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拉迪雅平常很活潑,有時候還會犯犯傻。但是,一旦認真起來,她就不和格里菲斯嘀哩咕嚕了。她就像久居高位的元老和貴族那樣有條不紊的做出決策,面對危險也能穩住情緒,甚至在面對無法逃脫的宿命降臨的那一刻,還可以微笑着補上淡妝坦然面對。
這是天賦嗎?精靈執政官家族的教育和傳承果然不同凡響……格里菲斯在心裡微微驚歎的時候,嘉拉迪雅已經有了一些頭緒:
“這會是對我的襲擊嗎?畢竟,剛剛宣佈我入選名單,襲擊就發生了,讓我很難不往這方面聯想。”
“嗯,但是呢?”格里菲斯憑直覺認爲她沒有把話說完。
嘉拉迪雅在一把長椅上坐下,邊思考邊說:
“根據校方和迦南那邊的信息,天選者之祭的勝利者能夠得到的獎勵會超越凡人的認知,甚至無法用常識理解。即便沒有奪取勝利,被選中者也能一窺真理之門,這樣的榮幸,是神秘學者無法抗拒的誘惑。身爲人的底線和社會的規則,也會因此變得模糊吧……
“但是,被選中者卻幾乎都是名門世家的繼承人,他們與探求奧秘的學者立場和思路完全不同。
“從天選者之祭歸來以後,被選中者要回歸社交和政界。如果做出了某些殘忍無底線的事,哪怕是勝利者也不會被寬容的。所以,他們必須要思考一下,主動襲擊其他人被曝光之後的風險。”
格里菲斯點點頭:“天選者之祭的戰鬥必須隱秘進行。這個規則對於亞倫也是適用的。這條船上已知的被選中者只有你和他,此時出手絕非明智之舉。但是,也不能排除有像我一樣的亂入者試圖奪取參賽資格。”
“嗯,這個可能性很大。但是襲擊者爲什麼非得挑在飛葉號上動手呢?船上的環境封閉,勢力衆多,稍有疏忽連撤退和隱匿的路徑都沒有。第三方的勢力就算有心算計,也不會行動的如此倉促。”
“這麼說來,”格里菲斯開始有了初步設想,“我們不應該把思路侷限,這難以捉摸的攻擊,可能是一些外部的因素促成。”
說到這裡,兩人一起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樣等着也不是辦法,”嘉拉迪雅拍拍卷軸,站起身來,“可以確定的是,一旦我們陷入孤立就會遭到襲擊;在那一瞬間,襲擊者的靈能信號會浮現在卷軸上,他的本體在短時間內是可以捕捉的。”
“關鍵是偵測和反應,這個敵人不能是普通的刺客非凡者,反擊的窗口很短暫,”格里菲斯贊同道,然後提出一個問題,“等等,這個敵人並未與我們處於同一位面,他又是如何確認我們的行蹤和攻擊時機的呢?”
“你的意思是……”嘉拉迪雅讚賞的揚了揚眉毛,“我知道了,襲擊者掌握了和我的真視卷軸相同特性的能力。吼吼,這就是比拼偵測效率的決鬥,我是不會輸的!
“格里菲斯,我要嘗試隱匿自己的靈能,引他出來。”
“不,我來隱匿,”格里菲斯擺擺手,“我能確保他不會發現我。”
嘉拉迪雅沒有堅持。她手持卷軸,向前走出三步。她用腳尖點地,輕盈的彷彿在舞蹈一般。在這一瞬間,格里菲斯感覺到一股溫柔清新的氣息在空氣中洋溢。他立刻拉起暗血斗篷,隱藏身形,同時調動戰爭騎士的血氣,將自己置身於完全的靈能隱形之中。
“叮咚”
隨着一聲清靈的迴響,卷軸上浮現出了一個光點,正在以極快的速度逼近嘉拉迪雅。
得手了!不等同伴有所行動,格里菲斯聚集血氣,對着光點撲來的方向一拳轟了過去。
……
四周傳來一片水晶落地的破碎聲。
格里菲斯感覺自己破碎了虛空,穿越一層水波般的屏障。在這一瞬間,站在原地的嘉拉迪雅突然被一團黑暗掃過,瞬間消失不見。
一個二年級的女生出現在前方,正望着自己。
格里菲斯與她接觸不多,但是知道她的名字
貝莉亞·德·拉芙蓮,是亞倫的朋友之一。
她身材苗條,容貌精緻,白皙的臉頰沒有什麼表情,幽幽的藍眼睛在一身黑袍長裙的映襯下像極了櫥櫃裡的人偶。
“日安,拉文奈爾卿,”貝莉亞有些遲疑,但還是很有禮貌的提了提裙襬,“貝莉亞在肅反名單上看到過你的名字。”
她拎着一個小小的提燈,閃爍的燭火卻是純粹的黑色,向四周彌散出虛幻的黑線:“格里菲斯·德·拉文奈爾騎士,真奇怪,剛纔貝莉亞明明沒有找到你的……既然你來了,貝莉亞的封印物‘禁閉島’將會囚禁你24小時,直到亞倫大人安全抵達目的地爲止。”
貝莉亞晃了晃提燈。但是,激盪的血氣像野獸的獠牙一樣鎖住了她的喉嚨,激起陣陣眩暈。她按着額頭,倒退了兩步。
這個叫作“禁閉島”的提燈封印物的捕捉和控制力確實驚人,但是貝莉亞本體很弱,簡直不堪一擊……格里菲斯活動手腕,發現自己一切正常,根本沒有收到影響。但是他依然警惕,拔出斷罪指着貝莉亞問道:
“船上的人都被你囚禁了嗎?”
頭疼的貝莉亞回答道:“只有兩個精靈、拉莫爾小姐、夏龍小姐和她的大狗,他們正在陰影中沉睡。至於其他人,他們都還在飛葉號上。”
“你這樣做,就不擔心瑪麗安女士發現嗎?”
“她不會發現的,”面無血色的少女搖搖頭,“貝莉亞獨有的封印物‘禁閉島’是無敵的,任何目標一旦鎖定就會將他吸入黑暗,同時製造不引人注意的人偶填補他們在現實中的空白。時間不長,但是足夠應付到抵達港口。在此期間,就不會有人能夠妨礙亞倫大人。”
妨礙亞倫?這妹子在說點什麼?就算她什麼都不做,我和嘉拉迪雅也不會在飛葉號上當着幾百師生的面對他動手不是嗎……
等一下,說到動手,亞倫的朋友可不止貝莉亞一人。爲什麼只有她出手了?
格里菲斯疑惑了一會,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他盯着人偶一樣蒼白平靜的少女的眼睛,問道:
“亞倫在哪?”
貝莉亞望着他,一聲不吭。
“亞倫在飛葉號上?”
貝莉亞依舊什麼也不說。
“你隱瞞也沒用,德·拉芙蓮小姐,我知道亞倫也在你的製造的領域中。他因爲某個緣故讓你製造不受打擾的空間,而你,在封印物啓動後,自作主張的想要將我們囚禁起來。”
貝莉亞扭過頭去,咬了咬嘴脣。
行,明白了。格里菲斯點點頭,手握斷罪朝貝莉亞逼近過來:“若是你什麼都不做,我們多半也發現不了。但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該怎麼辦呢?”
“emmm……”貝莉亞一副陷入深思的樣子。
格里菲斯沒有給她時間,聚集血氣,以不可撼動的威壓向前一掃。貝莉亞像風中的小樹葉一樣跌倒在地,連閃耀着黑光的提燈也掉在地上。
格里菲斯伸手扼住想要掙扎的貝莉亞,將她像小貓一樣拎了起來,接着伸手去抓提燈。在觸碰的瞬間,空氣中傳來了一陣細碎的破裂聲,似乎有一堵牆裂了開來。
格里菲斯穿過這道破碎的屏障,進入了一片靜謐的空間。
這裡是飛葉號的鏡像,有着一摸一樣的船艙、過道和傢俱。在這裡,格里菲斯找到了幾個獨立的艙室,嘉拉迪雅、索尼婭、拉納他們就漂浮在那裡,已經失去了意識。
格里菲斯正要嘗試解救他們,不遠處,他聽到了一些熟悉的聲音。
……
“亞倫,這就是我們,古拉姆集團的提議。我的兄弟們,還有幾萬同志真誠的擁戴你。”
有人在和亞倫火花,而且聲音在格里菲斯聽來有些熟悉。熱忱、急迫、還有許多對未來的擔憂。
接着,便是亞倫的聲音。格里菲斯沒有靠近,抓着貝莉亞躲在一旁。女生倒是很乖巧,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聲張。她全神貫注的聆聽着,似乎比格里菲斯還要好奇接下來的對話。
“我不否認,這可真是一個讓人心動的提議。”
亞倫在說話:
“一想到我擔任叛軍的統帥,我就感到厭惡,這些低俗的凡人,甚至沒有絲毫觸及神秘的可能,和家畜又有什麼區別。誠然,他們都很堅定、勇敢,但終究是叛軍,是凡人,麻瓜。
“但是,一想到我能夠統帥這樣強大的軍隊,我毫不懷疑能夠領導它走向勝利。我是預言中的天選之子,註定要爲了改變世界而降生於世,靈能的光明與黑暗面將經由我實現平衡。但是,我卻沒有家族和議會的支持,老朽的泰伯裡恩總是在制約我,束縛我,利用我……”
格里菲斯偷偷看去,說話的人確實是亞倫,但是,與他在一起的人卻出乎意料之外。
他們是來自維羅納的威斯帝洛部隊的隊長奧斯卡,還有能夠變化成人形鎧甲的米卡。這兩人也並非亞倫的會談對象,而是保護着一個頗有些書卷氣的男人。
那個書卷氣的男人急忙說道:“這是幾個軍團的大軍,用盔甲、長槍和火炮武裝,經過整訓以後,他們令拉莫爾和夏龍焦頭爛額,維羅納的貴族跪伏在我們腳下。亞倫·倫迪魯斯閣下,我們已經奪取了許許多多的勝利,拜耶蘭的報紙甚至不敢說。”
“吼吼,你快要說服我了,夏伯陽的信使,叛軍的領袖,幾萬名戰士,還有古拉姆的戰士們,這樣一支軍隊,是你們許多年的心血,真的讓我心動,”亞倫揮手製止了對方發表觀點的意圖,帶着尊貴、傲慢卻讓人情不自禁的喜歡欽慕的神情說道:“但是,我拒絕。
“我是亞倫·倫迪魯斯,不會讓自己陶醉於這樣荒謬的迷夢。
“我差點犯下錯誤任何似是而非的步驟,不但不會使我接近這一目標,反而會使我離它更遠。”
會談的對方都急了:“但是,你難道還能在別的地方得到叛軍這樣強大的力量嗎?時間不多了,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正在走向終點,施法者支付代價的日子近在眼前!”
亞倫微微搖頭,用不可置疑的邏輯和音調說道:
“如果我接受了你們的提議,那纔是落入了某些人的陰謀中去。我感覺到了,在維羅納,有人想要算計我。是他讓你們來找我的吧。
“如果我接受了你們的提議,會招來全體非凡者的詛咒,不能爲神秘世界帶來真理、榮譽和祝福。這只是對那些粗魯、鄙陋的凡人有利。如果他們在我們的影響和幫助下奪取了權力,難道你還指望他們會服從任何法律,我還能控制他們?非凡者和貴族是他們眼中的死敵,這個世界將會陷入屠戮和混亂之中。”
亞倫的態度堅決,漸漸平靜下來。他最初的熱情每一秒鐘都在迅速消退。
叛軍的信使還想再說點什麼,亞倫已經做了一個命令的手勢:
“回到你們的領袖夏伯陽身邊去吧。你可以告訴他,我對你們的勇敢精神非常欽佩。
“但是,我首先是一個巫師。當神秘世界的秩序受到挑戰的時候,拜耶蘭的一切紛爭就會平息。
“告訴他,叫他抓住眼前的機會,締結一個有利的停戰協定。繼續挑戰元老院將會讓你們遭受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