽。
希望,也是存着些許私心。這藥,要十年纔會長出新的來。沒有藥引,她的毒自然沒有辦法解除。而只要她的毒沒有解,那麼她是不是就會可以一直留在血蓮谷,在他身邊。當日,離洛在馮家村說的那些話,言猶在耳。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甚至希望將這顆血蓮子先給討厭的影寒使用。
火蓮的話剛落,綠柳就怔住了。她先是看了看躺在病牀上的影寒,又看了看自家小姐淡然的神情,一張小臉瞬間垮了下來。閃閃發亮的裡只有兩個字,糾結。
血蓮子,解毒的藥引竟然是珍貴無比的血蓮子。
血蓮谷,血蓮,那怪這裡會有血蓮子。
血蓮花,珍貴異常。花開如滿池鮮紅,妖豔魅惑,香氣馥郁,經久不衰。在綠色蓮葉的襯托下,更加美豔不可方物。可是,一般的雪蓮花並不會傑出果實,只有六十年以上,且枝葉不同於普通血蓮的蓮王纔會結果。
蓮王花瓣爲血紅色,卻在邊緣淡化一層金色。就如同在紅色的上好錦緞長綢上鍍上一層金邊,妖豔的基礎上多了幾分華貴。花莖壯碩,猶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安安穩穩的托起整朵嬌豔。
蓮王結出的果實便是血蓮子,蓮王十年之內只會結一次果。錯過結果之期,便要在等十年。
相比綠柳和火蓮,夜沫反而淡定清晰的多。輕輕啓口,絲毫不糾結的六個字脫口而出:“先爲他治療吧。”
小紫苑四爪爬在在一旁的桌子上,左顧右看,緋紅色的狐狸眸滴溜溜的輕轉,似乎在思量着什麼。
“不,不必。”躺在牀上的男子忽然開口,眼睛微睜,便打破了原本靜謐俊逸的臉龐。那雙肅殺野性的雙眼,猶如夾霜帶雪一般,充滿着威懾的力量。
說完話,影寒便踉蹌着想要起身。
“你給我躺下。”
“寒,躺下。”
夜沫和火蓮異口同聲的說道。
作爲大夫,他們都習慣性的做出了職業的反映。
影寒被這樣一吼,先是一愣又老老實實的躺了下來。頭部劇烈的疼痛猶如一把大錘,不停的敲打着他的腦袋,眩暈,噁心的不適感讓他的胸腔也憋悶難受。
果然,躺下後覺得舒服了一些,只是疼痛不停的侵襲着他的腦神經。他掙扎着,艱難的開口說道:“明日,就會好很多。不必,刻意爲我治療。”
“他說的是事實,只要熬過今日,明日便會逐漸好轉。但是每隔一個月,就會發作一次。”火蓮解釋道。
“沒關係,給他用吧。”夜沫並不是聖母,若是路人甲需要這血蓮子,她自然不會讓出。但需要這個藥引的人,卻是影寒。影寒護她安全自然不用說,而且還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同類。畢竟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又有過相同的經歷,還有童年的情誼。
並且毫無疑問的是,此刻躺在牀上,冷汗淋漓的他比她更需要治療。
“你,你有沒有搞錯!在你心裡他就那麼重要嗎?甚至犧牲自己不解毒,讓出藥引救他?”火蓮也不只爲何,他明明就想好了要用血蓮子治療影寒,而且已經無數次的想過夜沫會如此說,卻依然忍不住發飆了。
他就是不爽,就是討厭,討厭夜沫的大公無私,討厭夜沫因爲影寒而大公無私。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孩子,不成熟,不理智。
他大發脾氣,甚至衝動的出口訊問,發泄心中的不滿於堵塞。
夜沫皺着眉毛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他好好的,爲什麼突然就像踩着尾巴的貓一般,大發脾氣?再者,他的話裡爲什麼會感覺醋味十足。
火蓮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一張臉憋得通紅,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你就知道爲他考慮,可是你自己呢?他走火入魔再怎麼樣,只是疼痛,而你呢?萬一毒發了,該怎麼辦。”
夜沫看着火蓮滿臉囧態,彆彆扭扭的說完這麼一大段對話,不由輕笑出聲:“蓮,謝謝你。”
她淡淡的說着,臉上的神采猶如天邊的皓月。一雙明眸,寒潭散盡,徒留一波讓人沉醉的春水。那微彎的嘴角,粉嫩盈亮;撲閃的睫毛,如同一把美妙的蒲扇,正衝着自己輕搖,扇氣心底的漣漪。
火蓮看的有些微愣,彷彿陷入沉醉。
“我的毒不要緊,不是還有你嗎?”一句充滿笑意的言語至夜沫口中淺淺而出,更是讓他覺得天旋地轉,彷彿事件萬物都失去了顏色,變成了一片粉紅。
她說,還有他。
夜沫說這些話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太多,她相信火蓮,也相信自己的毒一定能夠解除,至少可以壓制。而影寒所承受的痛苦,卻是客觀存在的,兩者必傷,取其輕。並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究竟有什麼不對。
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話裡,竟然會延伸出一種曖昧的成分。
“我不需要治療。”牀上的影寒感覺出了氣氛的古怪,也看見了火蓮在夜沫的微笑下晃神,他一坐而起,冷冷的說道。
他一不願因爲自己,而使夜沫身上的毒無法清解;二不願夜沫因爲自己,需要一直留在血蓮谷內;三不願火蓮因爲夜沫剛剛的話,產生不敢有的錯覺。
火蓮聽見如此突兀不和諧的聲音,氣就不打一處來。
一個轉身,就將懷裡藏着的昏睡粉灑下,將影寒從頭灑到腳,灑了個遍。今日的影寒,自然不可與往日想必,劇烈的頭痛加上暈眩,反應自然慢了。再加上,他根本沒有想過,面前的火蓮會突然從他出手。
自然難逃睡粉的攻擊。
“1。2。3.”火蓮淡淡三聲,影寒一頭栽倒在牀上。“啪”的一聲巨響,原來是頭硬生生的磕在了牀欄之上。
看的一旁的綠柳徹底傻了眼,半天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去扶起影寒,安置妥當。“你,蓮公子,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影公子,快,快將解藥教出來。”
“睡一覺,幫你減輕點疼痛,我都是爲你好。”火蓮拍了拍手,擡着下巴,臉上傲嬌的神情不退。狹長的鳳目微微下垂,瞥向躺倒在牀上的影寒,佯裝着語重心長的說道。
夜沫:“……”
綠柳:“……”
這真是那個心思簡單,脾氣暴躁的火蓮說的話?爲什麼,多了一些離洛的無賴狡黠,和季燕青的裝腔作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