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柏、永敏、定慶、雄業、元斌組成的別動隊在母豬肚蹲守了十多個日日夜夜,田野的禾看着就要割完,別動隊還是一無所獲,不要說沒有見到一隻日本兵油船到來缷油,就是連一隻日本兵船也沒有到來。
豬母肚是一個小洲,洲上栽滿翠竹,久沒人理,就變得有些荒凉,地上的竹葉有寸多厚,人踩上去,有時會榨出水來,野草雜木生長在亂竹叢裡,真正可藏野雞,使豬母肚更顯陰森,也就少有人上洲,別動v就在竹叢深處監示着丹竹碼頭。
豬母肚就在丹竹碼頭西邊前側,和丹竹竹園角隔着一條秦川河,竹園角再順水而落纔是碼頭 。秦川河也不太寬,有三、五丈,河上架着一條木橋,連通着豬母肚和竹圓角,是方便竹園角的人過來斬竹而搭建的,但竹園角的人也少有人以竹織爲業,多數人是在圩上擺買或捕魚爲生,因此也少有人從橋上過來。日本兵沒來之前,丹竹墟日,有車田、鵝頸裡面的客船從秦川河載客出來,就停在竹園角對面的野牛灘,乘客在野牛灘棄船上墟,外面江上的漁船有時也入秦川河放網撒網捕魚。日本兵來了,從秦川河出來的客船少了,入秦川河捕魚的漁船也少了。
從豬母肚望去,因爲秦川河口成一個彎,竹園角正彎了入去,擋不住視線,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丹竹碼頭,不但丹竹碼頭所有的船隻都可以盡收眼底,而且還能可以淸楚地看到日本兵設在碼頭上的崗哨,晚上在野雞角也可以 聽到丹竹碼頭那邊傳來的聲響,但別動隊在豬母肚這多日夜,都沒有等到日本兵油船,大夥兒的心情都非常沉重。
別動隊是如期出到丹竹的,因而永柏並不知道福元公已將他和秀英姑的媒行成了,家裡已請來樹亨四公爲他和秀英姑的新房趕造衣櫃。
“可能日本兵並不是走水路把運油來。”元斌說。
“沒走水路,難道走陸路,有哪條路開以行車?要不是從天上?你見過日本兵的飛機下過機場?”永敏馬上頂撞元斌說。
元斌看了永敏一眼,低下了頭。
確實,那時候,幾條能到丹竹飛機場的路,只有平南到丹竹的路是好些的,但也難行車,北面從東平方面出來的、南面從旺村方向過來的、東面從廣東上來,經藤縣過平南,由梅令村村前到丹竹飛機場的,這三條路,不要說行汽車,連牛車、馬車也不便行走,要不恆才公也不用修一條石板路方便細戶交租了,但石板路只是路中間一條石板,方便行走和手推車,對牛車、馬車幫助也不大,更別說日本兵的汽車了。元斌也確實沒有見過日本兵的飛機下過機場,不但元斌沒有見過,永柏、永敏、定慶、雄業也沒見過,也沒聽人說過,梅令村離飛機場這近,飛機場周圍也多村落,飛機場有日本兵的飛機來,豈有不知?所以元斌就是要反駁永敏,也找不出話來。
“就算日本兵從廣東用人將油擔駝上來,經過梅令村,梅令村人會不知道?你元斌會不知道?”永敏對元斌還是不依不撓,“世上恐怕只有你元斌這頭腦纔會想到從廣東擔駝油來,要多少人擔駝?擔駝幾轉纔夠飛機一回使用?這遠的路幾日才得一轉?”
“或者飛機場還沒建油庫呢?”元斌象是自言自語,“所以國軍也就偵查不到油庫,日本兵還沒油來,我們也在這兒白等。”
“你聽過評書嗎?”永敏好象惱了元斌的不服氣,“評書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日本兵修復機場,目的就是要來飛機,建機場豈有不先建油庫?只有屯足油了,飛機才能來,油沒屯足,不夠飛機飛上兩回,你元斌就會來飛機了?飛機飛一回就沒有油了,就停在機場聽任人家來炸。”
“那你說怎辦?”元斌終於回了些許神氣,“難道大家就在這兒等,直等到天穿那天?”
元斌的話一下就把永敏問住了,確實,永敏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守了這多日夜,日本兵的船影也不見一隻來,更別說油船,永敏正感煩燥,所以方纔纔會對元斌有氣,他許多時沒有頂撞過元斌了,方纔他竟然有不逮個人出來吐些氣心裡就不舒服的感覺,不想就逮着元斌,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對着元斌就噴,但他也確實沒有想過守不來日本兵的油船該怎麼辦,所以一下就被元斌問住了。
“要不,”定慶小心翼翼地說,“我們過到碼頭,就落到碼頭下面査看,看看有沒有什麼油污油跡,有油污油跡,說明日本兵真在那兒下的油,或真在那兒下過油,就知道日本兵是不是在碼頭下油了。”
定慶聽到永敏那麼地說元斌,他也害怕有人嗆他。
果然雄業馬上就“呸”:“還油污油跡?你以爲飛機油是水,瀉在地上要曬三頭五天才幹,你就算把一桶飛機油倒在地上,沒多會就全不見了,你還找什麼油污油跡?”
“我不是說飛機油有什麼油污油跡,我是說日本兵的油船,真停靠過,會沒有些機油或什麼油落下?就你識飛機油會化了?”定慶想不到他那麼小心說的話也會有人嗆,他也不由火了。
定慶說的也是實在,美國飛機在飛機場停了這久,大夥兒沒見過飛機油也聽說過,飛機油瀉在地上會自動消失了,大夥兒都是知道的。
“油船真有什麼油落下,這多天了,你也帶狗也嗅不到了。”雄業還是堅持地說。
原來雄業也是煩了,這多天還沒等來日本兵的船,他也急不及待了,他有時也想日本兵的油船或者不是在此碼頭下油,但他也說不出日本兵的油船會該哪兒下油,他也就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現在正逮着定慶的話,他也就想也沒想就嗆起定慶來,聽了定慶的反擊,他也覺得自己不着,心是軟了,但嘴上還是硬着。
“落到碼頭查看,一聽就是餿主意,”永敏說,“誰敢落去查看?日本兵真在碼頭下的油,必然是對碼頭多加留意嚴密監視,我們下去查看,豈不是送肉上案?別以爲碼頭哨崗上的日本兵是吃素的。”
“日本兵是惡,但也總不至於見到有人在碼頭行行就捉就殺吧?”定慶帶着譏諷的語氣說。
“敏感地帶,日本兵看你可疑就捉你殺你你便怎樣?”永敏反擊說,他當然聽得出定慶的語氣裡帶有譏諷他怕死的意思。
“還是聽永柏的吧!大夥兒都別吵了,永柏說怎辦就怎辦。”元斌說。
定慶正想還對永敏說什麼,聽了元斌的話,就抿住嘴了,雄業、永敏也不再開口,大夥兒都把眼望向永柏。
永柏坐在一旁,方纔聽着夥伴們互嗆,一言不發,他明白着夥伴們心不好受,畢竟這多天過去了,等不來日本兵的油船,大家都心裡着急,因而他也不去阻止大家鬥幾下嘴,他想着大家找些話嗆能把心裡些氣撒出來,心裡會好受一些,其實,他心裡也不好受,也急,只是獵人的本性在支持着他,讓他保持着平靜,也堅持着那份耐心,他相信自己的判斷,相信日本兵的油庫一定是建好了的,相信日本兵的飛機油一定從廣東走水路船運上來的,他相信等待下去必有收穫——日本的的油既然是從廣東船運上來,不在這兒下船又能在哪兒下船?然而,方纔聽了夥伴們互嗆,他又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這多天,日本兵的油船應該有來,應該不可能這多天沒油船來,然見不着,難道真有別的地點下油?有別的地點下油又會是什麼地點?那地點應該下油方便運輸方便,哪地方合適?這多天了顆粒無收,是否還值得堅持?堅持下去毫無結果事小,耽誤了事怎辦?是否應該改變策略?要改變策略又該用何種方案?他一時還理不清頭緒來,現在夥伴們都望着他,他一時也就不知該如何決定,是安慰和鼓勵夥伴們繼續耐心地等還是另想辦法,他也就一時不知該對夥伴們說些什麼。
突然就聽到丹竹那邊傳來一聲槍響,感覺應該是在丹竹街算命行那邊兒響起的。
大夥兒趕忙低下,都把眼緊盯着丹竹方向。
沒多久就看見兩個人從秦川河的木橋上奔跑過來,後面的人手裡還拿着杆槍。
“是達鬆、達勇。”定慶和元斌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
達鬆、達勇過了橋,就跑上豬母肚。
“ 快!跟這邊來,跟這邊來。”元斌喊。
達鬆、達勇循聲望過來,見了永柏他們,果然就朝他們過來了。
竹枝阻絆,達鬆、達勇一面折枝撥葉一面跑上,好不容易到了永柏他們跟前。
“怎麼回事?”元斌問。
“快跑,恐日本兵追來。”達勇說。
“跟住我們。”達鬆舉着槍朝大夥兒一招。
永柏帶頭,大夥兒就跟着達鬆、達勇,一路跑落豬母肚那邊。
那邊河灘,竟然停着一條漁船,船頭船尾各站着一個人,戴着蒙山笠,一時看不到面孔,達鬆、達勇帶着大夥兒就朝那條漁船跑下去。
跑近了,大夥兒才認出在船上的竟是如勇、如毅兩兄弟,船頭的是如勇、船尾的是如毅。
跑到船頭,達鬆、達勇閃過兩邊招呼大夥兒趕快上船,大夥兒認出了船上的人是如勇、如毅兩兄弟, 想也沒想問也沒問就依次跑上船去。
“快進船裡。”如勇對永柏說。
大夥兒就一個個鑽進船艙。
達鬆、達勇也上來了,趕忙將橋板拖上船來。
元斌等着永柏、永敏、定慶、雄業一個個鑽進船艙裡,這當兒,他回頭朝船頭的如勇笶笑。說:“你們兩兄也識得划船。”
聽不出元斌的話是誇獎如勇、如毅兩兄弟還是在懷疑人家兩兄弟.
如勇卻顧不得理會元斌,達鬆、達勇拖橋板,他忙着將撐篙頂在岸灘上,達鬆、達勇還沒將橋板拖得上船,橋板那頭翹起,他就將船撐出,同時候如毅在船尾搖擼,船就向後退出。
元斌也顧不得要等如勇理會他,而且達鬆、達勇將橋板拖上船了,船頭顯得涌擠,元斌也就趕緊進了船艙,永柏、永敏、定慶、雄業已在船艙內坐好了,永柏、定慶一邊,永敏、雄業一邊,他就挨着雄業坐下。
船退出有丈餘,不見有日本兵追來,就掉過頭就向江心駛去。
這時達鬆、達勇也進船艙來了。
“這邊兒,這邊兒”元斌招呼達鬆,而且用左手拍拍他左手邊的座位,示意達鬆坐在他的左手邊。
達鬆就在元斌左手邊坐下,達勇就坐在元斌對面,挨着定慶。
“想不到見着你們,有緣。”大概船已離岸,又不叫有日本兵追來,達鬆覺得已經安全,將槍放在兩腿間立着,左手執住,轉過身來,右手擂了一拳元斌,高興地說。
“我們也想不到見着你們。”元斌也擂了達鬆一拳。
大夥就笑了起來,笑聲在江中盪漾着。
船順江而落。如勇也躬入船艙了,外面就只有如毅一個人在船尾搖櫓。
“你們怎麼會這巧遇見的?”如勇問艙裡的人,一邊在達勇右手邊坐落。
“你們在那幹嘛?”達勇就問元斌。
元斌剛要開口,永柏搶着說:“沒幹什麼。”又問,“你們呢?剛纔怎麼回事?”
“搶得條槍。”達勇得意地說。
原來達鬆兄弟是出來搞槍的。
兩人在正街盯上了一個日本兵,兩兄弟伺機靠近,到算命行口,達鬆瞄準時機,一把奪過日本兵的槍就跑,跑入橫街巷行,日本兵趕忙去追,達勇伸出一腳,將日本兵拌倒,拔腿也跑。街上的人四散。日本兵爬得起來,慌忙鳴笛,正街那頭也有日本兵,發覺算命行口有亂,又聽到笛聲,開槍追來。達鬆兩兄弟跑過豬母肚,這巧就見着永柏他們。
“你們要槍做什麼?”元斌迫不及待地問。
“就你們三個人?”永敏也幾乎是和元斌一同地問。
但大夥兒還是聽得出來,是元斌問出二個字之後永敏纔開始問的。
“還有達健、如興、家永他們。”達鬆先回答永敏的話,“我們一同入丹竹,留如毅守船,盯上日本兵之後,我們就分開兩隊,我和達勇負責搶槍,還有一個日本兵,他們負責善後,約好在魚尾洲見,等會落到魚尾洲,應該能見着他們,”說到這兒,達鬆把話停了停,又說,“我們出來搞槍,是要劫日本兵的油船。”
“油船。”永柏聽到達鬆說出“油船”二字,心中不由一緊,他幾乎就要把那兩個從嘴裡說出來。
原來達鬆、達勇、如勇、如毅、達健、如興、家永他們,早注意到日本兵在城金塘裝了一條火船,時常在城金塘黑入夜出,從珠砂塄河段經過,從白架裡面運油出來。達鬆、達勇他們早打算要劫了那船,恨槍還少,好不容易偷了條船出來,就出丹竹來搞槍了。
船是如勇、如毅兩兄弟舅父的。
如勇、如毅兩兄弟舅父是武林人, 靠在江上捕魚爲生,所以有條漁船。今日達鬆、達勇帶着酒去探舅父,把舅父灌醉了,把船偷了出來。
“你們也識得划船?”元斌好象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又笑着望向如勇,所不同的,此時他是相信瞭如勇、如毅他們都識得划船,他只是覺得驚奇,驚奇於珠砂塄的人也會划船,而且敢在江面上划船。
如勇笑了笑,並不回答元斌,但他的笑是肯定了元斌的話,如勇和如毅識得划船。
“這算什麼”達鬆望向元斌,“城金塘畔人家,識得划船並不出奇,城金有塘魚捕,有蓮藕挖,有蓮葉割,一些人有船,只不過不比江上的船大罷了,如勇、如毅經常過武林跟舅父出江中打魚的,還會開火船呢!我們兩兄弟和達健也經常隨如勇他們過武松跟他們舅舅出江捕魚,得時魚回來改善伙食,也識得開火船。”
“真是‘蹬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也是找的油船,”元斌釋懷了珠砂塄的人怎麼識得划船,就興奮起來,但他看了永柏一眼,忙又安靜了,“怎不找我們?我們有槍,老表們若有需要,可以借與你們。”
“哪好意思找你們借槍?”達勇笑,“況且槍又不是在座這多個老表的,是你們村自衛隊的。”
達勇說的也是實話,問別人借錢借物,哪好意思問別人借槍的?
“老表這見外,”元斌慷慨地說,“我們自衛隊大把的槍,偷幾條出來借與你們,用完歸交,只要是用來打鬼子的,誰用不是用?當初若不是我們把近十條槍交了自衛隊,可以全給了你們。”
“不若你們也加入我們行動,”達勇說,“我們聯手,組成一支‘珠砂塄梅令抗日聯合行動隊’,共同去劫日本兵油船,若成功,我們要油,槍物全歸你們。”
“你們要油做什麼?”永柏問。
“也沒做什麼,”達勇說,“一把火連船帶油燒了,幹件驚天動地的事。”
元斌剛要說“好”,好象想起什麼,就望向永柏,永柏正狐疑達鬆他們要劫了日本兵那船油到底是做什麼,聽達勇這麼說,就望向達鬆:“老表你們就這想法?”
“就這想法。”達鬆說。
這時候,船已落到碼頭,但見碼頭上已有日本兵設崗,檢查上落船客。每檢完一個,大腳踹走。
“日本兵也真可惡。”元斌氣憤地說。
“幾條瘋狗而已,”達鬆不屑地說,“看他們能兇多久。”
“元斌妹妹就是被日本兵害死的,”永柏說,接着將十二姐的事對達鬆、達勇說了。
“奶奶的,”達勇罵了起來,對元斌說,“以後我們多殺幾個日本兵,爲你妹妹報仇。”
“恨不得現在又打幾槍上去,再打死他幾個日本兵。”元斌恨恨地說。
“又打幾槍上去?”達鬆一愣,接着就仿悟過來,但又有些懷疑的樣子,“難道那夜炸日本兵巡邏隊、燒鄉**、打日本兵哨崗就是你們?”
“不相信嗎?”元斌問。
“怎不相信?”達鬆坐直身來,“照這麼說,打你們村‘李氏祠堂’也是你們了?”
元斌這時反倒不說話了,只是微微地笑。
“老表們果然英雄,不慚是梅令村出來的,”達鬆不由地嘆,接着又不無遺憾地說,“可惜我們村人少,又沒有錢,組織不起民團,我們只是上平南受過軍訓,那及得老表們?”
“你們也不錯了,敢搶日本兵的槍,還敢想去劫日本兵的油船。”元斌說。
“你們要劫日本兵的油船,知不知道日本兵的油庫在哪?想不想幹一件更大的事?”達鬆還沒答話元珷,永柏又問了。
“這個倒不知,”達勇說,“我們只知道日本兵半路運油。”
“你們想不想幹一票更大的?”永柏就要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幹一件更大的事?”
“什麼事?”達鬆、達勇異口同聲地問。
“我們是要找到日本兵油庫,”永柏說,將在茂偉公處所領到的任務對達鬆達勇說了,又說,“找到日本兵油庫,美國飛機就能把日本兵油庫炸了,這能更好地幫助前線,比你們劫一船油燒了更驚天動地了。”
達鬆、達勇大喜。
“就這麼幹,就聽老表的。”達鬆說。
永柏的話激勵着達鬆、達勇、如勇、如毅他們,如毅搖擼也更有力了,大夥兒都明白着,飛機場最重要的部位是什麼?是油庫,油庫被炸了,飛機場就癱瘓了,而且炸飛機場跑道、炸飛機堡要多少**,而炸油庫只需一枚**就足夠了。
這時候,船已到魚尾洲,果然見達健、如興、家永正在洲上,而且達健手裡居然還拿着條槍,如毅趕忙把船搖過去,如勇就出到船頭用竹竿定着停船。
達健、如興、家永蹦跳上船,如勇又把船撐出。
達健、如興、家永入到船艙,見到永柏、永敏、定慶、雄業、元斌,也覺驚喜,大夥兒相互打着招呼,船艙因爲達健、如興、家永三人入來,顯得更窄小了,大夥兒忙挪好位置讓三人坐下。如勇見艙裡已擠滿了人,就沒有進來,而在船頭外面站着。
達鬆就問達健、如興、家永是怎麼得的槍的。
原來被達鬆、達勇兄弟奪槍的日本兵和後來開槍追來的日本兵是同一隊巡街的,因爲各自亂拿人家的東西吃,兩人就走散遠了,一個到了算命行口,一個還在橫街口,算命行口一亂,橫街口的曰本兵趕忙過來,就要從達健身邊經過,雄業一把抓住日本兵的槍,那日本兵猝不及防,被達健一拖,拖倒在地,但槍帶還掛在日本兵身上,如興、家永一齊上前,一個按住日本兵,一個扯出槍帶,日本兵開了一槍,沒傷着人,槍就被搶去了,達健、如興、家三人就奔過豬花行,一路飛賂,跑落到魚屋洲。
“你們夠種。”元斌對達健、如興、家永他們豎出拇指說。
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現在計劃改變了,不劫日本兵油船了。”達鬆對達健、如興、家永說,“我們要查出日本兵飛機場油庫的所在,讓美國飛機來炸了日本兵的油庫,一切行動,就聽永柏老表的。”
“ 好!”家永跳了起來,“劫一船油對日本兵來說不算什麼,讓美國飛機來炸了他孃的油庫那才過癮。”
原來家永和日本兵有不共戴天之仇。家永捉得有老鼠,去了頭腳,臘在竈窩上,被煙曛得墨黑。日本兵入珠砂塄,進家永家捜糧,見了那掛老鼠,不知是啥東西,也不知能不能吃,聞聞又嗅不出啥個味道,就捉來家永亞公【爺爺】鬆乾公 ,讓鬆乾公生吃老鼠,看會不會死人。鬆乾公哪吃的下?嚼在嘴裡咽不下肚裡,而且頻頻要嘔。蓋那老鼠,自帶一股老鼠屎騷味,臘了嗅不到,有配料煮熟才覺得香,生吃哪能下嚥?不要說老鼠肉,就是豬肉、雞肉,不煮熟煲熟,也吃不得,鬆乾公也沒吃過,現在要吃生老鼠肉,哪咽得下?日本兵火起,將鬆乾公按在地上,將老鼠就往鬆乾公嘴裡生捅硬塞,用刺刀戳,鬆乾公掙不得扎不得,活活就被日本兵用老鼠肉曀死了。
接着達健、如興也歡呼起來,三人太過興奮,船都晃動了,達鬆趕忙讓三人靜下來。
達健和日本兵也有冤節。日本兵還在丹竹街口立一大鍋,鍋裡倒滿桐油,以火燒沸,廣而告之,有誰敢違抗皇軍,扔下油鍋裡煮。出圩入市之人,見盡皆失色,各自膽寒。達健老豆【老爸】耀進佬,嘟噥一句:“油鍋能煮人,難道還能煮人心。”日本兵聽不懂耀進佬的話,但看耀進佬神情,就將耀進佬捉住,讓耀進佬用手探油溫,鍋裡的油“噝噝”地的,你敢伸手下去?日本兵就將耀進佬的手抓住,按落鍋裡油裡,耀進佬當場被燙殘了右手,幸而日本兵是聽不懂耀進佬嘟噥的是什麼話,若聽的懂,還不把耀進佬扔進油鍋裡。
沒過二日,日本兵果然是煮了兩個人,兩個人被捉去飛機場做工,半夜想跑,被日本兵捉住,特意捉入丹竹街口,趁圩日人多,綁住手腳拋入鍋裡,一陣慘叫之後,鍋裡油翻水滾,待油水沸停,撈將出來,兩人已成“荊酥排骨”,日本兵將兩具酥屍就扔進長力塘餵魚。見之者有人當場尿了褲的。
達健復坐下來,就問別動隊近況。
雙方誌同道合走在一起,大夥兒就談得投機,連船尾搖船的如毅也不時搭過話來,如勇就不用說了,他乾脆蹲下身來,一手抓着船蓬,把頭探入艙裡,和大夥兒交談着。
原來達鬆他們也幹了幾票日本兵,早得有三條長槍。
最驚險一次,一隊日本兵在白架村捉得些人,出到珠砂塄,就在石姓慶成公家裡過夜。半夜,達鬆、達勇在屋背挖了個洞,把日本兵捉來的人都放了。如勇、如毅翻牆入屋,從屋裡拿得兩條槍出來,擊殺了兩個日本兵的哨兵就跑,屋裡的日本兵驚醒,追殺出來,剛出大門,被埋伏在門外的如興、達健各放一槍,打死了當頭出來的日本兵。後面的日本兵密集掃射,達鬆、達勇、如勇、如毅、如興、達健一齊望白架嶺退去,不想日本兵追的急,料跑不過馬兒垌,六人只能折向白鴿窩,日本兵捨命追來,六人又只得在白鴿窩棄了槍械,跳落西江,泅水過了下白架村纔敢上岸。事後細想,幸而大家都是城金塘畔長大的人,自小識得游泳,江水又算平穩,纔不至有失。
後來達鬆他們又伏擊了三個在高樓表村飲酒的日本兵,才又得了三條長槍。那三個日本兵也是該死,捉得雞來,就在田野裡燒烤,邊烤邊飲,不想達鬆、如勇、家永三人從城金塘支渠摸近,兩個手**就報銷了日本兵。
“老表們真夠男兒。”元斌贊珠砂塄的人說。
“哪比得你們這些老表?”達鬆由衷地說,“你們打祠堂、鬧丹竹、威震敵膽,確實比我們強多。”
大夥兒又笑。
笑聲在空曠的江面上傳得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