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三神選會戰(一)

一支軍隊的輪廓已經浮現。

充斥着忿怒和兇殘的氣息在祖哈卡北方的外城迴旋,凝結成若有實質的雷雲。

夢境之主感應到了自己的神之手變得更加強大,慷慨的給予恩賜。在無邊的意志陰影之下,巨魔再也不能抵擋,紛紛投入康茂德的麾下。就連那些雨林中的巨獸也違背了本性,從四方聚集,沉重而強大的身軀讓大地爲之顫抖。

彷彿整個世界的敵意,都在一個偉大意志的統御之下傾巢出動!

這支軍隊像匯入海洋的洪流。他們前進的終點,正是被暗綠色陰雲籠罩的祖哈卡。

此時,祖哈卡金字塔外廣袤的溼地和雨林上粘稠的黑泥彷彿擁有生命一般,伸出觸鬚,所到之處,泥土開始蠕動膨脹,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破土而出。

終於,黑泥如同爆裂的漿液一般炸開一個個氣泡。在覆蓋了黑泥的鬆軟土地上,凸起了密密麻麻的土丘。伴隨着輕微而有力的騷動,黑泥凝固,沙土簌簌散落。陰鬱的氣息直衝地下世界的穹頂,在雲霧間風起雲涌。

空氣裡響起了幾聲淒厲的嚎叫聲。刺鼻的羊水腥味撲面而來,黑泥下成排的卵殼中鑽出一連串極其猙獰詭異的黑影。

這是一羣瘦得若皮包骨頭的乾屍,眼骨中閃爍着幽幽的綠火,四肢伏地,如同野獸的畸形步伐奇快無比!

這正是食屍鬼!格里菲斯的靈能得到增強以後,食屍鬼完全替代了老式的活屍,更加兇殘而敏捷。

復活的食屍鬼組成了最基本也最廉價的士兵。它們是骸骨或者乾屍強化後的不死生物,動作迅速、攻擊強悍,其中一些精英單位甚至可能保留一些思維,掌握邪惡的法術。只不過,它們依然脆弱,披掛不了強大的鎧甲,在缺乏護盾掩護的情況下,食屍鬼和活屍一樣容易被遠程火力消滅。

但是,這些瘋狂的怪物一旦殺死生物,亡靈瘟疫會將死者轉化爲活屍自爆球。轉化後的屍體將腐蝕性的酸液保存在體內,倦縮起來滾過戰場,通過撞擊或者主動撕扯引爆自己。

稍晚一些,又有兩種強大的作戰單位加入序列。

腫脹遲緩的縫合怪流淌着膿液,用骨刀和骨鏈撕碎敵人。骯髒的體液散發着惡臭,被它們擊傷或者過於靠近的生物都會遭到感染。

縫合怪是軍隊的肉盾。在腫脹的身軀掩護下,後方的遠程部隊可以源源不斷的發動攻擊。

同樣由支離破碎的肢體組成的莽獸擁有遠程攻擊能力。這些扭曲的怪物裸露的身體和肉塊軀幹上生出厚重的骨片,成爲護甲,或者作爲銳利的骨刺投射。

肉盾重甲的不死生物犧牲了移動速度,但是攻擊和防禦大幅度提升。它們緩慢的速度在黑泥的加持下被加強,置身於不死生物大軍的後方戰鬥。

神之手結晶懸浮在金字塔遺蹟的頂部,在陣陣嗡鳴中快速旋轉。在結晶靈能的輻射下,如蛇如蟲的黑色物質正扭曲的爬行、蠕動。

祖哈卡被這些植物和觸手般的物質所腐蝕,猶如黑色的宮殿一般,向四周放射出異樣的暗綠色幽光。

格里菲斯已經將全部靈能和絕大部分意志灌注到不死軍團的召集,也對於自己的盟友,南境的狄安娜·德·米蘭提斯公爵小姐和阿蘭黛爾、安柏說明了自己的戰術構想:

“我們的任務與目前的形勢,是這樣的——

“我召集了散落在附近的不死生物副官和軍隊,以祖哈卡永恆階梯的殘留爲核心,建立一支軍隊。

“與我們作戰的,首先是康茂德的半數軍隊。得到多蒙的力量增幅以後,他對巨魔和本地生物的控制更勝以往。在夢境之主的力量加持下,康茂德·安託尼努斯的軍隊擁有極強的攻擊性和組織度,會傾盡全力前來。

“另一部敵人,是已經天災化的艾露莎。虛境的生命織縷的力量依然糾纏着她,但是主動作戰的意願較低,作爲永恆階梯瀕臨毀滅的備選,爲虛境的生命織縷保留這個世界的物質形態。

“對於這兩部敵軍,我要在堅守祖哈卡基地的同時儘快擊敗艾露莎,剝奪外神的控制,在神之手的權柄逐步結晶化的當下,這是可以實現的;

“然後,集中力量回過頭來與康茂德的軍隊決戰,在適當的時機下突襲並摧毀他的指揮部,剩下的軍隊將會交由南境接管。”

陣地戰和追擊。

這是格里菲斯和康茂德的決戰,雙方都調集了全部力量,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

兩支軍隊更加接近。烈陽從烏雲後面探出了頭來,照射在了身體上有一種燒辣辣的熱。整座祖哈卡遺蹟都彷彿裹上了一層燃燒似的金邊。就在這金色的邊緣,四個巨魔長槍兵和擲矛手組成的大隊在兩翼,掩護着上千人類的步兵。一個接着一個的巨大方陣和橫隊排山倒海般壓來。

一支食屍鬼、自爆球混編的部隊立刻撲了上來。康茂德則是派出大批火槍手散兵和巨魔擲矛手驅逐不死生物的襲擾。

在雙方的重裝部隊到位以前,輕步兵打第一個回合!

巨魔的動作異常迅速,就像一羣不知疲憊的工蟻,迅速搶佔陣地,甚至在黑泥的邊緣豎起了一道柵欄。

密密麻麻的食屍鬼和自爆球不聲不響的翻滾而來。形成了一道寬數百米的瘋狂無比的黑色屍潮,這些看起來乾枯腐敗的生物在行進奔跑的時候,竟是連半點叫聲也不發出來,只有四肢着地掠地疾奔發出的“沙沙”聲。

成百上千的不死軍隊沉默的前行,沉默的衝刺,沉默的匯聚成了一股震撼極其恐怖的浪潮和共鳴。進攻!!在滾滾而來的自爆球撞擊下,木柵和部分士兵剛一接觸就七零八碎的飛了起來。

寂靜的沉默突然炸響,康茂德的防線險些被連鎖的爆炸衝開。

但是,更多的擲矛手和火槍手躲藏在柵欄後面,所有能夠射擊的武器全力投射。鉛彈和破甲投槍一起射出,密集的彈幕連光線都爲之一暗。

一個鉛彈打穿了食屍鬼的腦袋。擲矛手敏捷的一躍而起,擲出短矛把自爆球釘在地上。翻滾的屍潮就像是衝進了暗礁的潮汐,轉眼間被分割成支離破碎的浪花。

從天空俯瞰下去,屍潮就像黑色的帶子,碎成大大小小的色塊。每一處木柵、土坑都成了廝殺的戰場,被食屍鬼衝到臉上的散兵和擲矛手抓起一切武器四處混戰。

又一波食屍鬼抓住前線混亂的時機試圖再次衝鋒,遠處的山坡上射來一片霰彈。輕炮兵已經抵達,在四周的矮丘上佔住位置。密集的彈雨朝着後續部隊前進的路線阻截,直接掃過食屍鬼,將這些脆弱的怪物打的斷肢橫飛。

當最後一個食屍鬼慘死倒地的時候,傷兵悽慘的呼救聲才響了起來。黑泥像吸收足了營養的粘液菌毯,已經不知不覺的覆蓋了前鋒交戰的地域。新的不死者軍隊都正在高速的孵化,投入戰場。

這個時候,康茂德的第二波攻勢來了。

這一次,更多的正規軍加入戰鬥。與此同時,蔓延到了前線的黑泥下似乎蠕動着什麼。一批食屍鬼和自爆球在混戰中潛伏了下來,佈置成一個個致命陷阱,等待着方陣和戰線經過。

只要一個自爆球在人羣中爆炸……或是擅長近戰的食屍鬼衝到了火槍手的身邊……

但是,這些方陣中還有不少非凡者。一旦加入戰場後,非凡者的感知就絲絲縷縷的飄蕩開來。

這些無形的絲線加持下,普通的士兵赫然看清了黑泥下的蠕動,很快鎖定了躲藏其中的自爆球和食屍鬼的位置。敏捷的巨魔長槍和擲矛手一躍而出,隔着鬆軟的泥土直接將潛伏的不死生物殺死!

高效的殺戮把安柏都驚到了:“你們看吶,我第一次看到活人的軍隊比亡靈還要堅決。”

“你也可以稱之爲高效,”阿蘭黛爾感嘆道,“看吶,哪怕是衝動的巨魔都可以被秩序約束。他們完全不在乎痛苦和恐懼,似乎連不羈的天性都忘了……

“這支軍隊是一個巨大的蜂巢,康茂德就是蜂王。”

格里菲斯點了點頭:“這也讓我理解爲什麼你堅決的反抗。我懷疑,夢境之主的軍隊和眷屬會陷入了無法抵達真實的幻境,產生致幻劑一般的興奮和專注。唯有如此才能比我手中沒有思想的不死生物更有效率。”

格里菲斯發出命令,立刻讓縫合怪和莽獸上前。幾十頭龐然大物搖晃着,穿過輕甲部隊,來到各處道路和戰線的路口。重甲部隊一抵達戰場,厚重的身軀就像是落下的船閘般牢牢鎖在那裡。

……

康茂德眉頭緊鎖的注視着戰場,對副官們說道:

“不死生物沒有高端戰力,也沒有壓制魔法的血氣,終究阻擋不了我們的軍隊。”

話音剛落,彷彿就是爲了印證他的話是何等正確,一個被感染的建築就在大家的眼前爆炸,坍塌。沖天的火光中,甚至還可以看到康茂德麾下的非凡者小隊安全撤離。

一道道幽綠光芒直衝雲霄。恐怖的尖嘯在山谷和溼地間迴盪。

更多的食屍鬼和縫合怪衝出邪惡的建築,潮水一般的涌了出來,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和歇斯底里的瘋狂,撞擊上了面前的巨魔軍隊。

不斷有鮮活的生命凋零,接着便是一頭新的怪物發出咆哮。

不死生物的戰鬥就像是狂風惡浪中的礁石,一個又一個狂浪撲過來將活人淹沒,待到潮水退去,不死怪物又一次屹立於大地之上。要想終結這場戰鬥,那就必須將它們徹底掐滅才行。

不死生物的戰鬥力固然不能和人類、巨魔的軍隊等同,但是,每個被殺死的戰士都是新生的不死者士兵,反覆的消耗之後,生者的軍隊反倒不能長時間堅持。

兩支軍隊激烈碰撞,就像是血肉磨坊一般,瘋狂的吞噬生命,壓榨出枯朽的活屍。

在狂暴的進攻中,格里菲斯的防線有好幾處都被攻破,人類的方陣發動堅決的衝鋒,甚至逼近到了祖哈卡的城牆附近。

戰局似乎懸於一線之間。

每當前線搖搖欲墜的時候,腐化金字塔就會聚集一支食屍鬼、自爆球、縫合怪和莽獸的混合部隊反撲,將即將崩潰的戰線穩住。從人類和巨魔的角度來看,他們的戰線在不斷推進戰場,傷兵可以退下來包紮休息,戰死者的屍體也可以奪回火化。因此,優勢理應是在他們這一邊的。

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攻克那座不詳的金字塔!

僵持的局面繼續持續了大約一個小時,雙方始終在祖哈卡城牆前數百米的陣地上反覆爭奪。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戰場上倒下。康茂德面沉如水,計算着自己的軍力和傷亡,轉頭對副官說道:

“通知巨魔把後備軍派上來,我需要集結更多的部隊。”

“陛下。”

一位強壯魁梧的聖職者來到康茂德身邊,赫然是荷魯斯·奧西里斯主教!

“我的主人想要善意的提醒陛下注意,您的敵人正在部署一個陷阱。

“格里菲斯·德·拉文奈爾對戰爭的理解非常清晰。他所要展示的,便是戰爭的藝術。”

同行的另一人,劍聖蘭瑟尼斯也點頭認同:“格里菲斯在引誘陛下投入巨獸和非凡者。我們可靠的情報員報告說,他還在追蹤女獵手的蹤跡。

“在神位戰力的博弈中,掌握高階戰力底牌的一方就抓住了勝利的機會。”

“噢?”康茂德低笑一聲,冰冷的目光掃過兩人,“那麼,本王便給二位看一些意料之外的吧。”

他從身側旁邊的馬鞍中取出了一支海螺號角。

這支號角氤氳着一層幽暗深邃的色澤,上面有着繁複的讓人目眩的紋理,凝視便讓人產生陣陣眩暈,彷彿被無盡的海底深淵吞噬進去一般攝人心魄的震顫!

這是來自外神的神器,給予神之手的恩賜——克拉肯的夢魘號角!

康茂德昂着頭吹響了號角,充滿了淒涼的悠悠聲音在空中響起,渾厚濃重的似潮水般的席捲大地。

所有處在號角附近的人都陷入了極度的恐怖和戰慄。號角似乎喚醒了某種深淵的海魔,抓住了本能最深處的原始恐怖。

“出動巨獸,總攻。”

康茂德放下號角,凝視金字塔的後方,嘴角流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格里菲斯絕對想不到什麼在等着他。”

……

在格里菲斯看來,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康茂德的軍隊正在不斷消耗血肉和體力。即便他們更強大、高效,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突破不死軍隊的防線。

冥冥之中,他聽到了一種奇怪的,難以言喻的號角聲……

本來胸有成竹的格里菲斯莫名的涌起一種奇怪的彷徨和不安。似乎自己疏漏了什麼重要的事。

欸,我軍的戰線也確實被推着後退,都快打到城牆邊了,敵人的戰力較強……狄安娜她們看起來還是挺擔心的,這時候,我還是做點什麼穩定下盟友的信心吧……一想到這,儘管戰局不利,格里菲斯還是哈哈哈笑起來。

“哈哈哈哈!”

“?”

一旁的夥伴們沒想到他這會還會笑。

“你笑什麼呢?”

“我笑那康茂德多謀少斷,我只是在拖延時間,好集中一支輕便、精銳的部隊先把艾露莎找到、拿下,”格里菲斯信心滿滿的點點頭,“正面這個戰場嘛,堅定守住,就有勝算。”

“可是你要如何找到她呢?”狄安娜問道,“我還有一些可靠的情報員,也在搜索艾露莎的去向。”

“倒也不用這麼複雜……”格里菲斯一邊說,一邊集中注意力。

神之手之間有着某種感應。而且更早些的時候,格里菲斯將手中的古代巨魔金幣交給了艾露莎。原本這是給較脆弱的女獵手作爲戰鬥時反制控制和流血技能的手段。這個用處沒有用上,現如今反倒因爲金幣自帶的亡靈氣息,成了搜索的信標。

只要奪回了艾露莎,再集結精銳直撲康茂德,打下指揮中樞,巨魔和人類的聯軍就是土雞瓦犬,勝利的概率1000%!

“找到了……”

隱隱約約的氣息果然如預想中被捕捉。在紛亂的戰場上,格里菲斯感應到了。一支剛剛就緒的追擊部隊立刻集結過來。

“太好了!”安柏高興的握了握拳,“我們一起上,她在哪?”

“她在……”格里菲斯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話音都有些驚疑和動搖,“她在……

“這裡?!!”

天空中烏雲旋轉,雷霆翻滾,一雙光輝的巨大雙翼在淨白的光霧中掠過視野。

“小心!”安柏衝過去抱住格里菲斯一個翻滾。

“嗡!”

光弧之槍掀起音波,將格里菲斯原本站立的地面融化的像波濤般翻滾起來。

阿蘭黛爾護着狄安娜匆匆避難,爆炸的電光僅僅是餘波就擊碎了她們的護盾,鼻子和耳朵都滴下血來。

艾露莎竟然已經來到了格里菲斯的核心陣地!

她手持閃電,飛揚的紅髮在烈焰般的花瓣中飛舞,高貴的眼眸中具象出狩獵的神意,讓人不敢仰視。

神話生物形態“解放者”!

光潔無暇的手虛虛一握就凝聚出威力驚人的光束,向下一擲。

“轟!”

刺目的強光甚至讓人睜不開眼,剛剛集結起來的一隊精銳被光束砸個正着,齊刷刷掀翻在地。格里菲斯像片小樹葉一樣在衝擊波的狂風中亂滾。

更可怕的是,就在這遭遇突襲的混亂中,前線又一次響起了激烈的軍號!就在這一刻,康茂德的傳令兵舉起號角,用力吹動,發出全軍總攻的號令!

在急促的號角聲中,十餘頭駭人巨獸衝出隱藏的密林。康茂德親自指揮爲先導,數以千計的軍士和勇士排列成密集的大方陣,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對準祖哈卡的不死生物營地碾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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