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之後的事,變化快得讓人目瞪口呆。

安琪拉想隨洛倫斯一行人一同遊歷,於是洛倫斯就藉機與吸血王談判。

沒有人知道他和吸血王說了什麼,只知道在洛倫斯回來後的一個時辰之後,“科西嘉之城”消失在了海面上,所有的魔族也都消失在了大陸上。

而被熱烈歌頌的聖法王洛倫斯臭着一張臉,很不悅的樣子,“我都快成歷史上最偉大的聖法王了。”什麼能者多勞!全都是廢話!至今爲止,他至多隻是動了動嘴皮子而已,就被那些人傳成了這樣!

“大人,您已經是最偉大的聖法王了。而且,這樣很好啊。名垂青史。”

“我討厭出名,更討厭多管閒事。”洛倫斯微閤眼,輕輕皺着眉頭,“可是永遠都有那麼多無聊的事情要我去做。”

即使只是這麼一個動作,在莫娜,包括所有看見的人看來,都是迷人而嫵媚的。

特羅伊塞勾起了一抹淺笑,“可你是聖法王,光是這個頭銜就夠出風頭了。”

“你……”洛倫斯睜開了眼睛瞪他。

被吸血王用高級魔法保護住的安琪拉雖然現在可以在陽光下行走,卻因爲本能地討厭陽光而整日躲在寬大的衣袍之中,此時正在嘻嘻笑着,“洛倫斯,我們去哪兒玩?”她似乎完全沒有看出對方惡劣的心情。

洛倫斯掃了她一眼,然後看向了莫娜,“這兒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狀況,沒有的話我就回雲霧峰去了。你們帶着她四處走走。”

莫娜閉上了眼睛,感應風中無形的風之妖精正在進行的信息傳遞,片刻之後,她回答:“南部有龍族出沒。”

洛倫斯的表情變了變,“龍族……”那個現今世界上最爲強大的種族,如果不是蓋亞大陸的上古龍族在幾百年前覆滅,那麼現在最接近神的種族,應該是上古龍族纔是。洛倫斯抿抿脣,“我不去了。”

莫娜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點點頭,“好。”

但是洛倫斯卻忽然改變了主意,“罷了,去吧。”他低下頭去,手指上戒指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他何必總是躲避?該要面對的,總是會碰到的。而且……

“大人?”莫娜欲言又止。

洛倫斯擡頭給了她一個微笑,“放心,不會有事的。”

特羅伊塞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洛倫斯的笑容,黑色的眼眸閃動着思索的光彩。

半個月之後,一行人到達了有龍族出沒的迪南國。

“真的有龍族的氣息……”而且都是龍族中的上位者。這下子,麻煩大了……洛倫斯皺緊了眉頭。那個人竟然也在。想必那人也感應到了他的到來吧……

安琪拉四下亂竄,對什麼都好奇地不得了,被吸血王告知要照顧好她的特羅伊塞冷着一張臉跟着她四處轉悠。

洛倫斯根本不在意安琪拉的貪玩,由着她去。莫娜卻氣得七竅生煙,“大人!這象話嗎?再讓她這麼耽擱下去,我們去不用去辦正事了。”她抱怨到。

正在想心事的洛倫斯擡頭,臉上有着來不及掩飾的細微冷然表情,“隨她吧。畢竟她也是第一次在大陸上待這麼久的時間。”

莫娜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詢問洛倫斯:“大人,安琪拉是吸血鬼,活死人一個。那麼她的食物……”她的臉色泛青,這半個月她怎麼一直都沒有想呢?

“你纔想到啊。呵呵,她是要吸血,但是沒有死人。這不就行了。”洛倫斯笑靨如花,“況且,就算真的死了幾個人又如何?如果吸血王不停戰的話,死的人一定會更多,這可都是安琪拉的功勞呢。”

“大人……我們就此掉頭走人吧……”莫娜想了許久之後,還是選擇開口。

“不用了,莫娜,現在即使想走,我們也走不了了。”洛倫斯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苦笑,“他已經發現我了。”

“這麼快?!”

“是啊。就像我可以在迪南國邊境就發現他的氣息一樣,他也一定在那個時候甚至是更早之前就察覺了我的到來。”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去看看他們兩個回來了,沒。不早了。”雖然魔族大部分都是夜貓子,但是他可沒有陪着他們一塊兒夜遊,一夜不睡的好興致。

“好的。”

莫娜離開後,洛倫斯沉默了許久,半晌才擡頭,不意外地看見了一個全身都裹在黑袍裡的高挑身影。他忽而微笑了一下,“你來啦。”

對方的聲音依舊模糊不清,但是洛倫斯卻可以輕易地聽清。

“我可沒有在找死,但是你,跑來這裡找我有什麼事?”

聽到對方的回答,洛倫斯搖頭,向後靠了靠,仰頭閉目,似乎像在感受陽光灑在臉上地溫暖感覺,“我累了,我們不談這個,好麼?”

那人輕輕地跺腳,聲音調高了幾度,卻還是十分地模糊。

“想要修改約定這隨便你。但是爲什麼會是這麼奇怪的內容?什麼叫戒指一旦損壞,我們之間的約定也全作解除?……芬妮,你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

芬妮沉默了,許久都不願再開口,最終,她一揮袖,全身環繞着黑霧,消失在了原地。

“果然啊……你一定是看見了不好的結果,纔會如此反常。但是,芬妮,沒用的。即使是我自己,也無法阻止我那註定毀滅的未來……”從他出生於這個世界之時,他的未來就被註定,沒有改變的權利。

洛倫斯微微苦笑着,美麗的面容上,是淡淡的無望,他的目光裡,是蒼老的哀傷。

等到莫娜等人回來時,發現洛倫斯早已經睡着了。

“大人真是的。這樣睡覺,會着涼的。”莫娜輕聲嘮叨着,將一條毯子蓋在了洛倫斯的身上,然後悄聲離去。

特羅伊塞站在洛倫斯的身邊凝視了他很久,似乎想要將他看透一般的注視沒有讓洛倫斯醒來,他動了動,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之中。

無聲地嘆息。特羅伊塞熠熠生輝的黑眸黯淡了目光。

洛倫斯,我該拿你怎麼辦?爲什麼你什麼都不肯說?

你總是掩飾着你的內心。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如我看不見你的心。

大人最近變了不少。經常失神發呆不說,整個人都像是失去了活力,雖然他一直都是慵懶而優雅的,但是卻透着心不在焉的感覺。那雙美麗的紫眸都黯淡了不少。

莫娜擔憂地看着又倚在窗邊發呆的洛倫斯,特羅伊塞也早早地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卻又問不出任何的結果來。連安琪拉那麼遲鈍的人都看出了洛倫斯的反常,這些天都沒有外出瞎逛,乖乖地呆在房間裡。

“莫娜。”洛倫斯忽然喚了一聲。

“大人。”莫娜上前,恭敬地低着頭。

“精靈的平均壽命是一千多年是麼?”他詢問,目光仍然放在虛無的某一點,沒有收回的意思。

莫娜點點頭,不明白他這麼問的用意。

洛倫斯調回視線,側頭看她,緩緩綻開的笑容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我比你先死的話,你會怎麼樣?”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莫娜臉上的微笑有些難以維持,聲音之中也隱含了驚慌,“大人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莫娜,我是說,如果會呢?”

“那我一定會追隨大人而去。莫娜永遠都不要和大人分開。”

洛倫斯凝視了她片刻,“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他轉回頭,望着窗外景色的雙眼,是有些空洞的失神。

莫娜下意識地咬了咬脣,退了出去。

在門口,她看見了一直靜靜佇立在門外的特羅伊塞,第一次,沒有作出任何的反應。

“洛倫斯。”特羅伊塞開口喚他的名字。

對方轉過頭來。晶瑩剔透的紫色眼眸有些散漫地看着他。

“你有心事。”

洛倫斯微笑,“你爲什麼會這麼說呢?我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樣子嗎?”

特羅伊塞直直地看着他,“沒有。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

“是麼……”洛倫斯僅是笑笑,什麼也說。

特羅伊塞與他對視了片刻之後,最終放棄地轉開了視線,“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用總是一個人承擔起一切。我……還有那個精靈可以幫你。”

“好。”他難得合作地同意。然後,他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我在你的面前死了,你會怎麼做?”

“如果你希望我活着,那麼即使再痛苦我也會活下去。但是若是你希望我陪着你,那麼,我將毫不猶豫地選擇自戕。”特羅伊塞幾乎沒有經過什麼思索就給出了回答。

“謝謝。你的答案我很喜歡。”洛倫斯微笑着,換了一個更加隨意的姿勢,“特羅伊塞,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特羅伊塞只是用沉靜的眼眸看着他,不出聲。

你們果然還是……洛倫斯無聲地嘆息,搖了搖頭,終於還是下了決定。

不要怪我,莫娜,特羅伊塞,我能爲你們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快要將近傍晚了。太陽漸漸失去了它的熱力,慢慢地西斜。映在他的眼中,紫眸化成了濃郁的紫紅色,妖異動人。