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大,蕭瑟清冷,不知不覺中,已有了早秋的涼意。
清晨,細雨連連,寥空濛霧,樹枝蕭薄,梧桐落葉,花枝搖擺,冷瑟凋零。雨點落在池塘中,盪出片片漣漪。遠處幾聲鳥鳴,瀝瀝清音。
驀地一道琴音自房中徐徐響起,風過流水間似深山幽澗流淌而出的泉水,清澈微涼,一如窗外孤寂蒼涼的景物。
開啓的軒窗下,楚沐遙纖指閒散的拔着琴絃,雙眸微闔,面容靜然,似是沉醉於這清揚幽緩的琴聲中。
徐風拂過,星星點點的雨滴籟簌飄落,有的隨着風飛進窗裡,落在楚沐遙的衣襟發上,有的飄濺在琴絃之上,零星散開,溼了那如玉的指尖,可是他卻像是梵僧入定一般渾然不覺,任那雨水飄零。
紹華垂首靜立於一旁,心裡有些酸楚有些痛意,自那日寧子希姑娘來過後,樓主雖然平靜的似往日一般,可是,那清冷如霜的心境卻是溢於言表,明明相愛的兩個人,何苦這樣折磨呢,相見如陌路,到底痛了誰的心。
門欄開啓,紹夭靜靜走近,衣襬處被雨水打溼,略微狼狽。恭敬上前,垂首遞上一紙書信,“樓主,這是那人派人送來的。”
楚沐遙似是恍然未聞,半晌後,才悠悠睜眼眸,擡手接過,眸光掃過,未起波瀾。紹華遲疑半刻,似是鼓起勇氣,“樓主,恕紹華多言,爲何您要坐以待斃的等着那人給你提供消息呢,憑着您的勢力……”楚沐遙轉眸看了紹華一眼,脣角微揚,似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紹華垂首噤聲。楚沐遙拂袖起身,負手立於窗前,眸光穿過雨簾,落向遠處,聲音空靈飄渺,“那麼,你們覺得我‘坐以待斃’的這段時間,事情發展的怎麼樣呢。”
紹夭眼眸清亮,閃爍着點點興奮,開心的說道,“樓主一向英明,事情當然像您預計的那般進行着。”楚沐遙緩緩回首,神色未變,可是眸中蓄氣暖意。
紹華撓撓頭,似是有些窘迫,“我其實也知道樓主一直運籌帷幄,就說這麼多年吧,您也像是什麼都沒做一樣,每每遊覽山水,可是您每到一處,樓中勢力就會憑空建起,這個武林似乎只是在您不經意間就全部掌控在您的手中了。”
楚沐遙啞然失笑,神色似是無奈,難道在他們心中自己竟神話到這般程度麼,什麼都沒做,整個武林就能握於手中,自己不過有些悠閒散漫罷了,哪裡有這般不堪。
見楚沐遙一笑,兩人跟着笑了起來。紹華遲疑又道,“只是樓主,這次不一樣,您和寧姑娘被這其中的誤解攪擾的分手,紹華覺得很不值得。”
楚沐遙神色瞬間冰冷,眸光冷冽冰寒,紹華紹夭臉色一白,默然垂首。
楚沐遙眼中陰晴不定,眸光瞬息萬變,似是在靜靜思索着什麼,如玉的手指漸漸收攏,將手中的信函捏的扭曲異形,稍頓,鬆開手指,雪花似的紙屑簌簌飄落,落滿一地。
他垂眸看着紙屑一點點從指尖飄下,彷彿間有什麼也碎如雪沫,點點從心頭消失。當最後一點紙沫飄墜於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剎那間眸光清亮懾人,有着點點決然。
“紹華,去將西野少主喚來。紹夭,把那些信函取來。”楚沐遙半響開口,眼中已有了決意。“是。”兩人一抱拳,各自行動開來。楚沐遙看着窗外漸漸停歇的綿綿細雨,下了這麼久了,該放晴了呢。
傍晚,流雲苑。
緋色暮光照耀萬頃,池塘中金光波光粼粼,水波盪漾,瀲灩起伏。
一道孤影靜立於池塘邊的涼亭中,白衣勝雪,烏髮如墨飛揚,容顏瑩透似玉。斜陽淺豔的光華籠罩在她的周圍,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輝光暈,恍然的如瑤臺瓊花,衣袂飄揚間,似是隨時都要乘風而去一般。
戚小離幽幽一嘆,眸中點點疼惜,那個白衣風華靈秀飄然的女子,應是長袖揮舞,踏雲逐風般的瀟灑無拘,此刻卻是那麼的清冷孤寂,染上了本不該有的哀愁落寞。
忽然,一顆石子投入湖中,水花四濺,石沉咕咚,寧子希猛然一驚,回首,金色的餘光下,黃袍玉立欣長,寬袖飄飄,戚小離璀璨一笑,俊美的面龐上神采飛揚,顧望間氣韻爽朗超脫,手還高舉着,抱持着拋石的動作。
“嘖嘖,我的子希美人爲何這般悵然寂寞啊,難道又想我了麼?”戚小離一笑跳到寧子希身邊,眸子粲如寒星,容顏俊朗絕俗,勾脣挑眉,腮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笑容頑皮邪肆。
仔細盯着寧子希半響,戚小離誇張的搖搖頭,“不像不像,我的子希美人應該是個灑脫的女俠,這柔弱憂愁似西子的樣子一點都不適合,快,笑一笑嘛。”說罷,又做了一個鬼臉,被他的舉動逗樂,寧子希淺淺一笑,像夜色下的清湖,微微盪開漪漣,輕柔靜好,眸中溫暖煦和。
“我沒事的,過幾天就好了。”寧子希淡淡一笑說道。戚小離點點頭,“這纔對嘛,再說,天下俊傑如此之多,何必糾結着那一個呢,看,在你面前的,不就是一個好人選麼?”“呵呵,是啊是啊,真是個好的人選呢。”寧子希狹促抿脣,眸中笑意深深。
“寧姑娘。”西野宸高呼一聲,遠遠朝涼亭走來。“戚公子也在啊。”西野宸笑着朝戚小離打着招呼,戚小離也是頷首一笑回禮。
“西野少主有事麼?”寧子希問道。西野宸神色一正,點點頭,“楚沐遙說他有一些證據,可能和我爹被害一事有關?”寧子希和戚小離皆是一愣。戚小離有些疑惑,“楚沐遙不是兇手麼,哪來的什麼證據。”西野宸眼中也有些困擾,“雖然現在所有矛頭都指向他,可是,也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他說他手上有些東西,只是打算等過幾日淳于老家主來了纔拿出來。”戚小離眼神一緊,問道,“到底是什麼東西要搞得這麼神秘?”西野宸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戚小離沉吟片刻,擡首有些擔憂的看着寧子希,輕聲道,“子希,楚沐遙身上的紫玉很有可能就是魔教遺物,他或許和祁言有很大的關係,那麼,你們有可能就是仇人了。”
寧子希聞言眼中片刻蒼涼與無助,緩緩的搖搖頭,聲音清冷悽然“我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所有,若我查明他是祁言的後人,我必定是要報仇的。”
戚小離眸光一轉,瞬間了無痕跡,脣角微揚,似是很滿意這個答案。
“對了,最近關於楚沐遙殺害桓家主一事的調查的怎麼樣了。”戚小離側首問道。西野宸頹然的搖搖頭,“還是那些表面線索,不過桓伯伯確定是受劍傷前中毒的,可是時間間隔似乎很短。”戚小離神色堅定,眸中隱隱有些狠決,“肯定是楚沐遙乾的,當時除了他就沒人在場。”
寧子希沉思片刻,搖首,“我覺得應該不是他,若他真的想殺桓家主,何必多次一舉先下毒呢?”戚小離神色不動,可是語氣咄咄逼人,“說不定他本來是想毒害桓家主,後來被其發現,纔不得不出手的。”
西野宸贊同的點點頭,“也很有這個可能,不過,他既然說是有證據,我們不妨多等幾天。”戚小離神色複雜,眸中閃爍,片刻斂眸收去心思。
戚小離神色一緩,柔聲道,“子希,如果你心情不好,我這幾天就來陪你散心可好?”寧子希輕輕一笑,點點頭。
夕陽西下,餘輝隱沒在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