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濤遞交的是一份匿名舉報材料。
本來按着程序是不該這麼受理的。不過胡濤又怎麼能不這樣做呢?而那一份他刻意放了桌子上的錄音帶,已經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興趣。
胡濤在低聲的說着。
讓朱明感到一陣不詳的,是盛副廳長的眉頭一皺,隨即就看了他一眼。這個舉動也被在一邊的蔣書記覺察到了。這個時候,盛副廳長已經轉了頭來,低聲的和他說了起來,同時攤開了面前的匿名信。
報紙上的標宋體,被剪下來貼了幾行字。
大概內容無非是害怕報復,偶爾得到證據。因爲得知省廳領導在此,而證據所指之人屬於公安系統內,所以云云
很幼稚的把戲。卻查無可查,天衣無縫。
盛副廳長一看就知,這是場預謀,但是他沒有想太多,在他的想法裡,甚至都斷定了,一切就是胡濤的連環手段。
錄音帶放進了會議室的音響裡。
讓在場絕大部分人陌生的兩個聲音響了起來,兩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開始的階段。一個軟弱地卻沉穩,一個囂張的卻膚淺。
朱明一楞。隨即臉色慘白!
陳斌,沈子豐,沈澄則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注視着音響處。他們必須要在此刻面無表情!
鄭暉的臉上卻轉眼是份幸災樂禍,老湯也是。
蔣天鴻坐了下去,手交叉着放在胸前的桌子上,費偉名的聲音在會議室裡迴響着,時不時的,另外一個男人在膚淺的自誇着。動輒是,朱局長!如何如何。
那個傅均在說:“我說老費,你就別說什麼了,反正朱局昨天都說了。幫你搞定這個事情。你還繼續開張,你總不能叫堂堂的局長給你打個條子寫個保證吧?”
然後費偉名忽然的一聲大吼:“”
五萬!
蔣天鴻忽然問胡濤道:“什麼案子?”
“應該是前些日子,陳斌他們分局的一起案件。抓獲了賣淫嫖娼地一批人,其中有清水所所長肖波,已經被免職了。”你們公安局真是人才濟濟啊。”
蔣天鴻揚起了嗓子:“啊?朱局長,裡面說的那位是你吧?”
朱明渾身發抖的吼了起來:“誣陷!”
“哦?”
沒等蔣天鴻說話,方寸已經大亂的朱明指着胡濤:“這是誣陷,你誣陷我!”
胡濤同情地看着他。修煉到了唾面自乾的政客,豈會在乎對手垂死前的一點掙扎?
朱明這個時候真的已經昏了頭了,他的眼睛掃到了陳斌:“還有你。你這是誣陷。你們竄通好的!”
大部分人靜靜的看着他。看着朱明在末日前的瘋狂。沈澄冷冷的坐在了沈子豐的身邊,一句話不說。朱明看到了他,又直接指着他罵了起來:“輪到你來要斃了我”
“混賬!朱明你還有點組織紀律沒有?這裡是什麼場合?”盛副廳長鐵青着臉大喝一聲。同時他地手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武人的力氣比文人大多了。
天塌地陷似地。三夾板蒙面的桌子上,直接被盛副廳長拍了陷下去一塊。隨即一邊的茶杯失去了平衡,翻滾着倒下,茶杯的把手在桌邊隔了下,直接落入了中間的裝飾臺裡。瓷杯撞在了下面花盆地邊緣。在狹小地空間發出了幾聲悶悶的碎裂聲。
沈澄歪着頭數着,好像是三片?
正失控了地朱明被盛副廳長一聲吼。震了,他轉了頭來看向了蔣天鴻和廳長。
半生辛苦就將付諸東流!
面對掌握着他前途的人,朱明臉上原有的張狂,以及在會場之前虛僞的收斂,現在都轉成了徹底的虛弱和蒼白。
幾乎是喃喃着,他在蠕動着雙脣,低低的唸叨着:“我沒有。真的沒有。”幾乎都沒有換氣,他便再次的叫了起來:“書記,這是誣陷,廳長,他們在誣陷我,錄音帶怎麼能作證?對,我要求技術鑑定!”
“手機交出來。好好交代問題,組織上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盛副廳長親自走了過去伸出了手來。本來這該是胡濤的事情,但是胡濤此時此刻不好去激化矛盾。
朱明顫抖着手,無助的看着四周,周樹名的眼神兇狠的看着他,自己最後的依靠居然就這麼倒下了?倒下之前的他是這麼的沒種,這麼的懦弱,這讓周樹名悔恨透了,怎麼會跟了這麼個外強中乾的傢伙?自己就是被他害慘了的,想到恨處,周樹名忽然的在一邊叫了起來:“蔣書記,盛廳長,我要舉報朱明!我要揭發!戴罪立功!”
“這不是文.革了麼?”一邊的陳斌忽然低聲的道。
在陳斌遙遠的少年記憶中,那個蒼白的年代裡,卻是漫天的紅色,他的那些父輩們,臉上不自然的興奮是一種瘋狂,那一幕幕他聽說的,或者也曾經看到過的場景裡。其中人性陰暗地一面,和現在的一切是多麼地相似?
戴罪立功?檢舉揭發?
“滾一邊去。你早幹什麼的?”盛副廳長勃然大怒着,搶先奪下了朱明已經拿了一半的手機。
周樹名面如死色的在那裡叫着:“領導,諸位領導,是他下令我去抓鄭暉的啊。”
“我沒有”這是朱明的分辨聲。
簡直是場鬧劇!
在地位權力面前,什麼也不堪一擊!在座的大多數是沉浮多年的中年人,看着可憐卻又活該的兩個人,他們也心中有着萬千地滋味。但是到底絕大多數人是俯視着他們的地位的。
收起了情緒的蔣天鴻一揮手:“先帶出去,簡直是,敗類。兩個敗類。”
盛副廳長卻已經一聲冷笑:“朱明。剛剛錄音裡地那位傅均,正在你的電話簿裡嘛。”
朱明,腿一軟,癱了下去!
胡濤叫來的幾個幹警。直接上來把癱瘓在地的朱明,還有周樹名全部帶了出去。沈澄在那裡沉默着。
朱明的倒下不是偶然。
劉良才的上位讓陳斌和胡濤成了聯盟。可是朱明卻不知道!
隨之而來的案件,朱明被狡猾的胡濤藉機到了前臺負責,偏偏卻又是自己放出光彩。
盛副廳長到來後,因此和沈子豐陳斌有了點好感,他和胡濤又是聯盟。
雙方施壓下,好死不死的周樹名偏偏出了這種大錯,市委書記爲之震怒,正在蔣天鴻也有意把朱明推出封口的關頭,往日裡並不起眼地五萬元。終於成了最後的稻草。
這一局。
算是朱明的完敗了,沈澄知道他再無翻身地機會!等待他的將是嚴懲。
過往的記憶裡,其實並沒有這一出。
可是重複人生又有什麼意義?
空出的位置。將是誰的?
沈澄靠在那裡想着,少年地臉上一片地沉靜!
這個時候,恢復了大體安靜的會議室裡,已經對朱明地命運含糊的做了個大家知道的判定後,盛副廳長把目光投了過來。
沈澄只當不知。
簡單的交換了下意見。蔣天鴻順勢就開了口:“我看陳斌同志能力出衆。完全可以勝任領導位置。當然這還需要經過討論。盛副廳長你認爲呢?”
“沒有異議。”盛副廳長指着沈子豐:“子豐同志不僅僅有個好兒子,自己本身也是幹才。我看。子豐同志就可以接陳斌的位置嘛。人才所以纔要破格提拔嘛。”
誰能有異議?
除了假謙虛的兩個當事人。
代着吧!代局長!兩位代局長好了!觀察一段時間就是。所謂的組織是模糊的。人卻是具體的。誰提拔誰建議的,往往就是誰的人馬。市委書記以及省廳副廳長開了口,兩位又是剛剛有立功表現的,胡濤自然也是無所謂的的。一切和沈澄判斷的一樣,恰當的人既然在這個恰當的時候,恰當的地點出現,那麼他們也將得到一個恰當的位置。
代個屁啊!
除非沈子豐和陳斌今天晚上發昏了,在江城幹出什麼人神共憤的驚天大事來,程序這麼一走,他們就是等着扶正的人!陳斌跨出了重要的一大步,而沈子豐亦然。可是他們還僅僅是配角。
最璀璨的,是年輕的沈澄!
“沈澄的人事關係我看落實到市局吧,父子也不好在一個單位,蔣書記,功臣是要獎勵的,你看?”盛副廳長問道。
面對這樣的徵求意見。
已經輕鬆了很多的會議室內,善意的笑聲一片。
“當然了。沈澄非常出色,沈子豐同志。讚許的話我就不必多說了,我只和你說一句。羨慕你啊。”蔣天鴻笑眯眯地道。
沈子豐呵呵一笑:“這,這話我就不客氣了。”
淺笑變成了鬨堂!
“老沈,到了分局局長的位置上了,你可要改改脾氣嘍。多和陳斌交流交流,其他地人事安排上也聽聽意見。”盛副廳長笑道。
沈子豐點點頭。
沈澄在一邊看了看父親,桌子下的手,握住了父親的大手,輕輕的捏了捏。蔣天鴻開了口:“沈澄同志。”
沈澄趕緊站了起來。
“你這樣優秀的人才,我們是要大力培養的。人事關係我親自過問,胡濤局長,幫你落實。另外,明天給盛副廳長的送別宴。你們三位都要一起來,知道麼?”蔣天鴻帶着鄭暉,和老湯。
老湯意外了,沈澄對他點了下頭。興奮的老湯連忙道:“一定來,一定來。”
“看見沒?沈澄的威信如何?我說話都不管用地。”蔣天鴻大笑了起來。
沈澄搞得非常的難堪,連忙解釋道:“蔣書記,老湯是和我熟才這樣的。”
“知道知道。哈哈,好了,我看各位,今天就先到這裡吧。馬上還有很多的事情要辦。至於沈澄同志地其他方面,恩,我們就先買個關子吧。大家看呢?”
聽了這句話。所有人全笑眯眯的站了起來,看向沈澄的目光全是和藹的很的,一個年輕人,歲數和自己相差極大,並且真的出色。既然如此。何妨不做份人情在,人有老去的一天。人情先做下來總是好的嘛。
而最近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着。
他們已經斷定了沈澄的未來,這個年輕人地未來是不可限量的,這就是一個城市的首腦們對沈澄作出地評價。
會議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一如給陳斌,沈子豐,乃至沈澄,他們的人生打開了又一扇大門。
老湯油滑的一面這個時候出現了,那張腫脹的有點滑稽地臉上,是親熱又帶了點希翼地笑容:“陳局長,沈局長,那就先給你們道喜了。”
“呵呵。”沈澄握住了老湯的手:“喝酒去。”
喝酒?
“好。喝酒去。”老湯連連點頭。陳斌虛扶着沈子豐,兩個父輩在低聲地交流着什麼。沈澄則看着鄭暉:“文忠,老馬,老湯,我,王斌,黃明,其他人不帶了,晚上一起聚下吧。”
“是,雷哥。”
在江城市公安局的大樓會議室裡,鄭暉對沈澄的這種稱呼讓老湯愣了,可沈澄的臉上卻泛起了壞笑:“輝子,打入共軍內部,很有快感吧?”
“那是!”鄭暉伸出了巴掌。
兩個混球啪嗒一下,逗的一邊的老湯失笑起來,沈澄還會這樣?
那是當然。
幾個人在向外走着,關於朱明的審問,以及周樹名的審問,沈子豐和陳斌全不可能參與的,他們也不想去打聽。
沈澄更是。
至於兩位父輩的上位,還需要幾天,任命下來了才能算數。不過已經算是敲定了的。沈子豐算是非常的意外,比起陳斌的升職來說,他顯的要興奮的多了,這是步入局級的行列了,這對一個快五十的男人來說,絕對是人生一個重大改變。
他們之間是有很多的話要說的。
告別了領導們後。叮囑了沈澄要注意收斂,沉住氣,兩位父輩就去找自己的天地了,沈子豐上車的時候,也不瘸了。
壞壞的笑着。
沈澄看着鄭暉一個個的在打電話。他靠在了車座上,滿足翻出了顏同吃飯後塞給他的信封。
裡面是紅彤彤的一疊。
恩?哦。
剛剛開機的電話就閃了,沈澄低頭看了看,禍害看的緊呢,要分錢了?想了想宋菲還在家裡呢,沈澄把錢掏出來大半:“輝子,放你身上啊,別說漏了。”
“幹嘛?”
“哎呀,你反正別說。記得啊!”
沈澄怎麼好意思在老湯麪前敗壞自己的英雄形象?
然後他拿起了電話。
“沈澄你吃獨食啊?在哪兒呢?信不信老孃把你老婆賣到非洲去?!”禍害在電話裡瘋狂的叫着,顯然已經急紅了眼了。
“”沈澄看了看老湯,側過了身子。
因爲古董的諾基亞,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調話筒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