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洛倫斯在特羅伊塞的懷裡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來。

“大人,要吃什麼嗎?”莫娜俏生生地站在門口,微笑着問到。於她而言,看着洛倫斯醒來也是一種幸福。

洛倫斯搖頭,“不用了。我不餓。”半龍的體質使他幾個月不吃不喝也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的損害。

莫娜上前,“那大人,我爲您更衣吧。”她手捧一套純白色的長袍,在領口、袖口、衣襬處繡了銀色的滾邊。長袍上面疊了一件月白色的內衫,同樣繡了精緻的銀邊。

“放着吧。”

“大人,讓莫娜服侍您吧。”她來到了洛倫斯的牀邊,放下了衣物,纖細的手指伸出,想要解開洛倫斯身上的衣釦。

“莫娜。”洛倫斯不動,任由她解開了他的上衣。

“是的,怎麼了?”莫娜笑意盈盈。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洛倫斯半支起了身子,將絕色的臉龐湊近了她,水晶般的紫色眼睛盯着她的藍眸,一字一句地問到。

“沒有啊……”

“真的?”他湊得更近。

“當然是真的。”莫娜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

“莫娜!”洛倫斯的聲音變得嚴厲了不少。

“是!……大人……我、我……”莫娜慌亂地擡眼,對上了洛倫斯清澈的眼眸,瞬間,一切假象都支離破碎。她低下頭去,輕輕地嗚咽了一聲,猛地撲入了洛倫斯的懷中,雙手繞過他的頸背,死死地抱住了他,“大人,大人……”

顯然被嚇了一跳的洛倫斯伸手摟住了莫娜,“究竟出了什麼事?”怎麼說着說着就哭了?

“洛倫斯大人……”莫娜淚流滿面。

洛倫斯不解地低頭,看着哭得不能自己的莫娜,紫眸閃着困惑的光芒。向來笑臉迎人的莫娜,爲什麼忽然……他從未見過哭得如此狼狽的莫娜,“莫娜,你……”

搖頭,莫娜只是哭着,不說話。

大人,爲什麼您要這麼狠心呢?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她抽噎着,擡起了頭,一雙動人的藍色眼眸紅紅的,“大人,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們必須分開……我該怎麼辦?”

“那麼你就忘了我好了。世上根本沒有失去誰就會活不下去這種事。” 洛倫斯想也不想地說到。

莫娜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流了下來,“爲什麼?”

“忘了就好了啊,可以不必再痛苦了。” 洛倫斯的笑容有些虛幻,朦朧的夕陽照射着那張美麗的容顏,輪廓模糊不清,他極是溫柔地說到,“莫娜,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希望你能忘了我,繼續活下去。”

夕陽西沉,濃烈得像是鮮血,洛倫斯略顯蒼白的容顏多了一份血色,連臉上的笑容都是少見的溫柔。

看不懂洛倫斯此刻臉上的表情具有着什麼含義,莫娜忘記了哭泣,怔怔地看着洛倫斯的臉越靠越近,看着他輕輕地吻去自己臉上的淚水。

“莫娜,記住了,以後不論面對任何事,都不要哭。” 洛倫斯捧着她的臉,認真地說到,“我不喜歡你哭,我要你一直都是笑着的。你是我的女兒,知道麼?莫娜,你是我找到的最珍貴的寶物,是我最親近的女兒、同伴,我要你快樂幸福。”

“是的。”莫娜扯出了一抹慘淡的笑容,襯着那帶淚的容顏,分外動人,“莫娜一定會做到的。大人的吩咐,莫娜一定完成。”

“你先下去吧,我換好衣服就出來。”

“是。”莫娜維持臉上的平靜,關上門的瞬間卻剋制不住地落下淚來。

女兒……大人終於還是說了出來,他一直以來,都只當她是他的女兒……

真的很痛,心口真的很痛,但是,大人說自己是他的寶物,是他最珍貴的寶物……是否,應該滿足了呢?這樣,就應該足夠了。大人的心中,有着她的位置。

終於露出了模糊的笑容,莫娜慢慢地走了開去。

待莫娜關上門之後,洛倫斯臉上的笑容就消失無蹤了。

他望向了窗外美麗的夕陽,殘陽如血,只可惜他有一半的龍族血統,無法擁有這麼美麗的紅色血液。

看來,莫娜是猜到了什麼纔是。不然也不會如此反常了。洛倫斯低頭,看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發現其上鑲嵌的聖晶光芒亮了不少。這是不是預示着什麼?可他不是占卜師,也無從得知。

眼底閃過一抹冷光,洛倫斯指間輕撫着的花朵被他一不小心折了下來。

不知道龍族會有什麼行動。到底是爲了什麼?讓龍族的龍王,包括龍帝都趕了過來。身處人族還真是麻煩吶……

換好了衣服,洛倫斯才走出房門就找到了蘭德,“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蘭德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稚氣的興奮,“好!”

來到僻靜些的角落,洛倫斯面無表情地問:“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麼?”

“當然!”一百一千個他都願意回答。

“哦。” 洛倫斯扯出了一抹幾乎看不見的微笑,“那你老實說,龍族這次興師動衆,所爲何事?”

蘭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洛倫斯,那個……”

“不願意說?那我也不勉強你,你可以走了。” 洛倫斯冷下臉來。作勢離開。

蘭德立刻拉住了他的衣袖,“洛倫斯,你、你別生氣。我說就是了。”反正父王他們已經動身了,洛倫斯即使現在趕過去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爲有幾個不長眼的人族闖入龍谷,並且獵殺了一頭幼龍,父王他們已經查出他們是巴塞亞國的人。”

“幼龍……”

“是啊,好像是我的遠親侄子。”他看上去一點也不憤怒,好像死的不過是路邊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洛倫斯睜大了眼睛,巴塞亞……那不是埃弗雷特的……“龍帝是要去尋仇?”

“當然了。無知的人族要爲自己做出的愚蠢的事付出代價才行。”

洛倫斯急急轉身,叫到:“莫娜!特羅伊塞!”

不明白洛倫斯的反應爲什麼會這麼大,蘭德怔了一下,這才追了上去。

洛倫斯衝入旅店,而那兩人已聞聲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大人,出了什麼事?”

“洛倫斯?”

“我們快點收拾東西,趕去巴塞亞!快!”洛倫斯皺着眉頭,思緒已飛到遠處。看來龍族應該已經動身前往了,不然蘭德也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他。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還是使用魔法瞬間移動過去好了。他擡手,聖晶的光芒在陽光下越發耀眼。

“洛倫斯,我在那裡有座標,我帶你們去好了。”芬妮提議,又看向了一旁的蘭德,“不過,我現在體力尚未恢復,要借這位龍族大人的魔法力一用。”

她這是在報之前的仇!蘭德狠狠地瞪了一眼芬妮,卻在看見洛倫斯稍顯焦急的模樣之後,嘆息着點了點頭,“好吧。”爲了洛倫斯,讓她佔點便宜也沒關係。

“莫娜,你可以感應到埃弗雷特在哪裡麼嗎?”洛倫斯問。在片刻之前,他們到達了巴塞亞國,蘭德累得臉色發白,只好停下來稍做休息。

莫娜閉眼感應了一下,“還在很遠的地方,正在往這裡來。”

“你去將他帶來,越快越好。不過,不要告訴他我們的行蹤。”

莫娜毫不遲疑地點頭,然後消失在了原地。

特羅伊塞的表情卻是有些奇怪。

洛倫斯斜乜他,“怎麼?很奇怪麼?我只是不想讓他分心罷了。”

騙人……特羅伊塞在心中想着,卻沒有出聲。

洛倫斯甜甜地微笑,用一種誘哄的口吻說:“特羅伊塞,不要這麼看着我呀,我承認,我是不想再看見他了。可,那不也是你希望看到的結果麼?”那雙晶亮的眼眸看上去異常流光溢彩。

特羅伊塞點頭,“確實。”

“那不就好了。”洛倫斯聳肩,“特羅伊塞,安琪拉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知道了。”

“蘭德,你回去吧。”洛倫斯忽然說到。

蘭德驚訝,旋即臉色陰沉了下來,“你這是在趕我走麼?因爲你已經利用完了我,所以不需要我了麼?”

洛倫斯不怎麼在意地回答:“可以這麼說。但你也清楚,我若是和龍族起了正面的衝突,你的立場就變得很尷尬。你沒有說‘不’的資格,蘭德。”

蘭德咬脣,“那你爲什麼一定要幫助人族?”

“我身上流着一半的人族血液,況且——我和人有了約定。”

“什麼約定那麼重要?!”

洛倫斯掃了他一眼,“蘭德,你的問題太多了。”

“洛倫斯……”蘭德見對方背過身子去,最終,要說的話沒有出口,嘆息了一聲,他說,“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 洛倫斯過了好一會兒纔回答。

蘭德無聲地念咒,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走吧,我們先到東邊去,龍族是從那裡過來的,我們得好好地佈置一下。”洛倫斯轉過頭來,竟是面無表情的。

“好。”特羅伊塞點頭。

“莫娜?!”埃弗雷特驚訝地看着從天而降的美麗精靈,“你……你是不是大人叫你來的?”從心底深處,突然涌現了一抹名爲“喜悅”的感情。大人並沒有真的拋開他……

故意忽略掉埃弗雷特眼中閃爍着的殷切光芒,莫娜別開眼,不去看他的表情,給予了否定的答案,“不是的。我是自己出來的。我帶你回巴塞亞,龍族的龍王準備進攻巴塞亞,具體原因我在路上再告訴你。”

埃弗雷特的目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又忽然亮得驚人,“什麼!?莫娜,你快帶我回去!”他一把抓住了莫娜的雙肩,“越快越好!麻煩你了!”他必須馬上回去!

他勉強壓下心頭因爲洛倫斯而感到悲傷痛楚,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他故鄉的祖國。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去守護的國家,這——正是他答應了大人的……

“好……”莫娜低頭,掩去眼底的情愫。

差一點,她就要情不自禁地告訴他真相了……大人這麼煞費苦心是爲了什麼?爲什麼……不要讓他知道?大人爲什麼寧可傷了他的心也不願讓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吩咐呢?

精靈的直覺讓她感覺到了一絲不詳的徵兆。瞬間,她全身發冷,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