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天真無邪地相會了,我們各人都揹負着沉痛的包袱,我們是在這種情況下聚合的。我們堅持着這樣下去,這纔是我們真誠的愛呀。但我只要一見到你,就什麼壓力也設有,什麼包袱也沒有了。這樣,又使我感到恐懼,擔心肩上沒有了重荷,也許就是這件事的完結吧。”
“你所說的重荷、包袱,是指你的丈夫嗎?”
說着,賈天的腦海裡浮現出妻子的身影,何時才能卸掉妻子這個包袱呢?他對和妻子結合不後悔。因爲如果卸下了她,自己也將失去職業。妻子也是四海公司的職員,而且各方面關係搞得很好。如果拋棄了她,自己必然受到譴責,在公司很難幹下去了。
梅芝說:“是的,而且不僅是我的丈夫,還包括孩子、親戚、知己、朋友們,在社會這個大舞臺裡,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站在舞臺的中心,相互關聯、又相互競爭着。這便是現實呀,要想改變這種現實,就要損傷許多人,所謂卸包袱,就意味着損傷別人。”
賈天望着梅芝不說話。
梅芝又說:“我們生活在形形色色的現實藩籬中。爲了從中尋找出路,就必須衝破藩籬。要衝破這種藩籬,也許現實本身也就崩潰了。我們也是在這種藩籬叢中幽會的。衝破羈絆藩籬並不可怕,但完全打破又總覺得會失去你,真是叫人害怕。”
“不會的,我不會幹那種叫你爲難的事,我又不是孩子。”賈天安慰梅芝說。
兩人的愛情雖是在制約的封鎖下產生的,不過,也許是因爲有了制約,才使他們建立了真正的愛情的吧。
“下次在什麼時候相會呢!”賈天問。
他們得分手了。
“給你公司打電話吧。”梅芝說。
“只能你約我而不能我約你,這多痛苦呀。”
這也是一道難以逾越的現實藩籬。
“可是沒辦法,我家傭人太討厭了。”
“我不怪你。”
兩個人分別走出了飯店。這時,他們感到有人在盯視他們,不覺回顧一望,又沒有看到有盯梢和跟蹤。也許是自家疑心過重之故吧。
出租汽車場排着長長的車隊等侯客人僱用。
賈天整整衣襟,邁開步子走了。
夜風呼嘯着撲面刮來,外面讓夜的黑幔籠罩住了,在寒冷約夜晚賜予人的恩惠只有一個,那就是寥落而美面的星星。夜風驅走了都市的瘴氣,幾顆明亮的星冷瑟地顫抖在天庭的空中。
好長時間了,賈天還沒有看到過這樣惹人愛的星星。他似乎麻木了,感到這些年來,竟是不知季節更換地活了過來。仰望着在寒風中顫抖的星斗,他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佇立在冬天的中央。
賈天感到自己很久沒有餘暇顧及自己的生活方式了,單調的生活方式到了現在,對於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仰望着久違了的星空,賈天不禁問起自己來。
這時,剛剛分手的梅芝的身影浮現在眼前。現在他感到梅芝的存在對他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沒有她,他簡直就無法生存下去。這可以說是他目前最重要的吧。
對賈天來說,問題不在重要之點是什麼,也不是他沒有充裕時間去考慮,而是長期以來因忙碌奔波將這一問題忘掉了。他在這種盲目中生活着,換言之,他以前一直認爲生存是最重要的。他覺得生存不容易。但是,得到梅芝以後,他纔開始省悟到那被忘卻了很久的重要東西,這倒也是事實。
賈天想起了遠離他的戀人也在這時候、在不同的地方,跟他一樣凝望着同一個神奇的星星。他想下次見到她時,一定要在分別的時候站在一塊,一同仰望那一顆明亮的星星。
12
賈天和梅芝在飯店的一個房間裡共同度過了幾個小時。
跟蹤賈天的郝東刑警,證實了賈天在市中心的一家飯店裡跟女人相會後,馬上走進了飯店的客房。
郝東耐心地繼續監視他們。不久,兩人終於出來了。他又跟蹤在女人後面,直到查清她的身份。
“賈天同他公司的董事長夫人之間的暖昧關係,令人吃驚!”郝東向田春達隊長報告了這個情況。
“鹹良董事長也許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吧。在市中心的飯店開房和董事長夫人幽會,賈天真是好膽量啊!”
“我也感到這點不可思議,看上去女人的態度似乎很真摯。”
田春達思索了一會兒說:“不過,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怎麼利用?”郝東看
着田春達問。
“把賈天和梅芝的關係公開化。
田春達又進一步說明:
“同公司首腦的妻子偷情,這種事被公開後,公司爲了面子,會給賈天相應的處分的。輕則降職,重則解僱。抓住這一時機,提審賈天,使他產生對公司殘忍的報復心理,說出公司的隱秘來,從而一鼓作氣,把他們一網打盡。”
“具體採取什麼辦法呢?”郝東又問。
“方法很多。散佈流言,配以私通的現場照片,直接傳入她丈夫耳朵,叫四海公司的重要人物都知道。這些方法雙管齊下,大概不會沒有一點效果吧。具體怎麼搞,就看你的了。只要公開化的方法是合法的,就不要緊。”
13
賈天突然被鹹良叫來。鹹良旁邊坐着人事部長。房內氣氛肅然,賈天預感到了事情不妙。
“你這段工作很辛苦吧?”鹹良看着賈天問。
賈天忙說:“不辛苦。爲了公司,就應該努力工作。”
“還說不辛苦,疲勞都刻在臉上了呢,怎麼樣啊?到西平分公司那裡去一段時間吧?”
“去西平分公司?!”賈天愕然了。
在公司裡,人們都稱西平分公司是“冷宮”。那地處偏僻,業務少,待遇也差。到那兒去的人,大多是自己做了什麼不檢點的事,或者涉及到面子上不便於解僱的人,或是在幫派爭鬥中敗下陣來的人,再或是靠近退休年齡的人等等。
送到西平分公司的人大概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是一種體面的解僱。
“爲什麼現在要我去西平呢!”
賈天雖然驚惶失色,但還是憤然生氣地反問了一句。
“你是逼我說‘爲什麼?’”
鹹良低聲說了一句,是佔着絕對優勢的從容態度。
賈天有些不安了,心想:莫非……然而馬上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覺得鹹良是不可能知道那事的。
“去西平分公司意味着我有什麼錯誤,不作一點說明就讓我去,這關係到我的聲譽。”
鹹良的嘴脣歪向一邊,揶揄地說:“強盜臉皮厚,這就是你乾的事。”
“這話出自董事長的口,我是不會忘記的。您說我是強盜嗎?”
“難道不可叫作盜賊嗎?”
“那董事長說我偷了什麼!”賈天忍耐着升起來的巨大不安,壯着膽子問了一句。
“你非要我親口說出?”
“是的,無論如何,請明白告訴我。”
“那麼你聽着:你和我妻子在賓館裡幹了些什麼?”
賈天感到其要害之處遭受到猛烈一擊,還沒有等他恢復過來,更加猛烈的第二擊又逼上前了。鹹良把一迭文件扔到他面前。
“這是你和我妻子在一起時各房間號碼的一覽表,雖然都使用假名字,但都和賓館的自動記錄器完全一致。偷盜不只限於錢!你還嘴硬嗎?”
賈天已完全地敗下陣來。
自己和梅芝的約會,是在鹹良暗中監視下進行的,或者說這是他設下的圈套吧。這種想法掠過賈天的腦際,但設圈套讓賈天去鑽,又意味着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