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樹鬱郁蒼蒼,連綿成片,好似綠色的巨浪席捲而來,夾雜着草木的清香。清澈的溪水蜿蜿蜒蜒,細膩扭轉,好似靈動嬉戲的蛟龍。
望彩峰就坐落在蓮谷的後山處,海拔很高,不甚陡峭,還有一條盤山而上的小路。但這座山只有從蓮谷內可以攀登而上,而山的背面確是一處懸崖絕壁。也可能就是這樣環居懷抱的狀態,導致了蓮谷內四季溫暖如春。
隔絕了四季,也同樣隔絕了人煙。
“小,小姐,等等我!”綠柳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她揹着一隻紅色錦布包成的小包袱,一張小臉被溫暖的陽光曬的微紅,額上隱隱有汗珠,看來已經很累了。
“蓮,休息一下吧。”夜沫看着她,淡淡說道:“一直沒休息,大家都已經很累了。時間也不早了,不如就在這裡吃午飯吧。”
她自己也很累了,從一早上便開始爬山,到現在都沒休息過。若不是火蓮配製的藥,她的毒又該發作了!
“哼,誰讓她自己要跟來的。還有他,爲什麼他也跟來了。”火蓮鼻子輕哼,狹長的眼眸不滿的瞥向走在最後面的綠柳,語氣非常不友善。說道最後,又用手指指向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影寒。
他雖然不滿,卻也停住了腳步。
影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是護衛。”
這句話很簡單,護衛即使要保護主人。自然是主人走到哪,便會跟到哪。
四人席地而坐,嫩綠的草高高冒頭,卻在此刻被壓彎了腰。
“喂,你去做飯!”火蓮瞪了影寒一眼,頤指氣使的命令道。
影寒一個眼神飄來,卻讓他立馬噤了聲。
“火蓮大少爺,你到底有沒有禮貌啊!你可以叫他影寒,或者像我一樣稱呼他爲影公子。喂什麼喂,再喂今天中午我們吃飯,你就啃饅頭。”綠柳躲在夜沫背後只像火蓮吐舌頭,一隻手拿着一隻小蒲扇,不停的爲自己和自家小姐扇風。
有小姐和影公子的保護她纔不怕他呢!
“你,……”火蓮欲言又止,但看見夜沫的眼神,又只能作罷:“那個,影少俠,去做飯吧?”
坑坑巴巴,憋憋屈屈的八個字,說的夜沫不由想笑。
影寒起身,也開了口:“想吃什麼。”他的眼神越過“這裡條件有限,有得吃遍可,無所謂。”夜沫四下望了一眼,輕聲說道。
“影公子,不用那麼辛苦,我帶了些饅頭,我們將就着吃也可以的。”綠柳衝他擺手,又將手中的包袱打開。
果然,包袱裡是幾個白白大大的饅頭。
“我可不想吃白饅頭。”火蓮看着饅頭,一陣厭惡的說道。
“有本事你自己去做啊!欺負別人,有什麼了不起的。”綠柳反脣相譏,一排小銀牙越發厲害了。
“我又沒有讓你做,再說了,你就是做了我也不會吃。你的廚藝,跟你家小姐的廚藝,我真是不敢恭維!”火蓮藐視般的眼神看向綠柳,下巴揚的高高的。
“你……哼!好女不跟男爭!”
“應該是我好男不跟女鬥吧!”
“……”
這二人,簡直就是一對名副其實的歡喜冤家。她們二人基本是三天一小爭,兩天一大吵,那聲音確實讓夜沫耳膜發脹。
“……”就在二人爭吵期間影寒已經走了,只留下一個酷酷的背影。
夜沫無奈的搖頭,看來受不了這爭吵聲的人不只她一個。
思前想後,與其留在這裡繼續被火蓮和綠柳的音波功震傷,還不如去幫幫影寒。至少可以早些吃到飯,也可早些去尋找蜂沁花。
影寒隨手摺下一支前端尖利的結實樹枝,在不遠的溪邊停了下來。他站在岸邊,脫下鞋襪將褲腿編起,露出一節健壯有力的小腿。
他是要下河捕魚?
果然,小溪中的石縫中有很多一尺來長的小魚。它們在水底悠然而過,繞過石頭,愉悅的吐着泡泡,絲毫沒有預料到危險的降臨。
“要我幫忙嗎?”夜沫看着靜幽的溪水,淡淡說道。
“……不必,即使你下來,也不一定抓得到魚。”影寒說話總是會有一個停頓過程,就好像在思考什麼,或是反應不過來一般。
她抓不到魚?也太小瞧她了。
夜沫退下鞋襪,露出一雙藕白色三寸金蓮。她也編氣褲腿,將裙子拉起系在大腿之處,下了水。
影寒看着他的舉動很自覺的別過眼睛,非禮勿視!
夜沫也不在意,一雙靈動澄澈的眼睛緊緊盯着溪水中流動的魚兒。魚兒自由自在的遊弋,更有幾隻不怕死的,游到了夜沫腳邊。一張一翕的小嘴,妄圖啃咬她的玉足。
就是它了!
夜沫手中的樹枝順勢而下,刺向河水中的魚。爺爺說過捕魚的時候不能只相信眼睛,因爲魚兒是水中的精靈。它們精明善於深藏自己,還會編織出一個虛假的影子迷惑人,因此捕魚的時候下手應該更深一點纔對!雖然後來知道,那只是光的折射現象,可她仍舊喜歡爺爺的那個解釋。
“哈哈,你看,我就說我可以刺到魚的!”夜沫揚起手中的樹枝,一隻黑背鯽魚背刺在了樹枝上。魚兒還未死,做着最後的掙扎,甩動着尾巴,將水花濺了她一臉。
她在笑?!她抓到魚了?!
影寒順着夜沫的聲音看去,正迎上那張滿是笑意的臉。清麗無比的容顏在陽光與水珠的映襯下散發出一種無可比擬的名呀光彩,魚兒濺起的水花透過光亮形成五彩的光環。微彎的粉嫩嘴角,加上笑意斐然若寶石般明亮的眼,讓他不由深陷其中。
她的笑顏,與記憶中的女孩再次重疊在一起,晃疼了她的眼,更是刺痛了他的心。
他的手緊緊拂向胸口,露出一種痛苦的表情。
夜沫笑意迅速斂去,就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
“你怎麼了?”她伸手想要探向他的脈搏,他卻迅速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那隻關切的手。
他脾氣還挺倔,這是他第二次拒絕自己的好意。第一次是在渭縣,第二次便是在這裡。既然他不願,她自然不會勉強!
“小姐!”背後傳來一陣疾呼,打斷了夜沫的興奮。“你,你怎麼能這樣呢,你怎麼在男子面前脫去鞋襪。你,你以後怎麼嫁人額,離公子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綠柳說教似的話語又到耳畔,夜沫只感覺一陣頭疼。
“你家小姐嫁不出去是必然的,跟洛有什麼關係。”尾隨而來的還有火蓮。
夜沫對火蓮的誹謗視而不見,嫁人的問題她可真沒想過。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她真的嫁不出去也無所謂,至少可以圖一閒散,自己逍遙快活。還有,火蓮說的沒錯,她脫去鞋襪這樣的小事,又怎麼會跟離洛扯上關係。
“我只是在抓魚。”她看向一旁氣呼呼,臉鼓的像包子一般的綠柳,淺淺解釋道。她之所以會解釋,也是因爲不希望綠柳喋喋不休的說教下去。
她那張嘴,簡直是名副其實的翻版女唐三藏,可她可不想做被她念叨到幾欲自殺的孫悟空。
“那也不行啊,這樣多失禮啊。”綠柳一直手接過夜沫手中刺中的魚,一隻手就想要拉她上來。
“綠柳,若是在意這些,我們現在與蓮居住在一起不是更加不好?”夜沫試圖說服她。“心正,則人正。不必介意別人的看法,喜歡幹什麼便幹什麼。”
“那小姐喜歡抓魚?!”
“古往今來滄國女子既然也可爲官,爲臣,做男子所做之事。爲何還要將那些訓教閨中女子的條款來約束自己呢,過的灑脫自在一些又有何不可。”夜沫淡淡說道,雖然說的有些強詞奪理,不過依着綠柳這丫頭,她一定會聽的。
果然,她眼睛微微一轉,露出崇拜的光彩。
“嗯,小姐說的對!那我也來幫小姐抓魚怎麼樣。”說罷便要折樹枝下水抓魚。
“那道不必,你和蓮去林子裡找些可以吃的野菇,可好?”
夜沫自然出言阻止,以綠柳的性情和火蓮的脾氣,非驚走這一片的魚羣不可。而且,她也不認爲自小被賣入將軍府的綠柳會抓魚。至於火蓮,他一心只專研藥理毒理,自然對這些一竅不通。
看他獨居已久,仍然不會做飯,便可想而知。
“我怎麼知道哪些蘑菇能拿來做菜,這種伙伕的事,你還是交給別人做吧。”火蓮出聲,一雙眼睛看向水中的影寒。
要問他哪些有毒,有何作用他倒是能夠如數家珍,要問他哪些是做菜的,那真是兩眼一抹黑。
“你只要將你認識的毒蘑菇全部淘汰掉,不認識或者有藥用的全部帶回來就行。”夜沫淡淡說道。
確實,去掉不能吃的,那便是能吃的!
她相信火蓮的毒理知識,他過濾掉的,一定沒毒。
就這樣,安排好工作各司其職,不到一個時辰便可以開飯了。
碳烤鯽魚,石鍋米飯,再加上野菌湯。全憑影寒一雙巧手,做的色香味俱全,三人一頓狂吃,吃了個肚而圓。人吃太飽,便容易困,走路也不適宜太快。就是因爲如此,反倒耽擱了下午的行程,趕上了蓮谷難得一遇的傾盆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