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泉凜仍憂愁道:“雖然除去了長袍斥候、銀髮斥候以及十六個普通天魔,但還是讓另兩個斥候逃入平原。”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大哥不用憂愁。”
“可我總覺會遺患無窮。”
寒泉冽無言以勸,過片刻才問:“對了,大哥,天魔的屍體如何處理?”
“都埋了。”
“大哥,天魔的功法如此詭譎,最好將他們的屍體火化。”
“好。”寒泉凜便對冷北穆與陳靈玉道:“北穆,靈玉,你們帶人趕去昨夜事發處,將天魔屍體全部火化。回來後,將四城門處的馬匹屍體以及近來犧牲的村民、弟子屍身也一一火化。”
二人領命而去。
寒泉冽對寒泉凜道:“大哥,九牧九城都有天魔出現,雖然不足以動搖九牧根本,可從極沐寒駿馬之死、北地與天魔兩場戰鬥來看,我有些擔心以後。”
“我也有此擔心。三月來,憑藉極地八駿,極沐寒才勉強能在十六郡之間奔波應付天魔。那四個天魔斥候必然也是注意到此,因此對駿馬痛下殺手,目的是使我們不能及時周全十六郡,若是不久後,他們發現了九牧本有的矛盾,利用此矛盾煽風點火,興風作浪,九牧的實力必然會在內鬥中損耗。”
“紙包不住火,如此重重矛盾,要想他們不發現是自欺欺人,所以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防患於未然,將這些矛盾儘快化解,讓九牧重回大決戰之前。”
寒泉凜鄭重點頭,再與衆人商議道:“北地得知的信息不可獨享,我有意派人去九牧九城一趟,你們覺得誰最合適?”
何曉冰道:“我覺得木瑾合適。”
“二弟,你覺得呢?”
寒泉冽道:“眼下九牧的形勢不容樂觀,冷師姐要幫忙照看極沐寒,恐不好擅離,剩下人中,冷師弟修爲最高,他去最爲妥當。”
冷素宜道:“他那副樣子,說的話誰會信?不得罪人就不錯了。我覺得讓靈玉去最好。”
“爲什麼不能是木瑾?”問出此話的當然還是何曉冰。
“木瑾師妹畢竟從未出過北地,見過她的人太少了,若是拿着城主令去,又會讓部分門派覺得極沐寒有些頤指氣使。”
寒泉凜道:“可靈玉畢竟是一姑娘,孤身在外,讓人擔心。不如讓北穆陪同。”
何曉冰道:“還不如讓木瑾陪同。”
冷素宜思量一番,道:“那就讓靈玉、木瑾同去吧。”
寒泉凜見妻子如此說,也便答應:“好,等師父百日祭後,就讓她二人辛苦一趟。”
小雪拉了拉木瑾的手:“師姑,你不是說不想出去嗎?”
木瑾彎下身道:“城主的命令,不去也不行啊。”
“那小雪也要去。”
冷素宜輕問女兒:“小雪,你去幹嘛呢?”
“兩個師姑都出去了,沒人陪小雪了,小雪要去。”
木瑾道:“小雪聽話,你呆在家裡,你爹孃才放心。”
“那我在家,師姑在外面,師姑會放心嗎?”小若雪忽然沒頭沒腦的問這一句。
“師姑當然放心。”木瑾並未能理解這句話,所以回答的也就偏了。
“師姑看不到我纔會放心嗎?”
木瑾一怔,才知小雪話中之意。小孩子哪有家的概念,對他們來說,有親人的地方,就是家。城主夫婦繁忙,不能常陪孩子,所以在小若雪心裡,木瑾纔是首位。如今將要遠離的雖是木瑾,看起來是木瑾離開了家,可帶來的結果卻與小若雪離家沒有不同,她們就要分開,也便成了小若雪將要離家。小若雪將要遠離,木瑾師姑卻無擔心,這自然讓她不能開心。所以,那句話的意思其實是:師姑看不到我也不會擔心嗎?想通後,木瑾忙回道:“師姑也不想離開你,所以會很快回來。”
“那要多久?”
“最多三個月。”
“師姑騙人,我們的馬都沒了,你要用腿走路了,九牧不是很大嗎?師姑騙人。”小若雪恨委屈,這委屈就如同她爹孃老是說“我們很快忙完,很快就來陪小雪”卻並不能一樣。
一句話讓木瑾不禁想到師父凌霜老嫗。她是凌霜老嫗一手養大,二人在山腰相伴十年之久,期間,她雖然去了極沐寒學習畫畫一段時間,可師父對她的關懷不減反增,她的所有都是師父所給,甚至於她出生於賢歷十年的事也是師父告訴她,這樣的陪伴怎能不說情深?如今她也沒人陪了,雖然她年長若雪許多,可陪伴不分年齡,是人都需陪伴,不,是生命都需陪伴!三月前,傲雪老人逝世,若雪重新孤單,那時節,凌霜老嫗也隨之離開,木瑾亦重新孤單,所以三月來,她二人形影相伴,互爲陪伴,已難有舍離。而這事實寒泉冽早已得知,所以纔有當初對何曉冰說的“形影不離也不爲過”那句話。
木瑾心中酸楚,可只能默默承受。
寒泉凜嘆了一聲,小師妹不說,不代表他不能知道,便道:“木瑾,你就帶上小雪吧,你和靈玉在她身邊,我和素宜很放心。”
小若雪聽得清楚,忙勸木瑾:“師姑師姑,小雪能陪你了,你就不要難過了吧。”
木瑾輕輕點頭:“有小雪在,師姑就不會難過。”
望着眼前的木瑾,何曉冰忽然發自內心的……保護她,似乎不對,那是疼惜她?或許也不對 ,但總比保護她準確一點。近前拉過木瑾走到一邊:“木瑾,我有一個好消息。”
“師姐打聽到師父的消息了?”
“這哪能算好消息?打聽她讓她惹我們不高興?也惹她不高興?你就別老想着這件事了。”
“好吧。”
“我見到那個人了。”
“什麼?”
何曉冰知師妹不會承認,拿出一副畫來:“有這個在,你還想抵賴?”說着,拿到眼前細細端詳一遍,打趣道:“畫得這麼好,不知夢到過多少次了吧。”
木瑾只看一眼,就已認出,關於這畫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年前,寒泉凜、冷素宜問起何曉冰:“師妹,你可不能這麼冷冰冰下去了。”在他夫妻與衆人眼裡,何曉冰的確是冷冰冰的,因此都以爲何曉冰和寒泉冽的事都是何曉冰不願表露之故。
何曉冰可不想說是寒泉冽有心願未了、因此不願接受,因而只回:“反正我會等待下去。”就將話題轉向木瑾:“木瑾師妹,你的意中人是什麼樣呢?”
木瑾回道:“我哪會有意中人。”
“我知道你沒有,我是說,聽好了,當我說起這三個字的時候,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哪三個字啊?”
“意中人。”
木瑾趕緊搖頭:“纔沒有想什麼。”她沒有說謊,她的確沒有想什麼,去想什麼。可她一反往常,回得如此迅疾,卻有緣故,在聽到那三個字的那一刻,儘管她沒有刻意去想,可她心中的確有個十分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
何曉冰同木瑾一樣,都是外冷內熱,後者自然抓捕到木瑾那一瞬間不自在的神情。因而,在當晚,何曉冰整夜思量:“木瑾妹妹難道真的已有心上人?”想來想去,更覺不妥:“難道是大師兄?所以她才閃閃躲躲。”這不是不可能。自上次兩門約戰後,寒泉凜就在城堡的千年冰牀養傷,冷素宜因照顧他而生情,二人很快陷於愛河。加之傲雪老人成爲城主,寒泉凜作爲大弟子自然要隨侍一旁,何況極沐寒的城姓本就是寒,寒泉凜本就是極沐寒人,城民、弟子自然樂於接受。尤其是他溫和謙良、剛毅謹慎的品性,十年間已深得極沐寒人喜愛擁戴。
何曉冰心生猜測:“木瑾屬極沐寒人,當然也會擁戴喜愛他。可又因敬重冷師姐,因而將這份愛意壓抑在心。若果真如此,此事可關係重大!”何曉冰不可不重視,連忙去尋木瑾要問個清楚。來到木瑾屋外,見屋內燈火通明,師妹持筆作畫的影子清楚地映在窗上。她徑直推門而入,可沉於作畫的木瑾未能察覺,何曉冰打眼一瞅,畫中果是一男子,可只一眼,她心中的石頭就已落地,擔心成爲放心:“畫中人不是師兄。”這才細去將畫看個清楚明白。
卻見畫中人一身黑白長衫陳舊無奇,頭髮亂撥耳後,面貌如日月之不凡,氣質如星辰之高絕,目若朗夜,眉若玄劍,可卻神情冷漠,神色肅穆,神態蕭疏,使風神無法軒舉,俊採難以星馳,英氣不能縱橫,縱然如此,畫中人那多情之態在一筆筆的細緻又反覆的勾勒中足以傳神顯現,浩然之氣如高山長存,正大光明似乾坤永在,縱然不表,亦不能藏。
何曉冰細看過後,放心已成熱心,便不管不顧,將木瑾剛剛畫好的畫像搶在手中,邊欣賞邊道:“看上去這人還不錯呢,可怎麼我沒見過呢?他不是凌霜門弟子嘛?”
木瑾先是一怔:“師姐,你怎麼進來了?”說完才反應過來:“還拿人家的東西。”
“這是你的東西?”何曉冰把眼貼在畫上好好尋望一遍,道:“可沒見上面寫着木瑾二字啊。”
“明明是人(家)……我畫的……”
“這麼說你承認他是你的意中人了?”
“哪有……”
“那這個俊逸的人是誰呢?”
“我也不知道……”木瑾也不知怎麼回事:“不知怎麼地,我就畫成這個樣子了。”
“哦——原來你是憑空捏造的。”
“算是吧。”
“那就送給師姐吧。”何曉冰便珍藏下來,她可不信這張畫會是木瑾憑空捏造,因而要幫她追尋良緣。
重回眼前,木瑾支支吾吾一陣,纔回道:“我哪有夢到過他?”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不會承認的。不過沒事,我會替你打聽的,這是我對木瑾妹妹的承諾。”
“師姐……”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藏在心裡才無趣。”
“……”
何曉冰見她沉默,可不想她沉默,於是道:“我幫你端詳過了,整體上還是不錯的。”
“那什麼地方是錯的。”未知木瑾問的是人還是畫。
“有點像木頭,感覺許久沒見過姑娘家一樣。”何曉冰說的應該是天上其人。
“啊……這是說他好那個嗎?”
“不是好色,他怎麼會好色。”何曉冰白了木瑾一樣,解釋道:“他很不會和人相處,尤其是女孩子。所以,我想,正要你這樣的姑娘去幫他。怎麼看,他都像上天專門送給你一樣。”
“爲什麼啊……”
“這還問。”何曉冰將周圍挨個用下巴努了努:“除過小雪,你看別人都是成雙成對的。”
木瑾眼前只有寒泉凜、寒泉冽、冷素宜,便皺眉努力去想“別人”指的都是誰。
“這還要想這麼久?那兩張椅子剛纔是有人的。”
“你說的是冷師兄和陳師姐?”木瑾若有所悟地頻頻點頭,可又連忙搖頭:“不是還有三代弟子他們嘛……”
“他們?想都不用想,那些三代弟子也是。”
“……”
“所以你更要抓緊,我給你說,那樣的男子才討女人喜歡呢,你現在不願意承認,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那他年齡?”木瑾忽然問出這麼一句。
這還真問住了何曉冰,她思量一陣,道:“反正你師兄喊他兄弟。”
“十歲前的事我一點也不記得了,如果我夢到過他,那一定是十歲前見過他,十年前就是這個樣子……”
“對於我們來說,年齡算得了什麼?”
“那他叫什麼呢?”
“你很感興趣吧?我偏不告訴你。師妹,這次出去可要留神啊,說不定可以當面問他。”
“誰說我要見他?我……也沒對他感興趣……”
何曉冰知她面蘊霜華,卻不冰冷,知她形貌多嬌,卻不冷漠。惹自己深嘆:“真是自內而外的孤清 之美。”嘆罷,道:“不管怎麼說,緣分之妙,可不會因你口不對心而改變。”
二人說到這,冷素宜走過來問:“你倆說什麼悄悄話呢?”
“師姐,這是秘密,以後你會知道的。”
衆人再隨便聊了聊,時間到了晚上,冷北穆,陳靈玉也已回來。吃過晚飯後,衆人各自歇息。可冷北穆卻對剛得知的事情不太滿意,來問冷素宜:“姐,你爲什麼讓靈玉和木瑾去?”
“那讓你去?”
“別說天魔,就是九牧九城那些人就不好對付,北地又不是沒人了,幹嘛讓姑娘家拋頭露面的。”
“她們兩個應該比你強。”
“從修爲來說,二代弟子隨便找出兩個人來,也是強於任何一個的。可她兩個都是沉默寡言,細聲細語的,哪能傳話?”
“靈玉可和木瑾不一樣,她只在你面前有些侷促而已。”
“還是我和木瑾去吧。”冷北穆再次轉入正題,當然,也可以說是岔開話題。
“怎麼?不是和曉冰嗎?”
“她和寒師兄都中了血毒,還是好好休息的好。”
“哼!爹孃死得早,師父也沒餘力教導你,才使你像個浪子一般。冰目原冷氏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還要去外面張揚?我問你,你明明知道曉冰和泉冽是一對,幹嘛還對曉冰那樣輕薄?”
“那哪算得上輕薄……”
“在我這裡算!我告訴你很多遍了,不要辜負陳靈玉,我的話當做耳邊風嗎?”
冷北穆見始終躲不過,只得硬着頭皮道:“那我還不如去喜歡何曉冰。”
“你騙我沒事,可爲什麼連自己都騙?你敢對天起誓,你真心喜歡何曉冰嗎?”
冷北穆撇過頭去,未曾敢。
“說,爲什麼?”
“如果能和何曉冰在一起,凌霜門的實力不又更上一層嗎?”
“說清楚!”
“你不就是個例子嗎?姐夫喜歡你,所以連冰目原、傲雪門都不回去了。”
“你……”冷素宜被氣得不輕:“我們都在努力讓兩門同氣連枝,你倒好!今天我告訴你實話,我本來想回冰目原的,可你姐夫不願意,知道爲什麼嘛?”
“爲什麼?”
“我們呆在極沐寒都逼得師父遁隱雪山,若是離開去了冰目原,她老人家不早氣死了?若是我離開了極沐寒,凌霜門、極沐寒的人又該怎麼想?師父一個就夠讓大家頭疼了,你還要再添亂嗎?”
“師父和你是沒事了,可冰目原的人卻都覺得姐夫……”
“說下去!”
“都說他懼內,說他不念傲雪門傳業之恩,說他貪圖美色與榮華,將冰目原拋之腦後。”
“所以北地人載渴載飢時,是他不顧病體奔波海慕濱、永牧州借來糧食。那時節,平原之上,處處積水,萬車糧食,來往十次,其中艱辛,北地人如今都已明白,你何苦舊事重提?”
“我是替他不值。”
“所以,你永遠不是她。我決定讓靈玉出去一趟,正是爲了讓你清醒一點。”
“姐,你是因爲我才決定讓靈玉出去?你不是一直想撮合我倆嗎?”
“讓你感受下思念或許纔會明白,別等錯過之後才後悔。”
“知道了。”說罷,冷北穆忽問:“姐,要是沒有我,娘應該就不會死了吧。”
“你今年多大了?還問這個?是你讓娘多活了半年。要是她肚子中沒有你,爹用什麼勸她留在冰目原?恐怕大決戰時就會與爹去清風山。”原來二人的父母、寒泉凜的父母、寒泉冽的父母和傲雪老人、凌霜老嫗一樣,都屬冰雪門聖祖的弟子。當年大決戰時,因爲二人的母親正好有身孕,纔沒能參加大決戰。半年後,她生下冷北穆,便偷偷去了清風山,自投懸崖追隨夫君而去。
再說回去歇息的木瑾。往事被何曉冰這麼一提,她更覺糊里糊塗:“十歲前的事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我難道真地見過他?”順手拿起畫筆,她喜愛作畫,所以每晚都會去畫。畫筆拿起,落下,勾勒,可卻成了人像輪廓。只好住筆:“這件事還是不去想了吧。這次出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要是極沐寒的馬還在,那該多好。”想到這,忽然有個想法,急忙畫了起來,這一畫便是整整一夜。
三日後,傲雪老人百日祭到來。衆人皆換孝服,俱去墳前祭奠。北地平原上,極沐寒南門外,是一片大墳地,座座墳地儼然。中央處有一舊墳,墓碑高立,上寫“冰雪門聖祖之墓”,此墳已有三十二年,但香火只斷四天——極沐寒熄火那四天,正是冰雪門師祖之墳。右側有一新墳,雖不奢華,卻顯莊()嚴,上寫“望雪老人”, 聖祖面前,不敢稱“傲”,正是老城主傲雪老人之墓。
到得墳前,寒泉凜上前灑酒潑茶,酒香茶釅,待誰人品?寒泉冽焚香燒紙,錦衣玉帶,待誰人用?何曉冰擺好祭品,珍饈美味,待誰人饗?衆弟子齊齊跪倒,目目望穿,待何人歸?但見墳前,青煙嫋嫋,徘徊不去,灰燼紛紛,亂舞縈繞,白幡搖撞,上下翻飛。寒泉凜、寒泉冽肅跪無言,冷素宜、何曉冰、陳靈玉悲悲切切,冷北穆、木瑾面色哀傷,衆弟子低頭默淚,小若雪怔怔呆望。百十人靜靜悄悄,針落可聞。但有平原寂寂,鴻雁悲鳴南過;雪山皚皚,冰霜無言戴孝。
衆人撫時追憶,黯焉神傷,正在這時,忽聞身後哀聲震地,原是極沐寒城民趕來拜祭,正當天魔爲亂,九牧禍起,誰人不思老城主?男女涕淚縱橫,袖抹不盡,老幼撞跌而哭,聲嘶難住。一霎時,平原上天愁地慘,日色無光,百草含哀,雪山崩倒。
內之竭思遇外之盡哀,衆人傷心再不可禁。小若雪投懷木瑾,四目淚涌,沾襟溼背;冷素宜、何曉冰、陳靈玉嗚嗚咽咽,情不能已;冷北穆仰頭看天,淚水盈眶不落;寒泉冽放聲大哭,失聲痛哭,哭了個昏天暗地。然聲聲緬懷,人已不在,心心呼喚,幽魂難歸!終哭倒墳前,不省人事。唯寒泉凜能忍淚水,卻道爲何?只因這是百日祭,而非埋葬日。況上位之人,如何能輕表悲傷?況三月來,是他教導衆弟子“男兒有淚不輕彈”。
經整整一日傷感,極沐寒纔回復平靜。次日一早,寒泉凜、冷素宜、冷北穆在南門送人離去。衆人哪能讓三人用腿踏遍九牧,何曉冰早將自己與師兄騎來的馬各駕馬車,自己與師兄同乘一輛,陳靈玉、木瑾、小若雪同乘一輛。
寒泉凜來到馬車前:“二弟,曉冰師妹,冰目原還要依仗你二人,你們可要照顧好彼此。”
寒泉冽點頭,何曉冰上馬車,入車廂,他則坐上車轅,拱手道:“大哥,師姐,冷師弟,就此別過。”緩架馬車而行。
另一輛馬車來在先前馬車的位置,寒泉凜道:“靈玉、木瑾,此行關係重大,昨夜我說的話你們要牢記於心,但願此行你們能以真心換得真心,爲九牧築起衆志之城。”
二女認真答應。冷素宜這才近前,她本想對女兒囑託幾句,可小雪早躲進車廂中,只好對二女道:“靈玉,木瑾,這次出去,多讓小雪看人性之美。”
二女回道:“師姐,我們知道。”說罷,也上馬車。木瑾、陳靈玉、小若雪踏上離鄉之路。不過北地平原廣袤,很易迷路,所以她們是要同寒泉冽、何曉冰先從二城之間的大路到冰目原,再由冰目原轉道其他九城,也即仨人將踏上天上走過的路。
馬車上三日,五人到了冰目原。傲雪門外,賀祝、白芳早早等候,迎接衆人入府。
寒泉冽坐下先問:“沒什麼事吧。”
賀祝回:“未有任何天魔的蹤跡,弟子想,各郡百姓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但爲防患,門下弟子仍在外巡守。”
“就該這樣。”寒泉冽誇讚一句,何曉冰道:“你兩位師姑要去其餘七城一趟,我想你二人無事,就替他們跑動跑動。”
“弟子與白師妹去哪幾城?”
陳靈玉道:“我們已和門主師兄、曉冰師姐商量好,我們從此南下,依次去良穆都,原睦邑,再東行去荊木邦、雨幕府,最後北上海慕濱。而你們就從這西行,從北面越過九嵩山,去駐暮城,而後順絳河而下,等到九嵩山以南,徑往永牧州去,最後去海慕濱與我們會合,一起回極沐寒。”
寒泉冽道:“永牧州四玄門四位門主、駐暮城城主都見過白芳,這兩城你們應該能夠勝任,正好也省得兩位師姑多作奔波。”原來四位門主、駐暮城城主與傲雪老人很早就相識,可謂情比兄弟,在得到傲雪老人離世的消息時,二城還未有天魔出現,因此曾親來極沐寒奔喪。
二人領命,衆長輩再吩咐些許事宜,二人便去準備。下午時分,兩路人馬就各踏前路。送走他們,何曉冰道:“師兄,你那兄弟的腿應該快不過馬車吧。”
“眼下應該不能。”
“雖然木瑾師妹離開的時間與他差了七、八日,可馬車趕路快,緣分之妙下很可能就能遇上,我這樣安排是不是獨具慧眼,匠心獨運?”
“哈哈哈哈,我不能及。”然縱是何曉冰用心安排,縱有緣分之妙,世間每一種相遇都難強求,況九牧之大、水陸之別?
與此同時,北地平原腹地,兩個身影正一腳高一腳低地跋涉着,二人身穿血紅衣,腳步踉蹌,一個嘴角上揚,凹面三角臉,另一個卻是小孩,原是辜、孤二斥候。那夜他們爲了逃命,強行以血激發了飛龍潛能,此刻的飛龍還遠遠未恢復元氣,不能載他們飛出平原,也一同跟着二魔走着。
孤斥候問:“辜大哥,真要離開北地嗎?我真地咽不下這口氣!”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辜斥候說罷,回望那夜事發的方向,他不是關切幽、冥,而是要將那夜之狼狽銘記在心:“那夜我所遭遇的,終有一天,我要連本帶利還回去 !連本帶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