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霽初晴,天空泛着蒼涼的冷白。
今日算是沫館正式開張營業的第一天,雖然前些日子已經開始看診,但是那是義務行的,今天開始纔是正式收費開館。
一開始收費,果然人數少了不少,今日上午只有三名客人前來問診。興許是前些日子已經醫好了不少,至少沒有了平日那些沒病裝病騙藥材的。
通常遇見這樣的病人,夜沫會直接讓墨香丟他出去。
說也奇怪,今日已經這個時辰了,卻沒看見墨香的人,平日這個時候他早就在後堂幫忙了。
“記得,這砂仁要後下,不然藥性就差了。”夜沫將手裡的藥包遞給面前的男子,小心囑咐道。
“好的,我會記住的,謝謝大夫。”男子接過藥,點點頭。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夜,夜掌櫃,不好了。館,館外面……張家又來人了!”何伯氣喘吁吁的跑進沫館內室,手裡還拿着一籮筐準備打理的藥材。
張家?
夜沫微微皺眉,張家人還真夠執着的?上次還沒鬧夠?
正在思索間張家人已經迫不及待的登堂入室了。一貫的囂張風範,帶着幾個打手,其中一個還氣焰囂張的推了何伯一把。
何伯畢竟年事已高,又怎經得起這樣的推攘。他一個不穩差點跌倒在地,卻被不知何時到來的離洛穩穩扶住。
衆人看着面前這位不知從何處而來,一身白衣如謫仙,容貌出衆如星辰的男子,竟然生出無數驚豔。
夜沫看着離洛,也微微訝異。
她驚歎不是離洛的傾世容顏,而是離洛的速度。他很快,快到根本來不及看清。他剛剛明明不在屋內,卻不知何時走到了何伯身邊!
“呦,夜掌櫃好本事,上次出手幫助的是個清秀護衛,這次有來一個白衣俊書生,真可謂招蜂引蝶啊。就算是咱們渭縣花樓裡的姑娘,也未必有這本事。”說這話的便是渭縣縣令張文博,下了公堂他果然就是一個地痞流氓。
張文博故意將自己與花樓女子做比,就是爲了侮辱自己。
想到這,夜沫的臉色不由得沉了幾分。
清者自清,若是辯解反而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二弟,你堂堂一名縣令,開口盡是污穢之言,成何體統!”沉着老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開口的是最後進來的一名男子。
男子滿臉嚴肅老練,像是一個有文化的讀書人。一襲墨綠色的長衫,配上淺黃色的夾襖,夾襖上用絲線繡制招財進寶的圖樣,整體的格調直教人覺得庸俗無比。
這個人叫張文博二弟,那麼他應該就是張文博的哥哥,張文學!
這個張文學她也有所耳聞,自幼聰明,在醫學方面天賦極高。張老爺將他捧做手中的寶,親自教授。如今也是確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張文學十六歲便被選拔入宮做了三等醫士,官從九品。如今年僅二十二已經是坐上一等御醫之位,官位正六品。正六品官位雖然不高,卻因爲長期接觸各種皇宮重臣與之關係交好,因此不可小覷。
張家知道張文博是個廢物,於是乎換人出馬了?
“敢問張御醫前來所謂何事?”夜沫還未開口,離洛先一步出口問道。
張文學一副傲氣十足的樣子,眼睛長在頭頂上,這會纔看見離洛。他看見離洛也是一臉驚訝,顯然有些不可置信:“離公子?你怎會在這裡?”
離洛淺笑,笑容和煦:“這沫館是我名下的產業,我自然是要來看看有沒有人前來鬧事。”只是“鬧事”二字被刻意加重。
這沫館是離洛的?張文學本就嚴肅的深情變得越發凝重。若是這沫館是離洛的產業,自己該如何是好?自己該如何替老爹與兄弟出這個頭?
“哥,這個小白臉是誰!我可告訴你,就算這醫館是你的又如何。只要惹了我們張家,必讓你豎着進來,躺着出去!還有姓夜的這個女人,跟我們張家作對,簡直不知所謂,找死!”張文博囂張慣了,聽着離洛話中有話就發起了怒火,出言威脅。
離洛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笑意擴大,一種無形的威壓漸漸逼迫下來。笑仍在,只是未達眼底。
張文學心底一驚,這個愚蠢的二弟看來是激怒離洛了。
他略有耳聞,在帝都有人稱離洛是“笑閻羅”。
風淡雲輕暖如春,不動聲色不留痕。
他日若想來相見,清明飛雨把香焚。
這首打油詩就是坊間的人流傳出來描繪他的暗語,也暗指他在商戰中的犀利手腕。張文學來自帝都,又有心結交不少富商巨賈,自然瞭解離洛在帝都的勢力,這人他們張家是絕對惹不起的。
“離公子,這次我們來也沒有別的意思,主要是與貴館的夜大夫切磋一下醫術。前些日子聽聞夜大夫以鍼灸之術,扎醒了一個已死之人,這次來只是學術上的研究探討。”張文學額頭冒汗,小心翼翼的說道,不時看着離洛的神色。
離洛微笑的看着他,卻沒說話,看的張文學越發沒底。
張文博神經大條,完全沒有感覺到氣氛的怪異,不知死活的吼道:“哥,你對他那麼客氣幹嘛!不過是一個商人,即使再財大氣粗又如何,我可是這渭縣的縣令!是這兒的天皇老子!”
“呵,張二公子好大的口氣!”離洛緩緩開口,一句譏諷的話從他溫潤的口中說出倒像是一種表揚了。
“二弟,閉嘴!”張文學徹底被這個沒頭腦的弟弟惹怒了,大聲吼道。
張文博被哥哥吼的一懵,沒了反應。
“離公子,我二弟天資愚笨,說話不經大腦,還望離公子當做未曾聽過。”張文學連忙說道。
“那是,若是這話傳到皇上耳中,恐怕就是謀逆之罪,那是要全家抄斬的!”離洛將最後四個字咬的很重,卻笑得格外清朗。
說道全家抄斬,張文博也嚇傻了。
“不過既然張大公子只是來切磋醫術,我們沫館自然以禮相待。不如就來場比試,若是你贏了,便將這沫館贈予你。若是你輸了,便交出木鬚子的《金針要略》可好?”離洛態度溫和,說話音調如同商量和誘哄,只是這空氣中卻有一種壓抑的威脅。
這,不公平!
張文學不可置信的看着離洛,他怎知這件寶物在他手中?!他們張家傳世幾代,從未將此書示與他人,他究竟是如何得知?
都道這離洛雖爲商賈卻有手眼通天之能。從前只當是誇大其詞,現在看來並不爲過!看來這次張家許是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
夜沫看着張文學兄弟兩在離洛面前潰不成軍,顯得異常淡然。看來離洛在帝都的名氣,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但當她聽見《金針要略》之時,心也猛的鎖緊。
這書,在張家?可離洛爲何會知道?他是要爲文宣樓再購置一本傳世之寶嗎?
無數的疑問涌上心頭。
金針要略與她手中的九轉返魂針可是一套,她自然有了一絲期待。
“離公子,這彩頭恐怕不太公平吧!”張文學自然不想這傳家之寶從他手中失落。
“張公子,作爲一等御醫,你可是勝券在握,別輕看了自己。再者,今日要來比試的人可是閣下,豈能出爾反爾?!”離洛淡淡說道,笑意猶在,眼底卻有了威脅之意。
這意思便是,我離府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張文學一咬牙,應下了比賽。
自己是御醫,就算再太醫院中醫術也是排得上位置的,跟這樣一個鄉野大夫比,自己贏的機會很大。
再加上,上次的事已經讓張家很沒面子了,若是此刻連接受挑戰的勇氣都沒有,那他們張家日後如何在渭縣立足?相反,若是將沫館贏了來,自己在父親大人面前也就好交代了,張家在渭縣的聲望也會越發高。
離洛這個人,究竟有多厲害還是未知數,若是放棄這場比賽,這書就一定保得住嗎?這《金針要略》並不是特別重要,必須結合九轉返魂針使用。書上的文字古怪,以至於至今他無法參詳其中奧秘,只能說留之無用,棄之可惜!
“比賽定在三日之後,三局兩勝便算贏,可好?”離洛再次說道。
“好!”張文學點頭應下,嚴肅刻板的臉上多了幾分張家人特有的陰沉。
待到張家人走後,沫館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何伯原本身體就不太好,又受到一絲驚嚇,夜沫便遣他先行回去休息。
眼見着再沒病人上門,離洛便幫夜沫關上了館門。
離洛坐下,微笑開口:“他說上次,張家是否已經來找過沫館的麻煩了?”
“嗯,不過失敗了。”夜沫將泡好的茶遞了過去,自己也拿一一杯,輕抿。
茶,冒着青煙,夾雜着清香。
“可以想象,張文學一向自視過高,卻回到這小縣城中,定是張家在你手上吃了大虧。夜掌櫃,真的很厲害啊!”離洛輕笑,一雙眼若黑曜石般晶瑩閃耀。只是這笑中,似乎夾雜了別的情緒。
張家這些事,墨香與他可謂隻字未提。
夜沫:“……”
離洛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聲說道:“其實,若是你真的遇到麻煩的事可以找我。我,可以幫你。”
“不,我不想要依靠,我更希望自己能解決遇到的所有麻煩!”夜沫淡然起身,神色鎮定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